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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独孤夜 ...
他活着的时候,什么都没有。
没有人知道他从哪里来。
他就像一只鹰,在某一个清晨孤独地来到荒僻的村庄。
大漠上,惟一的一座村庄。
陪在他身边的只有一把刀。
从来没有人见过的样式。
刀身却是清亮的,像是泉水,映出他冷锐的眼睛,瞳仁是暗夜的墨色。
救回他的是村里武馆主的女儿,阿依。清晨的时候在井边看到他歪倒在路旁,满身风尘。
他说,他叫独孤夜。
他不常讲话。总是一个人坐着,默默擦他的刀。
一下,一下。
她偶尔陪他坐着,陪他看大漠的日出和日落。
看漠北的风猎猎地刮过去,翻起落日里泛红的酒幡。
偶尔这个时候,他会讲起他的过往。讲起桃花柳乡酒旗飘摇的温润清爽,话音间有氲氲的雾气缭绕。
“你……想家么?”她偶尔会问,为他眼睛里深不见底的寂寞。
他摇头。沉默。
许久,会笑笑:“回不去了。”
然而一句话后,却再没有解释。
她偶尔看过他练刀。
纵横天地的睥睨,凛冽刀意可以斩断大漠的风。
“你……这是什么刀法……”
她从未见过这样的刀法,不同于荒漠周围任何一个派别。没有那样的曲繁与往复,每一式都只有一刀,长久地停在斩断的风砂里。
他摇头,叹息。
却不讲话。
整日整日,他坐在武馆的台下,仰起头看着台上拳脚来往,眼睛在阳光里微微眯起来。
像是在笑。
只有这个时候,阳光笼罩下的独孤夜才没有夜晚的宁静忧伤,漆黑的瞳仁映出光亮的影子,一晃一晃。
安静的仿佛不存在。
阿依休息的时候会坐来他身旁,看着台上刀光剑影,想起他的刀法。
“你为什么不上去试试?”她看来的眼睛有温和鼓励的笑意。
他只摇头,感激笑笑,不讲话。
弯起的唇角再一点一点沉下去。
他说,他的刀法,不是这样。
她微微皱了眉头笑:“那是怎样?”笑意里有微微的疑惑。
他的眼神变得辽远,像是望穿了天涯的尽头。
最后他终于开口,舒缓的语气像在讲一个故事。
落日飞霞里,茫茫大漠有血一样的颜色。
就像他的故事。
他平静地讲起屠戮与血光,讲起隔海相望的国度,阴冷残厉的种族。
穷奇。
他低沉的声音像悠缓的梦境,漫漫长夜没有尽头的等待。
“一千三百个人——”他的嘴角微微弯起,像是恍惚的笑意,“全都死了。
“一个都没有活成……”
“那你……”
他低低笑起来,弯起的嘴角有好看的弧度:“我把守卫的那几个穷奇杀了——”他抬起的眼有冷醒的光,带着某种残忍与不屑。
再往深处,是弥漫着的无奈与悲哀,无穷无尽。
阿依突然发现她已经不仅仅是同情他。
死掉一千三百人的地方,他有怎样的本事,才能全身而退。
她忽然开始盼望再看见他的刀法,开天辟地的惊鸿一现。
但他只是坐着,仰起头,看着台上的打斗。
日复一日。
她再没见过他用刀。
“台上那么热闹,你不去试试?”她终于看不懂他眼中沉沉寂寞,开口相问。
他怔怔,忽然阖眼笑笑,仿佛疲惫,摇了摇头。
却什么都没有说。
回去的时候,武馆的小弟子拖了她的手远远走开:“阿依,那样的怪人,你少去招惹为好。”
她微微惊讶,像是不认识自幼熟悉的玩伴。
这个长她一岁的男子,挺拔的眉眼有漠北特有的英气。瞳仁里都是担忧。
她笑笑,抽回手去:“我知道的。”
他看她离去的背影,黑色的眉毛微微皱起。
武馆的赛事已经要告一段落。
那个白衣的剑客,连赢了所有的对手。
在独孤夜身边的时候,阿依看着台上,偶尔会有小小的叹息,却是心满意足的目眩神迷。
大漠之上,少见那样的男子。
而独孤夜只是看着台上,没有表情。没有波澜。
她转头看着独孤夜,很久,忽然微笑。
“你不会输给他。对不对?”
