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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兄长 ...

  •   滂心绰态,娇丽施只。小腰秀颈,若鲜卑只。

      许攸看着台上跳舞的女子,真是应了古书上这句话,感叹:“难怪世家公子都好赏舞听曲,不说男子了,我看着都欢喜得很。”

      “兄台这话,倒像是把自己排在男子之外了,”身旁传来一声轻浮的笑,许攸仔细打量了此人一番,看着装扮阵仗,容貌气度,八九不离十,就是最近那位声名大噪的苏少爷了。
      苏家是皇商,虽也富贵,但衣着颜色是受到限制的。
      此人虽是一身白衣,但布料剪裁处处精细,暗纹刺绣十分华贵。

      “我向来对这里的女子不感兴趣。”美人如花隔云端,靠近了未必是好事。
      那边苏少手执一把黑骨折扇,让一个正锤肩的姑娘取酒来。听到这话,笑意不减,似乎对眼前这个小书生来了兴致,继续问他:“哦?对女子不感兴趣,莫不是对男子感兴趣?那这位仁兄可来错地了。”

      四周本就喧闹,这话一出,又多了些此起彼伏的笑声。

      许攸看见自己要找的人,没再搭腔,放下酒杯准备起身,却被苏少热情地搂住肩膀,“这花间醉没有,你要去转角的南风馆。”被过于浓重的香料味和酒味包围着,她觉着难受,可一时间也没有什么好办法脱身。

      恰好此时,台上的歌舞停了,四周忽然变暗,只有台上仍然亮着。
      许攸后面多了一人,她闻到了若有似无的血腥味。
      她鼻子想来灵敏,即便是在此处,有糕点的香气,女子的熏香,还有酒香,她都能分辨出身后人身上的荼芜香。
      清冷的香气带着血影,环绕四周。

      是先前带着她去界身的美人,但她此刻已然不好奇对方的样貌了。
      可还没等她起身,面前便多了一块小巧的银面具。
      “怎么,先前一直盯着看,不是很喜欢?”
      “知声啊,别把这位江南来的小公子吓到。”
      “怎么可能。”他漫不经心地在许攸后方坐下,“怎么把幕篱丢了?”
      语气熟稔自然,仿佛二人早就相识。

      距离有些近,许攸能感到他的呼吸扫过耳畔,甚至觉察到他胸膛微微震动,笑道:“别动。”
      他在很认真地给系带打结。
      许攸也是很努力忍着起身离去的冲动。
      她本就不爱与人接触,尤其是男子。

      “好了,”他绕到案前,食指虚托着许攸的下颔,仔细端详了一番,十分满意,“走罢。”
      于是许攸被很客气地送了出去,全然忘了自己此行的目的。
      她回首看了花间醉的匾额,叹气。
      美人果然只可远观,今日当真不宜出门。

      “少主!”松萝风风火火地闯进门,“我带的钱都花完了,你可不可以借我一点,我让松青还你。”说着笑嘻嘻地摊开手凑到许攸跟前。
      小姑娘穿着火红的棉衣,两个白绒绒的雪团子在发髻两侧摇晃,十分可爱,圆溜溜的大眼睛望着她,但是许攸不为所动。

      “那不行,我带的钱是算好了的。”许攸侧过身,表示自己没有。
      来到上京仅仅三天,她们遇到了除迷路外另一个大难题,交不上房钱了……
      她和颜悦色地跟老板商量:“您看可不可以再宽裕几天,等在下寻到,”
      “怎么?没钱?那我不管,每日要定时缴纳房钱,不然就退房。”老板都懒得看她一眼,直接推门就要走“午时过后我不想再看见你们!”

