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社恐暗恋日记》一颗绿毛球

7、第 7 章

　　迟瑞说的商量个事，是帮忙给他朋友开的男装潮牌店剪变装短视频，方便推广。
　　“价格可以商量，我朋友主要是想找个信得过的剪辑师，能当面沟通，他想法比较多。”

　　可我做自由职业，就是不想当面沟通啊。
　　大概是我沉默的时间长得有点过分，迟瑞敲了敲我们两家阳台隔着的防盗网，“是太忙了接不过来吗？”

　　他甚至连拒绝的理由都帮我想好了。
　　“喵呜！”元宝站在迟瑞阳台的花架上，伸出胖乎乎的白爪子扒拉了一下封网。
　　我用一根手指摸了摸它的毛毛，像无数次回复客户的修改意见那样，“可以的，没问题。”

　　冷气开得很足的潮牌工作室里，我举着手机，开着录制摄像。
　　迟瑞身后是方方正正的白色幕布和极简风格的摆设，左右是打光灯，他在一片莹莹白光里，徐徐朝我走来，直到越渐放大的身影占据整个画面框，左心房位置的潮牌logo成为了镜头里的最后一幕。答应接这单剪辑之前，迟瑞并没有告诉我，他就是这位朋友潮牌店的穿衣模特。

　　“好了，”我终止录像，“这套拍得差不多了，换下一套吧。”
　　迟瑞还微微弯腰，站在我咫尺之遥的地方，他身旁一排衣架，上面挂着的全是搭配好的一整套服装，“换哪套？”
　　一直坐在我旁边盯手机的张安途从高脚椅上跳下来，取出最近那套花衬衫递给他，“顺序无所谓吧，都拍就完事了。”

　　我拉了拉快要掉下来的口罩，“不要这套。”
　　两人动作一顿，同时看向我，我攥着手机，听见自己声音轻得又要跑调，“花衬衫这套，不戴配饰比较好，先把需要耳钉项链这些叮铃当啷配饰的服装拍了，再一次性全部摘下来，不用来回折腾。”

　　“还是姑娘想得细心。”张安途一拍脑袋，转手给迟瑞拿了一套同样风格的街头服饰。
　　迟瑞接了却没有立刻去更衣间，腾出手拨了一下银色腰链，垂坠链条闪闪发光，一晃一晃。他挑眉重复了一遍我的用词，“叮铃当啷？”
　　我还没回答，他就被张安途拉走了，“赶紧的，欢欢催我去接她了，你别顾着撩妹。”
　　“别乱讲话。”隔着更衣间挡板，我听到了迟瑞义正言辞的回应。

　　我低头检查刚刚拍摄的那段视频。
　　身旁沙发陷落下去，张安途回来了，放松地翘起一条腿，扭头瞅着我，语气有点纳闷，“姑娘，室内不晒啊，你怎么还戴着防晒口罩？”
　　“我……有点感冒。”我心虚地确认了口罩边缘被拉得很高，恰好能够盖住我眼底的胎记。

　　“我老看你有点眼熟，哎，我们是不是在哪儿见过啊？”
　　“没有吧，大概是我长得路人脸。”

　　我别过脸去，假装看旁边摆着的龟背竹，张安途不记得我，但我记得张安途。
　　他是迟瑞发小，也跟我和迟瑞一个高中，每天放学铃一响，没过两分钟就能看到张安途抱着篮球兴冲冲地跑到迟瑞班级的走廊等待。可惜迟瑞在实验班，班主任喜欢放学拖堂，我只要坐在窗边一抬头，就能看到对面走廊上，张安途在等待中分秒枯萎的背影。

　　拍摄结束时，天色已暗，最后一点橙黄晚霞没入了楼宇轮廓的边缘。
　　迟瑞开车载着我，融入了晚高峰车流中，车走走停停，堵得厉害。我坐在副驾上，手心出了一层博汗，不自觉在膝盖的布料上擦。

　　“冷气不够凉？”迟瑞分神示意了一下，“就前面这按钮，自己调。”
　　“没有，冷气挺好的。”我不咸不淡应了一句。

　　迟瑞送我来潮牌工作室的路上，我已经贡献出了所有储备的社交话题，加上一下午的拍摄沟通，社交能力耗尽，因此归程分外沉默。
　　迟瑞挑起话题的频率明显也比来时低了很多，显得惜字如金。那天微信上聊得有来有回的两个人，仿佛不是我们。我看一眼后视镜，自己戴着沉闷的黑色口罩，眉眼耷拉下来，莫名显得很丧气。

