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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8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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电话铃突地响起,温澜生心脏一颤。短促尖锐的“丁零零”一下接着一下,回声充斥在空荡的房子里。
温澜生缓过神,把照片原封不动地夹回书里,快步走下楼梯去接电话。
“喂。”
“嗯?”电话里的人像是很意外,问,“宋阿姨呢?”
这会儿再听到秦昭的声音,温澜生有些恍如隔世。
他磕巴了下,开口说:“哦,那个,我放她假了。”
秦昭又问:“那小词和赵姐呢?”
温澜生说:“在外公家。”
“那你呢?”
温澜生不假思索地回:“我在和你打电话啊。”
“不是。”秦昭笑起来,“我是问你,你怎么没去吃年夜饭?”
“啊,我有点工作。”温澜生低下头,眉头因懊恼自己刚刚的蠢样而皱在一起。
“什么工作啊,还要在大年夜干?”
温澜生没回答,问秦昭:“打电话来有事?”
“没,刚吃完晚饭,想着要跟你们拜个年。”
温澜生举着电话,坐到沙发上:“年还没到呢。”
“我怕明天早上你们要去亲戚家嘛。”秦昭说。
又有人在放烟花,噼里啪啦的太吵了,温澜生没听见她说什么,对着话筒“喂”了一声。
秦昭的声音被天穹炸开的巨响吞没,什么都听不清,温澜生只能先挂掉电话。
等了两三分钟,烟花声停了,他立刻拿起听筒回拨过去。
那头接得很快:“喂?”
温澜生说:“刚刚有人放烟花。”
“哦,我就说怎么这么吵。”
在彼此都沉默的时间里,温澜生才意识到这通电话属于多此一举了,也没有什么其他话要说。
“那,祝你新年好啊,温......”秦昭忽然顿住,大概是不知道怎么称呼他。
温澜生就这么安静等着,也不给她个台阶下。
“温先生”太郑重,总不能直接喊大名,秦昭“温”了个半天,干脆又说了声“新年好”。
温澜生“嗯”了一声,没再为难她:“新年快乐。”
木樨州没有什么要守岁的习俗,睡前温澜生捧着那本《远离尘嚣》,只看了个开头就忍不住开始打哈欠。
他入睡时还没到零点,难得明天不用早起,这一觉温澜生睡得很沉很踏实,连烟火爆竹也闹不醒了。
没有亲戚要拜,没有会议要开,温词也不在家,温澜生过了个不热闹但非常清闲的年。
年初三,他嫌冬天的枯枝草叶看着太冷清,去花鸟市场买了两盆四季海棠。
温澜生刚把花盆搬到院子里,听到身后响起一阵动静。
阿姨不知道在和谁说话,笑呵呵的。
温澜生站起身,拍拍手上沾到的灰,一回头却愣在了原地。
秦昭穿着一件浅颜色的羊角扣大衣,脖子上的羊绒围巾宽宽大大,把她的脸遮了一半。
看到温澜生,她从口袋里掏出右手,兴奋地朝他挥了挥。
那笑像冬天的太阳,很有感染力,温澜生不自觉也放松了眉目,翘起嘴角笑了笑。
他踏上台阶,推开门走进客厅,问秦昭:“怎么提前回来了?”
“我爸跟朋友去西安玩了。”秦昭递给他一个红包,“喏,给小词的。”
温澜生接过,替女儿说了声:“谢谢。”
秦昭说:“不用,是我爸准备的。”
“不知道你今天回来。”温澜生伸手去外套内袋里摸皮夹,又喊阿姨去拿个红包来,“只能给你现包一个。”
秦昭赶忙摇头摆手:“不用,我又不是小孩了。”
“在我这没结婚的都算。”温澜生把钞票塞进红包里,抓着秦昭的手腕放到她掌心,“新年快乐,平安健康。”
“谢谢。”秦昭抓着那红包,有点难为情。
一个礼拜没见,温澜生端详着她的脸,突然发现点不一样的东西:“刘海呢?”
秦昭摸了下额头:“长了,我就拨到两边了。”
“哦。”温澜生点点头,看起来成熟了些,以前那个发型太学生气了。
他把手插进裤子口袋里,问秦昭:“开年要几岁了?”
“二十二。”
“虚岁?”