      “哎,”松萝满面愁容地收拾行李“少主你说你来之前怎么不带好银两呢,冰天雪地的去哪里找住的地方。”
      给包袱打结的许攸并没有很难过:“我算过了,”还有心情继续安慰她“好啦,别郁闷了,午时之前要把东西收拾好的。”

      然后两个人继续在楼下点了最便宜的茶水和一碟花生米,把身上所以值钱的东西拿出来合计。最终她们决定先到师父的友人那里借宿一晚。
      两个人站在客栈门口相顾无言,面前是纷飞的大雪,北风呼啸。
      “你还记得去那里的路吗?”白茫茫一片,许攸开始分不清东南西北。
      “不知道,我就去过一次,好像在一个弯弯曲曲的巷子里面。”

      许攸面无表情地与她对视,相顾无言。
      嗯,很好,今天只能露宿街头了,希望她们不会被冻死。

      街道不远处的一个拐角,缓缓驶来一辆马车。
      松萝打了个喷嚏。“你这小姑娘,还是习武的,怎么还比我还畏寒。”嘴上取笑着,却又把自己的披风取下来给她裹上。
      “你怎么都不怕冷的”松萝裹紧披风“穿得比我还少。”
      “习惯了。”

      马车驰过,携来一阵风雪。
      “哎呀,对不起对不起,刚才停得太快没有注意到二位。”赶马的小厮忙从车上下来道歉“不好意思啊。”
      “你知道刚刚有多冷吗!”松萝作势要发火,许攸拦住了。
      “实在是不好意思,这么冷的天二位是要去哪儿,我家公子说可以捎你们一程。”小厮还在陪笑。
      “真的?好呀好呀!”听到有车坐的松萝立刻变脸。

      “不必了,我们要去投宿,尚且没有找到地方。”许攸按住过于兴奋的松萝,温声拒绝。
      说完拉着小丫头准备往雪地里走。“雪天路难行,不耽误你家主人,还是早点办完事回家吧。”

      “哥哥,雪天路难行,不要耽误时间,早点办完事回家吧。”

      “上车。”马车的窗帘被掀开,露出狐裘的一角,还有主人的侧颜。“既难寻得落脚处,为何不来找我?”他拂去窗沿的落雪,抬眸与许攸对视。
      许攸觉得那一瞬间,心似乎被揪住了,很疼。她尽力控制好表情,避免自己落泪,又挤出一个意味不明的笑,对他道:“有劳。”

      可不是算得刚刚好,特意选了这个地方,特意只带了三天的银两,特意在说话时把声音放软,好让他能分辨出来,又故意不叫他哥哥。
      既然早晚都会相见,不如一开始就主动去找他,大家把话摊开说清楚,前尘往事一并抹去,以后做事也不必顾念昔日情分,只谈利益,这样大家都好过。

      可她到底还是局中人,太过理想化,以为自己能妥善处理她与前任兄长的关系,可人与人之间的情感,向来难以理清,怎么可能轻易断掉。
      来之前早已做好了心理建设,直到亲眼见到了,才发觉自己不过是在自欺欺人。

      三个人坐在车上,一时间没有人说话,气氛很是诡异。

      “咳咳,这位公子,多谢你,不然我和少,公子可能要露宿街头。”松萝实在憋不住,先开了口,不过没有人搭腔,她又继续道:“冒昧问一句,你们是以前就认识吗?”
      若她生在上京,便不会称呼对方为公子,朱衣革带,是三品上官员的打扮。
      这下车上的两个人都把视线移到她身上来,松萝意识到自己可能问了不该问的,她现在就只想赶紧找给地方把自己埋起来。

      “是啊,从小就认识了。”锦衣的公子淡淡道。

      而后是一路无言。

      马车停下后,松萝第一个跳了出去,再待一刻她都受不了了!锦衣的公子紧随其后,许攸在最后面。她不顾形象地直接跳下去,直接无视了伸向她的那只熟悉的手。

      “你?”

      “你身上好浓的脂粉味,咳咳,离我远一些,”许攸边用手扇边往旁边靠,盛庭楹在原地楞了一下,又在自己身上嗅了嗅,也不再接近许攸了,而是安排人带她们去住所。

      “哪有你说的很浓的香味,只是淡淡的花香吧,你怕不是比狗鼻子都灵!”一路上憋了很久的松萝终于找到了说话的机会。

      坐在塌上的许攸示意她快去倒水:“那没办法,我就是比普通人要敏感一些。”看松萝直接取出水囊,皱眉:“你做什么?我不能喝冷的。”

