《杀死一只猫》Krantz

70、夜访-3

　　女人顿时惊惶转身，枪口对准萧越。

　　冷白月光斜斜地映在萧越身上。萧越眯起眼睛步步走近，尖锐嘴角高挑，如同在轻松逗弄毫无威胁的小猫小狗。就在枪口离开后脑，林炎微不可查地偏了偏头，随即忽地转过身去，以小臂勒住女人喉咙。

　　萧越目光一凝，迎着枪口抢前两步，抓住女人的手腕，逼得她枪口朝天。女人被扼住呼吸，拼命挣扎，手指艰难地扣上扳机——

　　枪械内部发出轻微咔的一声。

　　挣扎顿时停止。整个小巷都尴尬起来。

　　萧越夺过女人手中的枪，单手卸下弹匣之后粗略瞄了几眼，“大姐，你出门之前不检查撞针吗？”

　　林炎亦松开手。萧越冲林炎挑了下眉，颇为惊艳地表扬道：“反应挺快，小时候我没白教你。”

　　林炎得意地挑起嘴角，展开手掌向萧越炫耀一个钥匙扣似的东西。

　　那东西和车钥匙差不多大小，正挂在林炎中指上晃荡，可上面没有LOGO，只有孤零零的按键。女子原本正咳嗽着，大口喘气，一见林炎摊开的手掌，又挣扎着扑了过去，“还给我！”

　　刚才萧越出手制住女人的枪，林炎正好还空着一只手，就将女人牛仔裤口袋里的东西顺了过来。萧越拦住女人手臂，轻而易举将她推得靠墙，反剪双手。

　　林炎有点拿不准这女人的战斗力，保险起见，问萧越道：“你带手铐了么？”

　　萧越明显没把女人当回事，见她挣扎几下之后挣扎不动，不挣扎了，就放开手，“谁闲着没事随身带那玩意。”

　　女人警惕地迅速回身，脊背紧紧靠着墙壁，先是愤恨地盯着萧越，又拿眼神剐了林炎。林炎笑了笑，将小按钮在手心晃了两下，“介意说说，这东西是干什么的吗？”

　　女人干渴地咽咽口水，“你不是他。”

　　瘦弱的手指狠狠抠着墙皮，指甲抓下了几道墙灰。女人眼中满是敌意与惧怕，哆嗦着问林炎，“你是谁？”

　　萧越收了枪，好整以暇道：“你要是老实一点，我们可以请你吃饭，顺便友好探讨一下你想找的人究竟做过什么。你要是不老实，我就把你送进实验室，关在实验动物的铁笼子里。你考虑一下？”

　　学校附近通宵营业的店不多。十分钟后，三人坐在了烧烤店二楼的靠窗位置。

　　空调吹得冷飕飕的，宋歌2小臂上浮起一层细密的小疙瘩，所以只能紧紧握住手中并不温热的水杯。林炎让服务员关了空调，又让服务员给萧越拿了瓶冰水。

　　不过片刻，冰水静静放在桌角。林炎把冰水给萧越递过去，萧越没接，慵懒地往椅背一靠，“帮我打开。”

　　林炎瞥他一眼，萧越含笑又瞥了回来。林炎不和他计较，将瓶盖拧开，递到萧越手里。萧越这才满意，接过瓶子喝了一口。

　　宋歌2警惕地看着对面两人，压低声音，“这里……是平行空间吗？”

　　萧越挑了挑眉，“很有见识。值得表扬。”

　　宋歌2的戒备眼神依然没有丝毫松弛，握着水杯的手往后缩了缩，“我有两个博士学位，我可不是个蠢货。”

　　萧越又笑，“太遗憾了，我一个也没有。林老师——”眼梢朝林炎的方向扬起，“也只有一个。”

　　宋歌2向窗外望去。入夜，街上已经安静下来，就连平日亮灯的门卫室也因为放假而黑灯瞎火。“‘林炎’到底做过多少可怕的事，他是在把整个世界当做他的实验室吗？”

　　萧越举起双手，做了个投降的手势，“不要误伤好吗，是‘你们那边’的‘林炎’。”又放下手，正经道：“说说吧，你究竟是谁，你想做什么，在你们空间的‘林炎’又做过什么？”

　　宋歌2深深呼吸，缓了许久，终于鼓起勇气开口，“八年前我家中出了一些事情，很需要钱。‘林炎’就是在那时找到了我。他给我很多钱，并向我承诺，在我毕业以后可以让我进章鱼研究所工作，而条件是——我帮他生一个孩子。”

　　林炎微微皱起眉头，“你们两个的孩子？”

　　“不是。”宋歌2迅速否认，“准确来说，我是他找的代理孕母。他希望他的孩子，能出生自一个相貌良好、学识优秀的身体里，而那时的我，恰好十分容易拿捏。”

　　算算年龄，这孩子今年应该也七岁了。林炎又问，“孩子的基因来源于谁？”

　　宋歌2摇头，“不知道。我答应了他，用他的钱解决了我家的燃眉之急。可是后来孩子在我肚子里会动了，我就……舍不得了。怀孕三十六周的时候我想跑，没有成功。从那之后‘林炎’密切监视我，将我囚禁起来，我再也找不到逃跑的机会。等孩子出生，‘林炎’就把孩子抱走了。