“周岁,说周岁还能小一点。”秦昭笑了下。
温澜生也勾起嘴角,只是那笑稍纵即逝,他说:“我也有个妹妹。”
秦昭抬眸,以前好像没听他提起过:“亲的?”
“嗯,比你小几岁,跟着我妈改嫁了。”
秦昭点了点头,表情不太自然,温澜生的家庭她略有所闻,怕一不小心踩到雷区,她也不多问什么了。
温澜生说:“有的时候在家里看到你,老能想到她,好多年没见了,也不知道她现在什么样。”
秦昭眨眨眼睛,小心翼翼地开口:“你们,平时不联系吗?”
温澜生摇头:“所以我还挺羡慕秦旭的。”
秦昭看着温澜生,长睫扑扇,总觉得他有话要说。
“不知道怎么叫的话,以后就喊我声哥吧,你哥托我照顾你,我也拿你当自家妹妹。”没人知道温澜生插在口袋里的手指在下意识蜷紧,他此刻的姿态并不放松。
秦昭垂眼,点头应:“好,我知道了。”
“嗯。”温澜生朝秦昭笑了下,说,“坐车回来累了吗?好好休息,我先上楼了。”
秦昭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楼梯上,脑子里还是懵的,她觉得今天的温澜生有些奇怪,但又说不出为什么。
阿姨从厨房跑出来,问她盐水鸭要怎么吃。
“烧汤吧,再下点粉丝在里面。”秦昭说。
“好好。”
屋子里气温高,她解下脖子上的围巾,忍不住又抬头看了二楼一眼。
“阿姨。”
“诶。”
秦昭抬手指了指楼上,问:“他这几天都一个人在家吗?”
“嗯。”宋阿姨悄悄对她说,“还好你提前回来了,家里终于能热闹一点。”
秦昭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看来新年新景,温澜生是想家人了。
阿姨好几天没见到她,笑眯眯地问她家里年夜饭都吃了什么。
秦昭掰着手指数,末了还不忘加一句:“狮子头还是你做的最好吃。”
阿姨被她哄的直乐,一边择菜一边说:“先生这两天一个人在家,都没怎么吃东西。”
“那家里有人来吗?”
“没。”阿姨指着门口那堆礼盒,“倒是挺多人送了东西来,我看那里面有百合,我晚上煮了给你吃?”
“好呀。”
秦昭一回来,阿姨做饭都起劲了,晚饭加了好几个菜。
温澜生下楼的时候她正捧着碗热腾腾的百合莲子汤,一小口一小口地啜饮。
阿姨给温澜生也盛了一碗,让他先垫垫胃。
温澜生尝了口,眉头皱起:“怎么这么甜?”
百合和莲子都是微苦的,这一碗东西却跟甜汤似的。
秦昭说:“我让阿姨多放点冰糖的。”
温澜生放下勺子,嫌太甜腻喉咙。
“那个。”秦昭清清嗓子,问他,“你明天有事吗?滑冰场好像开了。”
温澜生神色淡淡:“那明天让司机送你去,小心别感冒了。”
“我说。”秦昭加重语气,重复被他忽略的那个问题,“你明天有事吗?”
温澜生顿住,偏头看向她。
“有事。”他心虚,说出来的话也没底气。
秦昭“哦”了一声,听上去有些失落。
她小声嘀咕说:“也是,也不能让你陪我去,被别人看到不太好。”
温澜生低下头,藏住眼神里的慌张:“嗯。”
“那要不看电影?里面乌漆麻黑的没人会......”
“秦昭。”温澜生出声打断她,“我明天有事。”
秦昭收回笑容:“哦。”
她没再主动开启话题,安安静静地夹菜吃饭。
这幅样子看的温澜生心里仿佛堵了块石头,那照片背后的一句话太让他匪夷所思,现在说什么做什么都别扭。
愧意使然,温澜生给秦昭夹了块排骨,转移话题说:“你哥和你联系了吗?”
“嗯。”秦昭抬起头回答他,“打了电话回来,说那边有唐人街,比国内还热闹,他们和几个华侨一起过的。”
看来并没有被影响心情,温澜生暗自松了口气:“那挺好的。”
过完年,秦昭的花店也要准备正式开业了。
她还特地在店铺招牌上加了句法语,Dédié au printemps,中文就叫“致春天”。
温澜生知道后,说她那点法语别的不行,糊弄人起来倒是一套一套的。
“多好,多有档次。”秦昭自己可满意了。
温澜生端起茶杯,问她:“那看来你的花都是法国运来的?”
