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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无垢镇(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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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若昭提着一个崭新的篮子回来,据厨房里的人说,这篮子里的膳食是为那个刘家大少爷准备的。
她听到这话,想都没想,便把这个篮子提回来了。
她看了一眼门前放着的发霉馒头,一抬脚,将这玩意儿踢得远远的,换上了自己提过来的膳食。
徐若昭穿门而过,正好看到少年醒来,似乎是牵扯到了伤口,他好看的眉头微微一蹙,随即又若无其事地撑起身子往前走。
徐若昭看得眉头紧皱不止。
少年往前走了两步,忽地踉跄了一下,差点摔到地上。
徐若昭想也不想指尖一弹,一股灵力从指尖倾泻出来,稳稳将他托住。
少年吓了一跳,如受惊的小鹿般往后缩了缩,茫然地看向四周,惊疑不定地打量了好一会儿,警惕道:“是谁?是谁在捉弄我?”
他的脸上全是惶恐,眼神慌乱,小鹿般圆溜溜的眼睛扑凌凌全是警惕,他无助地缩回床上,抱起身子,“到底是谁在捉弄我?”
他抬头,惊惶不安下带着几分可怜道:“不要再捉弄我了好不好?”
徐若昭看得怜爱不止。
不过是个十四五岁的少年啊,却在短短的人生里经历这么多,怎能让人不心生怜悯。
徐若昭不忍心再躲藏,她缓缓现出身来,在少年瞪大的眼睛中解释道:“你别怕,我是来帮你的。”
程初看着眼前的少女,吃惊了一瞬。
他没想到,一直在暗中窥视他的人,居然是个不到双十年华的少女。
少女忐忑不安地看着他,一双眼睛又明又亮,抿平的嘴角能看出脸颊上有两个不甚明显的小梨涡,显得年纪愈发小了。
“帮我?”程初目露怀疑,像只警惕的小狗,“你是谁?你为什么帮我?”
徐若昭眼睛一眨不眨,满目真诚,“我是天上的仙女,我是来帮你脱离苦海,飞升上界的。”
程初沉默了一瞬,看她的眼神像看傻子。
“我今年十六了。”换言之,他不是小孩子了。
好吧。
这话听起来确实像骗小孩子的。
“你十六了?”徐若昭看着他瘦小的体型,眼神复杂,“你居然已经十六了?”她问:“你一直,过得都是现在这样的日子吗?”
程初沉默了一瞬,看向窗外,表情落寞萧条,“习惯了。”
徐若昭忽然想起天道说过,眼前的少年出身不凡,也就是说,他也曾有过不错的日子,但如今跌落泥泞,她不敢想象他这些年是怎样的心情。
可这少年却平静地对她说,习惯了。
徐若昭突然心梗了一下。
许是她这辈子过得太顺遂了,从未见过这般疾苦的人生,偏偏经历这般人生的是那样美好的一个少年,她难得地生出了恻隐之心。
她柔声道:“没关系,以后有姐姐在,姐姐不会再让你受苦了。”
程初警惕地看着她,一言不发。
他的眼睛扑闪扑闪的,晶亮的双眸带着令人心疼的抗拒。
徐若昭想到自己的任务,柔声许下承诺,“你相信姐姐,姐姐以后一定会照顾好你的。”
“姐姐?”程初将这两个字咀嚼出声。
“是啊。”徐若昭柔声道:“我年纪比你大,你叫我一声姐姐合情合理。”
少年的目光清澈,听到这话,抿紧唇,他低下头,半晌,略微扭捏道:“你真的是天上的仙女吗?”
徐若昭重重点头,“真的!你相信我!”
少年又问:“仙女姐姐为什么要帮我?”
“因为这是天意。”徐若昭说:“天意让我来帮你。”
程初意味不明道:“天意也觉得我过得太惨了吗?”
徐若昭觉得这话有点怪,她清了清嗓子说道:“不是,是因为你天赋卓绝,天意不忍一代天才陨落,希望你能飞升上界。”她真诚道:“你放心,我会一直陪着你,直到你飞升上界为止。”
“可我筋脉俱毁。”
“筋脉并非不能重塑。”在上界,重塑筋脉是常有的事,虽说她对这个小世界不了解,但天道既然让她来到这儿,便不会给她一条绝路让她走。
程初沉默半晌,甜甜地笑了,“谢谢姐姐。”
他答应得太过爽快,却让徐若昭生出几分不自然来。
程初对她腼腆地笑,“姐姐以后便唤我阿初吧。”
眼前的少年目光太过纯净,尤其当他笑起来,仿若整个院子的花都比不上他美好,让人舍不得说出一句重话。
“嗯,阿初。”她打消心里那点迟疑,握住他的手,说道:“既然如此,你便同我走吧,我们先离开这里。”
程初目露好奇,天真又茫然,仿佛毫无防备的模样,“姐姐想带我去哪里?”
