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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第 6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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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会想起那么久远的事情?是了,世人只道谋士无双,兵不血刃,可又有谁知道那是自己最大的梦魇。
窗外的阳光欺上了眼睛,好不容易挣开了眼前还是白晃晃一片,什么也看不清楚,微微皱起眉来,旁边一大堆声音闹心的狠。
“生什么气呢?好不容易醒了,怎么?就给为师这张脸看?”坐在床上的人苦笑着看着自己徒弟。
手里被塞了一杯绿茶。姚景程悠闲地眯起眼睛来,不想又轻轻咳了几声。见横着眼睛的小徒弟不理自己,他只好转而回想一下事情的前因后果。闭眼之前好像还在大殿之上讨论什么时候和重华开战。
“去,把秀哉帮我找来。”欠扁的笑着指挥自己的学生。
胖胖的少年嘟着嘴把剥好的橘子往病人手里一塞,愤愤的出门。
“呀,真是气得什么也不想和我说了……”苦笑着先把药喝了,才把果子扔进嘴里,果然很甜,自己怎么教出个这么别扭的小孩子?
又歇了一会儿,姚景程从床上爬起来,用冷水擦擦脸,换了家居的白衫,又仔细整好了冠戴。捂著还有些发晕的头出了卧室。
阳光真好。秋日的阳光细密的洒在他的身上,高远的天空有著最清澈的颜色。
上天,你待我姚景程不薄。
李秀哉透过氤氲的茶香,看着对面的中年人,面色苍白而憔悴,然而一双眼睛却依然亮得惊人。姚景程小口吃着粥,纤细修长的手执着汤匙,青色的血管清晰可见。
“姚先生身体好些了吗?”见姚景程将汤匙放下,揉了揉眉心,秀哉才开口问道。
“睡得太久了,秀哉见笑了。”姚景程笑了笑。
“老师他……老师他说……”
“君上他说什么?”
“……没什么。”这么丢脸的事情,让他怎么开口?
姚景程看着眼前的这个漂亮少年就只是笑笑,李秀哉的父亲本是异姓亲王,在秀哉三岁时染上一场大病便去世了,朴立恒怜他母子孤弱,便将李秀哉收了去,可惜这小子一口一个老师,就是不管他叫爹。这十几年总能见到闲庭教子那一出戏,李秀在木讷着一张脸,朴立恒气得踱步说什么孺子不可教!不可教!!
“秀哉,想没想过去外面转转,看看?”
“先生是说去重华么?”
“是啊,秀哉你也该出去游离游历了。对了,我师兄也收了个小弟子,跟你一般岁数,你去找他切磋切磋。”姚景程说道,想起上次见那小孩子,珠圆玉润的躲在木头脸男人袖子底下撒娇,如今也不知出落成什么样子了。
“秀哉……知道先生意思了,只是先生,你可对得起老师他?”秀气的眉眼淡淡有些苛责。
“你老师他,明白的。”姚景程难得露出苦笑,“林相,他也明白。”
“姚相,有句话,我还是想要问你。”
“秀哉请问。”
“先生,你究竟忠于谁?”
“……”姚景程愣了一下,继而失笑,“秀哉,我姚景程本就是穷兵黩武,暴虐天下之人,上不晓贤德,下不明仁孝,更何谈忠心?”
“秀哉受教了。”
见秀哉出了门去,紧绷的心神才忠于松懈下来,免不得眼前一黑,险些要滚下塌去,幸而旁边有一双手扶稳了他。
“要你逞强!”
“……小猪……”
“这么为难自己,你很高兴么?喜欢那个姓林的你直说啊,想念重华你直说啊,不想当丞相你就别当啊,就为别人活着,值当吗?他们哪个放得下天下?你这个样子真难看!”
“小猪,答应为师一件事儿好不?”
声音戛然而止,胖乎乎的少年,一双眼睛睁圆了瞪着他。
“不答应。”
“喂,为师还没有说是什么事呢。”
“你说了,我只会更生气,我才不要听。”
“小猪,算为师求你,好不?”
“不好!一点都不好!!”
“卿郁……”
“不厅!我不听!!”
“卿郁,我自己的事情,我自己清楚,就算最后让我任性一次可好?”温柔却冰凉的手,拍了拍他的手背
“姚相这样说,果然还是惦念私情,姚相这是卖国!重华到底给了你多少好处,要你如此谋划?”
“笑话,我本高官厚禄,虽然不及左仆射大人年年几百万两受贿所得,门人孝敬,管别人要钱这种事儿我姚景程还没有脸做得出来。你大可到我府里仔细搜查看看,若有半点儿僭越,你砍了我的头便是,更何况,我本将死之人,要这些作何用处?”
“如此不仁不义,我主君上待君不薄,你为何要如此坑害君上?你的忠君之心到底在哪里?”
“忠君?我五岁那年家父蒙冤,幸得先王垂怜,将我送到重华保我一命,后君上仁慈,查明真相,还我姚家清白,如此大恩,景程无以为报,唯有肝脑涂地。十余年来,不敢说夜夜秉烛无眠,但也可说是兢兢业业,不曾有误国事。尚书大人尽可说说我有什么对不起君上的?”
“你要君王退位,将天越拱手送给重华,不是卖国又是什么?不是叛君又是什么?还敢在这里大言不惭,妖言惑众!”
“大言不惭?妖言惑众?我倒要问问大人,你心里装的究竟是君上、天越还是你自己的高官厚禄?在这里的各位大人,天越本来就是天府之国,鱼米之乡,秦淮河岸夜夜笙歌,可是繁华背后又是什么呢?连年征兵,百姓已是不堪其苦,如今国库可再拿得出一分钱来?而重华呢?丞相林振玄总领国事,所有小战,却以休养生息为主,谷仓满盈。难道各位大人真要看到重华百万铁蹄踏我河山吗?”
“这种话从姚相嘴里说出来真是笑话!连年领兵征战的人可是你?立下赫赫战功的可是你?如今要想却来叫苦叫累,莫不要辱没了将士英明!”
“……”
将军百战死,壮士十年归。
“你一小小文官又怎知将士疾苦?马革裹尸真细事,虎头食肉更何人。你现在便出了这大殿问问,这百姓,可有几家团圆?你们这些人,坐在这里享有荣华富贵,是天下百姓为你们挣来的,你们可问心无愧?”
“死战亡国。姚卿的意思我以知晓了。”坐上君王沉吟出声,激烈的争吵停了下来,“你们先下去吧,姚相留下。”
一时间,殿中走了个干净。
姚景程跪坐在原地没有动,过了一会儿,轻轻咳了起来,用袖子掩了,一下接着一下,一只手突然将他搂在怀里,另一只手轻轻拍着。
咳声终于缓了缓,袖间已见了血色。
“景程,谢谢你。”
谢谢你,还我自由。
“好说。”姚景程白了他一眼,站起身来。
“三个月后,安排好一切,我就会下诏,景程……”
“景程,已无可求。”
“……”
“卿郁要走的时候,你就放他走吧,景程不进祖灵,免得扰了老人家清净。”
“景程!”
“请君上也放景程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