“那当然不是了。”
温澜生说:“明天开业了,我给你提个醒。”
秦昭被他弄得突然就有些紧张:“什么?”
温澜生问她:“调查过南街的周边环境吗?”
秦昭懵了:“嗯?”
“明年市里的重点开发区域在东边,工厂、公司全往那边建,年轻人肯定要跟着往那边跑,南街那块地方本来就住的都是些普通老百姓,以后估计也是中老年人占得多。”温澜生慢悠悠地喝了口茶,“何况花这种东西,本来就是奢侈品。”
秦昭被他说的一愣一愣的:“真的假的?我看附近没有花店才想着......”
温澜生笑了笑:“你猜那里为什么没有花店?”
秦昭提起一口气,忍不住埋怨温澜生:“那你怎么不早说呢?”
温澜生:“你那会儿在劲头上,我说了你也不会听,肯定得自己试过才甘心。”
秦昭睁大眼睛,觉得简直荒谬:“那你就眼睁睁看着我赔钱啊?”
温澜生不以为意:“赔就赔呗,做生意哪有不赔钱的?”
秦昭动了动嘴唇,恍然大悟道:“哦,我懂了,你是故意的。”
温澜生从报纸上掀眼:“我故意什么?”
秦昭眯着眼睛冷笑了声:“先鼓励我放手去干,等失败了你就有理由了,然后好把我送出国呗。”
她哼了声,气鼓鼓道:“你原先那么支持我,我还觉得你和我哥他们不一样。”
温澜生喝了口茶,没说话。
秦昭又问:“那你现在为什么又要告诉我?”
温澜生放下茶杯:“打个预防针,怕你过两天哭着回家。”
“呵呵。”不管此刻受到多大打击,但面上秦昭得挺直腰杆,硬气着来,“你放心,不会的。”
温澜生好整以暇地看着她:“好,我拭目以待。”
新店开业确实招揽了不少客人,但大多数也就是进来看一眼凑个热闹,别说一束,一朵都不会买。
温澜生预估的没错,招牌再漂亮再吸引人,顾客没有实际性的消费一切都白谈。
但秦昭也不会坐以待毙,客人不来那她就出去找。
她雇了两个员工,让他们每天带着一桶花去公园和天桥上,就按枝卖,还让他们专盯着情侣下手。
当然也有温澜生没有预料到的,南街附近虽然没有什么时髦的咖啡馆和电影院,但隔两条街就是市人民医院。秦昭和一家水果店的老板娘说好了,每天拿几束花放到她那边去卖。
半个月下来,虽然生意不算火爆,但也没有温澜生说得那么糟糕。
三月八日那天,秦昭的花店还收到了一笔大单子,来的男人穿着西装打着领带,要了整整一百朵玫瑰,还让他们分开包装,说是要发给公司里的女员工。
他还另外要了一束花,秦昭问他有什么要求,他说:“老板娘你看着办吧。”
秦昭问他:“这束是要送老婆?”
男人只笑不语。
包花的时候,秦昭随口和他客套说:“你们公司待遇真好,还缺不缺人啊?”
男人笑了笑,问她买那么多能不能给打个折,秦昭爽快答应。
今天店里生意不错,秦昭天黑了才回到别墅。
温澜生已经下班了,坐在沙发上等着开饭。
“嗯?”秦昭看见椅子上的花束,睁大了眼睛走过去确认,这花她可太眼熟了,不就是她下午自己包的吗,“这花怎么在这里?”
温澜生没开口,阿姨说:“先生拿回来的,花瓶我给你准备好了,你自己插还是我来?”
秦昭看了眼粉绿相间的花束,又抬头去看温澜生,明白过来了:“下午是你让人来买花的?”
温澜生翻了页报纸:“嗯。”
秦昭又疑惑又想笑:“为什么?”
温澜生说:“妇女节,犒劳一下公司的女同志。”
秦昭捧起花:“那这个呢?”
温澜生不动声色地答:“犒劳一下家里的女同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