他的眼神有一瞬间的凝聚,然后又轻轻涣散开来,像在望着看不见的远方。
他轻笑,摇头,垂下的目光里竟是悲悯。
她微微咬了唇,重复:“对不对……”
为什么,他永远不会对她讲话。
沉默。
他第一次抬起眼看她,暗黑的瞳仁像直望到她的心里。
很久。他缓缓摇头,转了眼去。
沉沉叹息。
她忽然委屈。
原来在他眼里,从来是不屑自己这些人的。对罢……
眼泪忍不住,便滚下来,在衣上打了深浅的印。
她垂头,伸手收了食盒。
残冷的饭菜碗碟,冷意沿了手指蜿蜒而上。
好。好——
她起身,快步离开。
眼泪接二连三滚下去,止也止不住。
不想让他看见。
走出门口的时候,身后有欢呼,忽然而起。
定出胜者了罢。
她默默地想。忽然有前所未有的孤独。
都是他们的热闹。
她居然有一瞬间的恍惚,仿佛能理解独孤夜眼底的寂寞。虽然只有短短一瞬。
下一个瞬间,背后是转为惊愕的吸气声音。
她怔了怔,终于还是回头。
他迎着阳光踏上武场,脚步缓和却坚定。
他手里拿的,是那柄刀。
那柄刀身清亮如水的刀,刀刃映出他幽黑的眸子。
不知怎么,她竟觉得他微微蹙起的眉头,有如履薄冰的期待。
他……要出刀了?
人群有些微的骚动,窃窃私语的喧哗在她耳中陡然被放大。
“这是个疯子呢——”
“是啊……整日都不说话……”
“高深莫测的样子……真不知道有什么厉害……”
“馆主的阿依呦——怎么看得中这种家伙……”
于是小心翼翼去扫阿依的身影。然而即将离开的女子,远远地回过身,望着台上发怔。
隔了台下,汹涌的人潮与时光。
独孤夜那一眼里,却是满满的苦痛与歉意。
像是封存已久的伤疤忽然被人狠狠撕开。干涸的血肉瞬间埋没在风沙里。
有麻木的痛觉。
“你——要来挑战?”
台角的剑客温润而不失礼数。
然而恭谦的眼底,有暗暗的怀疑与鄙夷,望着他泉水一样的刀。
他垂了下眼,没有讲话。仿佛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台下渐渐沸腾起来,嘈杂的人群煽动胜者给他应有的教训。
“让他看看,什么才叫武艺!!”
独孤夜默默垂了眼,瞳仁缓缓扫过人群。
沉默的,悲悯的眼神,眸底沉沉寂寞,像是无穷无尽的哀伤。
彷佛他早已预知结局。
“出手罢。”
白衣剑客有恭谨的笑意。向他抱了抱拳。
他有些生硬而笨拙地,抱拳向他拜了下。
然后垂下刀,不知所措。
剑客微微笑笑,手腕扬起:“如此,却之不恭。”
白衣如鹤,他清俊的身子拔地而起,转瞬在空中织起一片剑光。
“好!”
台下有纷扰的叫好,此起彼伏。
他年轻的眼睛里都是自信。
独孤夜抬起头,恍如隔世。
流云步,踏雪痕,电光如龙间,白衣剑客翩若惊鸿。
他只抬眼看着,仿佛事不关己。
近了。
他望着剑客的眼,空茫的眼神渐渐聚起。
十步。
五步。
三步。
他的眼里忽然有雪厉的光。
冷锐刀锋一斩而没。
仿若开天辟地。
时间都是静的。
漠北的风猎猎地,刮过去。
剑客惊愕倒退,左手按住胸腹的巨大创口。
像是地狱归来。
然而他的眼里是震惊的。
方才逼近独孤夜的一瞬间,他感受到对方身上陡然爆发的杀意,像暗夜里嗜血的兽。
让人不寒而栗。
那是什么……
台下的人群涌上来,手忙脚乱扶住倒下的剑客。
望来的眼里有鄙夷的光。
“只懂蛮力的疯子!!”
他静静站着,仿佛早已习惯这样的结局。
有人冲过来,狠狠打他的耳光:“你懂不懂什么叫做武艺!你这个只会用蛮力的疯子!!!”
