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群山错渡》慕贤容众

48、徐府有宴

　　姜舜今日穿的不俗，但还配不上他皇子的身份，魏明芙料他必是微服来此，心里嗤道，要真想隐瞒身份，也不必做什么驺从开道的阵仗，闹得人尽皆知了。

　　不过她倒不至于把这番心思表现出来，依然挑着眉，平平地道：“殿下肯为灾民亲来此地，岂不是更不俗了吗。”

　　这句话要是笑着说，像是恭维，但如魏明芙眼下这样情状，便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讽刺，姜舜身后的随从一刹那黑了脸色，待要发作，姜舜举袖拦住他。

　　“我久仰魏王丰姿，这次撞见了魏娘子，不妨一同坐坐？”

　　魏明芙扯了扯嘴角，十分不客气道：“殿下金尊玉贵，又与我男女有别，小坐恐怕不雅吧？让我阿爹知道，怕是不好。”

　　姜舜神情晏如，不以为忤道：“魏娘子说得有理，是我考虑不周，冒犯了。”

　　说罢，他略略低了低眉，昂步离开了，魏明芙回身目送，心中怪道，这三皇子倒也不是那么可憎之辈。她正在沉思，那厢魏三已清点完毕银两，往此处走来，一抬头就撞见了眺望远方的大小姐，心中一跳，暗忖这姑奶奶又要生什么事端，忙不迭得跑来，向魏明芙哈腰问道：“小姐，您来此地有什么吩咐麽？”

　　魏明芙摆了摆手，问道：“刚才三皇子送来了多少银子？”

　　魏三迅速思考了一遍，直言道：“合计纹银三千两。”

　　“三千两？”魏明芙皱起了眉。

　　“怎么了小姐，有什么不妥？”

　　魏明芙冷笑了一声，便道：“这银子，不是赈灾银。”

　　“啊？！”魏三神色一惊，眼珠子迅速转了两转，问道：“这，是怎么说？”

　　“倘若是赈灾银，先就会有官府的批文告示，又要经我阿爹的手上走过，到此处时，必然不会只打着三皇子殿下的名头，何况……”

　　魏明芙得声音越来越小，却越来越笃定，“朝廷下发的赈灾银，几时以千两计数？”

　　魏三又问道：“那么小姐，这……该当如何？”

　　魏三指的是那三千两纹银，这笔银子原先打的是赈灾银的名头，他收的心安理得，魏家一向以中立无私著称，在朝堂之上，从无偏颇，这才是他们魏家久历替继而不倒的关要所在，这次地动，事关圜丘郊祀，伤民无数，魏家主动请缨，□□民心，实则已僭越了。

　　再要加上这笔银子，倘或和三皇子一党有了干系，恐怕……

　　魏明芙沉思半晌，也裁夺不定，愤愤得一跺脚，咬牙道：“备马，我要即刻回城，这批银子，你命人好生看守，敢少了分毫，我要你的脑袋。”

　　魏三喏喏称是，不敢有违，魏明芙走出棚外，天际纷纷雪落，又是一朝寒来了，乞儿三三两两，在远处缩聚一团，她抚了抚赤兔的鬃毛，腾的一下，翻身上马。

　　“你随我一同入城。”魏明芙随手指了一个膀大腰圆的护卫，吩咐道：“去找看门的将士领一份出城书来，便说是我要的。”

　　出城书，乃是长安城近三年才有的新鲜东西，用处是在长安城关闭城门之后，持此书仍可自由出城，该书本意是为了便宜行事，但后来因为一桩缘故，又加了一条，需有三品以上官员盖印许可，方能奏效，如此一来，出城书就又如同鸡肋。

　　毕竟三品以上官员，若要出城，只需出示官印，抑或是办事的公文便可，根本无需出城书一物。

　　那护卫点了点头，也接过来一匹良马，魏明芙吩咐已毕，嘴里喝了一声，那匹宝马赤兔已奔腾起来，眨眼便不见人影了。

　　天色将暮，领粥求济的灾民愈发稀少，一个魏家的理事出外来，看见此景，对着魏三问道：“这是怎么了，小姐怎么走得如此急忙。”

　　魏三使了个眼色，那理事会意，两人走到路旁，魏三便道：“骆待诏，这事儿，我心里也直打鼓，说不好，您是个有学问的人，帮我参谋参谋。”

　　说罢，他把赈灾银的事简略了前后，大概一提，又说了些自己心里的隐忧，加上魏明芙的一番猜测，絮絮叨叨，说了盏茶工夫，最后问道：“您看，这怎么说。”

　　骆待诏听罢，一捋长须，说道：“啊，是如此，确实难办。这批银子，当时未接下来，还好推拒，如今已入了库，可是说不清楚了，眼下，只好等小姐的信儿。”

　　魏三有些失望得想，还道他是个举子出身，好赖也在明山书院修过典籍，学问恁深，怎么也没个路子可走，等仰仗小姐解决了事端，咱还不吃个挂落？想罢，他甩了甩大袖，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只道：“好吧，那便如此了。”

　　魏三拱了拱手，就与骆待诏道别离开，又过半晌，骆待诏也离开了。

　　就在魏三焦心如焚之时，魏明芙也才刚刚赶到魏王府，她才入正门，那边已有数十个丫鬟婢仆忙碌起来，烧茶的烧茶，持炉的煽火，拿来了暖手的麂皮套子，又紧着给她披上雪白的狐裘，魏明芙一如惯常的等罢伺候，才问道：“阿爹呢？他在哪里？”

　　为首的丫鬟青依，顶着一张粉白如玉的脸庞，脆生生地答道：“禀小姐，王爷今日出外赴宴去了，不在府中。是三天前接下的请，徐家来的。”

　　魏明芙皱眉不快道：“什么？！”

　　她脚步不停，急急得绕过照壁，走向大堂，期间亦有众多仆人向她行礼，她却无心管顾。

　　她心里感到不对，但一时难以把所有事情连珠成串，便把今日自己的行程又反复回顾，从临时起意出外狩猎，到南门外抓住了形迹可疑的汉子，再到撞见来送赈灾银的三皇子，她喝道：“传我手令，速速去徐府，将我阿爹请回来，就说，就说我受了伤，都愣着干什么，快去啊！”

　　几个府卫面面相觑，一时不知道自家小姐是又在耍性子逗趣，还是真要下令，待看到大丫鬟青依点了点头，才慌忙地奔出外去。

　　青依添茶倒水，温声问道：“小姐，可是发生了什么事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