      “好好好,知道您身体弱,这是拿出来我自己喝的,等下去给你烧热水。”松萝拿起水囊就喝了一大口。
      “你也要注意,姑娘家少喝凉水,尤其还是冬天。”许攸出声提醒。
      “知道了知道了,这不是方才在马车上熏得难受吗,喝了醒神。”
      现在这么都时兴用各种名贵的香料调制出自然花香的味道,实在是令人费解,隔远了闻像是芙蓉和海棠的气味,离近了才分辨出六七种不同的香料来,有点难受。

      两人正聊着,房门突然开了。

      “你小时候就贪凉,寒冬腊月还要取冰来吃,如今倒晓得爱惜身体了。”盛庭楹就这样习以为常地走进来,眉眼含笑,一如往昔,不过五官更加凌厉了些,不似年少时那般柔和。

      衣服换了,身上也没有乱七八糟的香味。

      盛庭楹的容貌,算是上乘,年少便沉稳,看着温和无害,实则心思深沉,如今受了些磨练,也有了棱角。
      只不过还披着他那身君子皮。

      “小攸,你肯回来,我很高兴。”盛庭楹很温和地笑“这些年,我写给你很多信,寄过去之后,皆是杳无音讯。”

      “叔父去年自请去戍守边关了,知道你回来,定要后悔。”

      “王太傅年事已高,也没有再教书,整日在府里养些花花草草,不过慕名而来求学的人还是很多。”

      “桓少夫人去年十一月刚测出了喜脉,有空去瞧一瞧她吧。”

      许攸静静听着他絮叨,仿佛真的回到了小时候,无论每天多忙她都要缠着哥哥说几句话,后来便成了习惯,每日都要聊天,内容不多,可能是当日发生的趣事,过于深奥的课业,又或者谈论新颁布下来的法令,从琐碎小事到国家大事,他们是最了解彼此的人。

      “为何总要等我回来说了话才肯睡?”开始的时候,许宁还不是很习惯,他平日便不善交际,更不知道应该如何同一个小女孩相处。
      “这样我才会安心,知道哥哥你还在我身边呀。”就像小时候,娘亲病倒了,一日总有大半日是睡着的,她每天都要要早早把娘亲唤醒,听娘亲说一句话才安心,直到后来有一天,娘亲再也叫不醒了。“我同爹爹每日也这样的!”
      只是跟他年岁相近,才总想着要多说几句。
      考虑到许攸从小缺乏安全感,许宁就十分心疼,他和将军基本上是对她有求必应的。

      盛庭楹转身关上了门,自然地坐下:“小攸,你没有以前那么爱说话了。”
      许攸偏过头,躲过他想要抚摸自己额头的手:“你想让我说什么呢?”
      “说什么都好,我们小时候不是一直这样吗?”温和的语气中夹着一丝小心翼翼,盛庭楹不知道该怎么办,她这次回来,他都不知道怎样保护她,尤其是在她对自己极端不信任的条件下。现在两个人能平心静气地坐下来说什么都可以,哪怕只是一句虚伪的问候。

      “你为什么没有娶郡主?”许攸面无表情地问,既然对方都开口了,她自然不会错过这个机会,如果他不答,或者索性拂袖而去,那自己的目的也算达到了。

      “因为她是你杀父仇人的女儿,对吗?”很好,看着盛庭楹脸上的笑容一点一点消失,许攸很满意,就是这样,把往昔的伤疤都揭开,不留余地。

      北风呼啸,穿堂而过,盛庭楹起身关窗。

      “可我也是你仇人的女儿,为什么当年没有杀掉我?”许攸步步紧逼,不过声音里隐隐有些哭腔。

      “你究竟为何,弃武从文?”

      “小攸你,不要再……”
      不要再继续问下去了。

      上京平静了太久,久到所有人都忘记,这里本应是战场,骨肉间隔着血仇,繁华下魑魅横行。面上是一团和气,盛世太平,底下蛆虫暗生,你来我往。
      既然人人都不愿意揭开过往的伤疤,那她便做最锋利的剑,刺穿这虚伪的皮囊,让他们看见虚假太平下的满目疮痍。
      她一家人受的伤,吃的苦,她都要一点一点,分毫不差地讨回来。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兄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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