　　“‘林炎’信守承诺，让我进了章鱼研究所。在那之后的很多年，我都几乎没有再见过‘林炎’，也没有见过孩子，直到前年，‘林炎’带着孩子参观研究所，我才终于见到他。

　　“他那时候五岁了，穿着西装，小大人一样跟在‘林炎’身边，特别可爱。”回忆起孩子，宋歌2紧绷的表情终于松弛了些，浅浅一笑，露出两个梨涡，“我听见林炎叫他‘萧越’。”

　　萧越正在喝水，听到这话直接喷了出来，俯身剧烈咳嗽着。林炎赶紧给萧越拍背，将纸巾塞到萧越手里，冲宋歌2尴尬一笑，“别理他，你继续。”

　　宋歌2猝不及防被打断，情绪终于从对小萧越的母爱中被拉了回来，恢复女博士应有的理智，“在那之后，我一直想把孩子夺回来。我想方设法偷偷见过孩子几次，却被林炎2发现了。他因此对我起了杀心，我只能离开章鱼研究所，东躲西藏。我知道如果正面向‘林炎’宣战，我永远不会是他的对手。所以我用了一段时间，通过黑市伪造身份证件，又在海外做好一切安排。只要‘萧越’能回到我手上，我就可以立刻带走他。我唯一担心的是……‘萧越’不会认我这个妈妈。”

　　萧越擦了擦嘴，脸色从咳嗽中缓和了些，“你刚才提到章鱼研究所，那是什么地方，由谁管控？”

　　宋歌2反问，“在你们这边，没有章鱼研究所吗？”

　　萧越冷道：“回答问题。”

　　宋歌2被萧越的气势震慑，讪讪回道：“是国家投建的研究所，目前工作人员数目已经超过一万，所进行的研究几乎涵盖了各个领域。理论上来讲，研究所由‘阚闻海’教授负责。但是也一直有传言说，研究所的真正掌控人是‘林炎’。”

　　萧越眯起眼睛，“那你见过和我长得一样的人吗？”

　　宋歌2说：“应该没有。但是我……好像觉得你有点面熟。”安静片刻，深吸一口气，“有烟吗？”

　　萧越说：“没有。这家店隔壁有卖。”

　　宋歌2起身，正要迈步，又停下同林炎商量，“我的东西……”

　　萧越接过话头，“我们替你保管。”

　　宋歌2知道争辩没用，于是下楼离开，到烧烤店隔壁买了包烟，然后坐在街边，熟练地拿起打火机点了一支。

　　林炎隔着玻璃远远看着宋歌2的背影，“她能买烟，这就说明那边的钱在咱们这边也能用。”

　　萧越自然明白林炎的言下之意，“那等什么时候有空，就到对面转转。”

　　林炎说：“怪不得空间交叉的时候，对面的‘我’和‘你’没起到一丁点正面作用。原来是在忙着搞破坏。”

　　萧越一声嗤笑，“弄出四个大的不够，还要再弄一个小的。林炎啊林炎，对面的‘你’到底是对我有多深的执念。”

　　林炎面颊微微一热，“我在想，对面的‘你’……是不是死了啊。”

　　萧越耸了耸肩，脸上写着，谁知道呢。

　　林炎转头看着萧越，“不然为什么对面的‘林炎’要这样？”

　　萧越正将胳膊搭在林炎的椅背上，林炎这一转头，肩膀猝然和萧越撞到一起。热量透过衣料传递过来，萧越眼神没动，低沉声音如同带着磁性的钩子，“你呢？如果我死了，你会这么做吗？”

　　林炎抿紧嘴唇，没有回答。

　　萧越放下手臂，距离林炎远了些，“你们两个基因相同，理论来说，想法总会有相似的地方。”

　　肩头热源移走，林炎瞬间攫回呼吸，“我可不是疯子。”

　　萧越这才察觉刚才的话有多不妥，“我不是那个意思。”

　　“我知道。”林炎迅速回道：“但我们不是同一个人。就算我们基因相同，我们也不是同一个人。”

　　林炎不知道，这话是在否认给萧越听，还是否认给自己听。可实际上，如果空间分叉真的是从2003年开始，这就意味着在2003年以前，他和林炎2是同一个人。那么林炎2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可以让他获得财富、获得权势，获得……需要创造那么多个“萧越”来弥补的、欲盖弥彰的孤独。

　　萧越察觉林炎的激动，宽厚手掌按上林炎肩头，“炎炎！”叫出了口，才意识到或许并不合适，眼中忽地闪烁一下，“我可以这么叫你吗？”

　　林炎怔了片刻，随即躲开视线，下意识向窗外望去。

　　宋歌2已经抽到了第三支烟。

　　林炎并不介意一个称呼，更何况这么叫他的人是萧越。但问题在于，萧越所叫的“炎炎”，是那个和萧越一同长大的林炎，而不是现在带着别人记忆、对前事毫无印象的林炎。

　　如果林炎贸然答应，才是对萧越最大的不公平。

　　肩上的手不着痕迹地收了回去。

　　林炎强迫自己继续看着宋歌2，不要回头去看萧越。如果Remember确实可能有效，林炎打定主意，不管再头疼、再难受，今晚回去都得把这曲子听下去，一直听到什么都想起来为止。

　　街旁树叶簌簌，像是突然有了风。

　　林炎心中蓦地产生一丝奇怪预感。

　　宋歌2抽完了烟，起身拍拍裤子，刚转过身——旁边却骤然现出一道清晰的透明人影！那人影比宋歌2高出许多，随着人影出现，宋歌2心口处嘶啦闪过一簇并不明显的电光。

　　宋歌2无声无息倒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