什么是武艺么……
他的嘴角缓缓滴下血来。
许久许久,他慢慢摇头,空茫的眼神仿佛望向天边。
那以后的独孤夜更加安静了。
黑沉的眼睛像是死了。没有一丝生气。
有时阿依给他送饭,早上送去的食盒,到了傍晚,连盖子都没有翻开。
“你吃点东西。”
她软语相求,总觉是自己的任性,让他不得不把过去的苦痛重现,再一次暴露人前。
他只沉默。
然后接过她手里的碗,默默吃完。
不止一次,有人对了馆主抱怨无用的独孤夜。馆主只是看看他的背影,然后默默摇头。
“不在这里,他还能去哪儿呢……”
独孤夜安安静静地坐在武场下面,抬起的眼空空洞洞。
小镇是漠北唯一的城镇。
又一场风沙过后,有人在镇外一百多里外的沙下,救出八九岁的男孩。
他说,我叫阿吉。
茫茫黄沙,父母与驼队都永远掩埋在大漠。
他孤独地站在人群里,瘦弱的身板,像是怕生。
他很快发现了武场下的独孤夜,这镇里惟一一个,像他一样寂寞的人。
“塔嘎……你叫什么名字?”
第一次见面,他怯怯问独孤夜。
对面木然的眼睛微微转了转,生涩地望来。
是汉人刀客么?
阿吉转转眼睛,用汉语又问了一遍。
对面的人沉默半晌,艰涩开口,像是很久都不曾讲话。
“我——叫独孤夜……”
“独孤……大、侠——”
孩子的脸上有天真的笑,绕口地念出中原的“大侠”。
他怔怔看了许久,唇角费力地弯了弯。
然后默不做声地笑了起来。
没有人知道独孤夜和阿吉是怎么熟悉起来的。
只是渐渐,人们发现独孤夜一个人坐在武场下发呆的时候越来越少。
他总是牵着阿吉的手,带他去看大漠的日出与日落。
看夕阳余晖里,金红色的苍凉古镇。
涂了血一般的颜色。
他会抱着阿吉穿过集市上汹涌的人潮,给他去买最好看的糖人。
或者把他顶在自己的肩膀,听他在上面看着人群中间的戏台格格傻笑。
每当这个时候,他眼里的悲哀或无奈就都蒙上淡淡的温暖,像是江南某一个温润的清晨。有淡淡的雾气缭绕。
阿吉像每一个八九岁的孩子。会叫,会笑,会大声喊“独孤叔叔”,会为了气恼扑到他身上又撕又打,脾气过了又开始担心他会不会生气,不再让他坐在肩膀上看下一次的好戏。
独孤夜总是静静地在他身边。
开始学会笑,学会说话,学会生气的时候弹阿吉的脑袋。
学会把阿吉高高抛起来又接住,听孩子尖叫的笑声零落在夕阳里。
沉寂的脸上有久违的笑容。
真真切切。
独孤夜变了。
镇上的人全都看得出。
像是一把古剑,终于找到了能栖身的鞘。
虽然他的身上再也没有往日令人望而却步的锋锐。
他就像一只鹰。为了阿吉,静悄悄收敛了所有羽翼。
阿吉再大一些的时候,独孤夜开始教他习武。
叫他清晨去院子里扎马步,稚嫩的肩头搭上盛满水的木桶。
阿吉偶尔皱了眉头抱怨,然而独孤夜总是笑笑拍他的肩膀。
“你不是总想要做大侠?”
他沉和的笑意映进阿吉的眼睛,从此十岁的男孩,再没有抱怨过一句。
阿吉懂事些的时候,常常便叫独孤夜回屋里休息。但他总是摇头。
阿吉偶尔会怕他无聊,整日整日只能干站在自己身前。而自己好歹能换换花样。
独孤夜听了总是笑,但是依然在练功时站在他身旁。
无论寒暑。
阿吉十四岁的时候,武馆的阿依嫁了人。
新郎是馆主最小的弟子,挺拔的眉眼里有漠北特有的英气。
结婚的那天独孤夜什么都没有说。
只是静静坐在台下,看着面前人潮来往。喜气洋洋。
一如当年。
回去的时候,独孤夜拿出了他的刀。
他说,阿吉,你要记住这套刀法。
少年的眼有疑惑和懵懂。
独孤夜摇了摇头,阖起了眼。
他向前走了七步。
出刀。
凛冽的刀风在一瞬间让时间静止。
阿吉从没有见过那样的刀法。
“你——愿意学么……”
大漠的风沙无声无息地刮向四面八方。
血红的太阳升起了又再落下。
他们是被人群遗忘的角落,终日在大漠沉默地练习。
一年又一年。
阿吉十六岁的时候,第一次外出和人打架。
都是年少轻狂的少年,一语不合便越说越僵。
阿吉面对的是大漠里土生土长的孩子,而他自己,是独孤夜带大的。
他一个人和对面几个少年滚打在一起,集市走过的人偶尔也微笑着鼓劲。
都是风沙里长大的少年,打闹不过是历练。
阿吉很快被对手几个按倒在地。
“你服不服!”