　　我不喜欢这种丧气，“迟瑞，我可以播歌吗？”
　　车里随便有什么声音都好，哪怕是电台的今日我市空气质量监测数据播报。

　　“你看蓝牙。”
　　迟瑞手指放松地敲着方向盘，跟进了一个半个车身的位置，给我报了一个连接的ID。

　　我低头捣鼓歌单，音乐前奏响起的那一瞬间，余光感觉迟瑞转头看了我一眼。
　　鬼使神差地，我手指左滑，切掉了这首歌——是我给迟瑞设置的特别来电铃声。新换上来的歌曲调子舒缓，浑厚似酒的迷人女声在唱颓靡而放松的心情，我脑袋歪向颈枕，眼前绵延不断的冗长车流里，次序亮起的一长串红色车灯似乎成了绝佳的催眠幻象。

　　我阖上眼，再睁开眼时，车已经停止了驾驶。
　　我转头，望见迟瑞把手机放成了横屏的位置，很专注地往下滑动，时不时用左手捏起指令放大，看起来像在研究办公资料。这个角度看，我能清楚看到他摁在手机边框上的拇指，原来迟瑞手指长归长，甲床却很短，指甲边缘修得很干净，有一种圆钝感。

　　大概是我的目光太过强烈，他发现我醒了，意外地微微睁大眼，“醒了啊？怎么不出声？”
　　我静默了一下，“还有点迷糊，你怎么不喊醒我？”
　　“我看你有点累。”迟瑞笑了笑，停车场光线昏暗，那点微光融入了他眼眸里，半明半暗地，很好看。

　　我回到家里，摘了口罩，窝在沙发上把今日拍的素材都看了一遍。
　　张安途点子确实很多，转场素材拍得古灵精怪，我的手机里因此塞满了各种角度和姿势的迟瑞，他躲在窗帘后挑眉的，他放松地闭眼的，他漫不经心地摆弄腕表钢带的，俯拍的，仰拍的，近距离特写的，手指的，喉结的，背影的，侧脸的。

　　这些素材像是时光给的一份姗姗来迟的礼物。
　　对高中时期的我而言，是梦幻成真；对现在的我而言，只是美感绝佳的剪辑素材，我满脑子都是这条挑眉镜头很适合配我新搜集的古怪日文BGM，这条太平洋肩宽慢放一定要配浪漫氛围拉满的韩文BGM。我还没开始粗剪就已经确定，这单剪辑一定不需要咖啡因提神。

　　几日后，我手机里挤满了张安途的感叹号。
　　“姑娘！剪得也太好了！”
　　“卡点怎么这么精准！”
　　“偷偷吃了几块德芙？好丝滑！”
　　我嘿嘿嘿卖个萌，没有再继续跟他多聊，争分夺秒最后确认一遍镜子的自己，再喷一遍防水的定妆喷雾，出了门。今日是和迟瑞吃饭的日子，微信聊天对话框，是他一个小时前的消息：“临时被抓去加班了，七点半店里见。”

　　我怕等位，提早了一点到，结果人不算多，服务员很快便把我领向了一张双人桌。
　　“我到啦，你慢慢来。”我发完消息，百无聊赖，点进迟瑞的头像，手指一顿，迟瑞的朋友圈全部开放了。
　　我刚刚加他的那晚上就确认过，朋友圈是“三天可见”，当时我只能看到空白页面。现在最新朋友圈是这条展览会，次新的是流媒体软件的一首歌曲分享，我熟悉这首歌，还把它当成BGM剪过《蜘蛛侠》系列混剪。再往下翻，是元宝的大头激萌照片。

　　我只看了一小会儿，就退出去了。
　　我觉得自己像发现了一篇很对胃口的小说的读者，看了开头，再倒出去发现全文已完结，且只有十万字，于是每一章每一段落都看得认认真真，怀着一种珍惜幸运的心情在阅读。换而言之，现在还不舍得看。

　　烤肉店里暖意熏人。
　　我旁边桌的客人换过一轮了，服务员客气地过来替我续了两次茶水，“您要点单吗？”
　　我知趣，点了一份蔬果沙拉，再刷新聊天对话框，迟瑞还是没有回复，只有我的留言[菜单图片][菜单图片]“你先看看要吃啥？我点了等差不多让服务员上？”“双人套餐挺优惠的，有兴趣吗？”“人呢？”

　　两个小时后，我结了一份蔬果沙拉的账，随手买了一张最近影院，最近场次的电影票。
　　商场随处可见的光亮镜面映着我精心描画的妆容，衣柜里最贵的那条连衣裙，还有花了快一个小时卷的头发。

　　电影还有二十分钟开场。
　　影院休息区是成双成对等候入场的观众，幸好空位置尚算充足，我随便挑了一张小圆桌，把电影票压在可乐杯下，打开了俄罗斯方块，还没打够300分，有个陌生男人坐到我面前。我没有抬头，但余光很清楚地告诉我，附近还有很多空位，他完全没必要跟我搭桌。

　　对方用我听不懂的家乡话飞快讲着电话。
　　我打够了500分，退出俄罗斯方块，最后再看一眼与迟瑞的聊天窗口，没有回复。
　　我背起挎包，起身要走，对面的人挂了电话，上下打量我一眼，“一个人看电影，很无聊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