阿吉抿紧了嘴角,不说话。
有人狠狠打他的脑袋:“服不服!”
“不服!”
他忽然拼命挣扎:“我不服!你们给我刀!给我刀我就能赢!!!”
少年脸上有奚落的笑,起身找了木棍扔给他:“只有这个,我们来比划。”
两个提了木棍的少年虎视眈眈,乍一看有点可笑。
然而阿吉出招的时候,所有人都笑不出了。
完全不同于中原的轻灵或大漠的沉稳,阿吉的刀法只有一下。
古朴笨拙的一刀,积聚了全身的力道,有雷霆万钧的重量。
阿吉微微气喘,直起身来,脸上有得意的笑:“看,你输了。”
对面的少年捂住左肩,面色惨白。
周围是意料之外的安静。
阿吉的兴奋渐渐消退后,才抬眼,扫了周围。
集市来往的行人,面容里都是鄙夷。
那是什么路数……
算什么武艺……
不作声的谴责,无声蔓延。
每个人,都有同样的眼神。
这是……怎么了……
阿吉年少的眼略微有了惊恐。
他出手的时候独孤夜本想拦住他。
但是一切都晚了。
他远远站着,看人群罅隙里少年单薄的背影。
像是有风,突然从心口里灌了进去。
阿吉回家的时候,没有说话。
独孤夜就静静看着他,像在等待什么。
很久。
灯下的少年低低开口,迟疑低哑:“我……不想学……剩下的刀法了……”
独孤夜只静静看他,暗夜色的瞳仁里忽然满是悲哀。
阿吉有一个错觉。
像是他熟悉的独孤夜,慢慢地缩回瞳仁的背后,只留下一双木然的眸子,生涩地望着他。
满目苍凉。
“只有那套刀法……能杀死穷奇……”
他低低开口,声音迟缓。
像是当年武场,第一次相遇。
阿吉垂了头。
不说话。
他并不想就这样,被别人鄙弃着过完一辈子。
沉默。
空气里有奇异的压抑。
直到少年有些微微的心慌,胆战心惊地抬起头来:“我真的不想学……”
窗扇一响。对面忽然再无人影。
独孤夜消失了。
连同他的那把刀。
小镇里再没有人见过独孤夜。
有人说他死了。黑色的披风被荒漠的秃鹫带去很远的地方。
但是再没有人见过他。
很多很多年以后。
当阿吉也终于老了的时候,他还是偶尔会想起独孤夜。
想起他的沉默,想起他的肩膀,想起他的刀。
泉水一样的刀刃,刀刃上能映出他幽暗漆黑的瞳仁。
沉默地悲悯地望着大漠。
阿依已经不在了。
她临死的时候问阿吉,独孤夜为什么会忽然离开。
阿吉沉默了很久,终于轻声说,大概,是因为他的心已经死了。
所以这个大漠,也就与他无关了。
就像一个消散的传说。
阿依死后很久,阿吉都会做一个梦。
梦里有独孤夜,有阿依,有曾经的大漠。
只是午夜醒来的时候,梦里面的一切都没有了。
只有无穷无尽的孤独。
阿吉死的时候,总是重复着同样的话。
他说,只有那套刀法,能杀死穷奇……
他死的那一天,小镇下起了暴雨。
雨水在屋檐上打起迷蒙的雾气。
像是江南氤氲的暑气缭绕。
人们说,那该是天怒。
三天之后,穷奇倾族出动。
小镇是他们南下经过的第一座城。
最后一个人死的时候,他忽然想起了独孤夜。
想起他沉默悲悯的眼睛,想起他睥睨天地的刀法。
想起阿吉说过的,只有那套刀法,能杀死穷奇……
但是一切都晚了。
独孤夜已经死了。
他活着的时候,什么也没有。
在他死了以后很多年,他的名字才成为一个传说。
在永不可见的虚无中,被一遍遍描述……
.
【完】
2010-03-17
我们的思想并不能够被所有的人理解,就像独孤夜的刀,就像独孤夜他自己……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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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独孤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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