这个问题难倒徐若昭了,她也是初来乍到,还真不知道该去哪里,她蹙起好看的秀眉,思索着:“没关系,去哪里不重要,总之先离开这里,我先想办法替你修复筋脉,以后的事情,咱们慢慢打算。”
刘家人明显不是善类,此地不宜久留。
眼前的少女明明年纪不大,言语间却仿佛能担起一切。
程初目光微闪,对上徐若昭时,眸中只剩单纯无辜,他长睫微垂,怅然道:“多谢姐姐的好意,只是刘家于我有救命之恩,我不能一走了之。”
真是个重情重义的好孩子。
徐若昭却忍不住痛心疾首道:“你这么多年待在刘家,任打任骂,就算当个出气筒,这恩也该还完了,刘家都这么欺负你了,你怎么还念着救命之恩呢?”
程初抬眸,懵懂道:“可滴水之恩就该涌泉相报,更何况是救命之恩,就算他们要把我这条命拿去,那也是应该的。”
“我没有怨言。”
“不行。”他没有怨言,她有!
她的命还同他绑在一起呢。虽说天道未必说的是真话,但她可不敢冒这个险。
更何况——
“你是要飞升上界的人,怎能一直待在一个小小的刘家。该还的恩你说要怎么还,我帮你还了,还尽了咱们就走!”
程初急了,他连声安抚道:“姐姐你别生气了,这是我欠他们的。”
他的声音很温和,刚过了变声期的嗓音带着几分纯净,像落入凡尘的少年仙君。
想到这样的少年一直以来生活在刘家人的欺凌下,徐若昭便越发生气起来,“他们欺负你这么多年,你早就不欠他们了。”
程初清浅一笑,不做解释。
他的笑仿佛能治愈一切,徐若昭忽然没那么生气了,她缓了缓,平静下来,问他:“既然如此,你说你想怎么还,我帮你。”
程初沉吟道:“再过几日便是大小姐的生辰,当初是她将我从鬼哭林救出来,我想陪她过完最后这个生辰。”
“过完你便同我走?”
程初不好意思地往回缩了缩,似乎在为拒绝她而感到难为情,他小声道:“姐姐能不能,让我好好想一想?”
清泽宗的弟子一个比一个糙,就连女孩,比她软的都没几个,她何时见过这般性子的人物,此刻听到他软着嗓音说话,一时间什么都想答应下来,“行!你慢慢想,乐意想多久便想多久,我会一直在这里陪着你。”
“放心吧,我不会让人欺负你的。”
程初仍是笑得很甜,“谢谢姐姐。”
他说罢,似想到了什么,“姐姐有没有地方住?如果不嫌弃我的话……”他声音低了下去,又鼓起勇气说:“与我一起睡如何?”
他的小脸红扑扑的,“我的床挺大的。”
徐若昭哪里会嫌弃,听到这话,顿时感动得不行,但她还是拒绝了,“姐姐不好占你便宜,我住在小镇上的客栈里,你若有事可以随时来找我。”
天道做事虽不靠谱,但好歹给她留下了银钱,不至于让她露宿街头。
“对了。”徐若昭想起了什么,她将放在门口的篮子拿进来,“这是那个刘家大少爷的晚膳,我替你抢过来了,你快趁热吃。”她说:“若是他来找你麻烦,你便来找我。”
她本想给他留下联络法器,但一摸手指,才想起自己的储物戒没带来。
她懊恼道:“是我莽撞了。”
她想了想,指尖一点,在他额心留下一枚印记,“若你出事,我会立刻赶到,放心吧。”
程初摸了摸额头的印记,低着头神色晦暗不明,他抬眸,腼腆一笑,“谢谢姐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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富丽堂皇的房间里,刘锦荣一把推开房门,整个人酒气冲天,他摇摇晃晃地扑向床,正好抱住床上鼓起的一团,他嘿嘿直笑:“玉娘,一定是你!”
房间的灯忽然灭了,房门从内向外关上。
月光隐隐照在房间里,人影若隐若现。
刘锦荣一无所觉,“你这小浪蹄子还挺会玩。”
话音刚落,一阵浓黑的气息从被子里散发出来。
刘锦荣这才觉得不对,他松开手,往后退了好几步,“玉、玉娘?”
一阵黑气扑面而来,将他困在原地动弹不得,他惊恐万分,“什、什么东西?”
一道浓黑的身影现出身来,又忽然消失不见。
刘锦荣愣愣看着这一幕,反应过来后大喊道:“来人啊!救命!救命!”
“水闵。”
门外,水闵半跪在地,“主人。”
程初淡淡瞥他一眼,“你下去吧。”
水闵不明所以,但也不敢多问,偷偷看了程初一眼,对上他淡漠的目光,吓得立刻低下头:“是,主人。”
刘锦荣喊哑了嗓子,也不见有人回答,心里愈发急了,他拼命挣扎着,想要挣脱黑气的禁锢,但却始终无济于事。
房门被推开,一道黑影缓缓走进来,被乌云遮挡的月光恰在这时照下来,黑影骤然变得明亮,露出来人的真正面目。
刘锦荣看清来人,瞬间冷静下来,他一下子明白过来,厉声道:“好啊!你个王八羔子!你居然敢对我动手?活腻了你!”
程初不答,一步一步,面无表情的向他走过来。
手里的匕首在月光的照耀下泛着骇人的银光。
他的表情太过冷静,刘锦荣终于害怕起来。
他想往后缩,却动弹不得,他厉声问:“你、你到底想做什么?你想以下犯上吗?”
“以下犯上?”程初终于开口了,声音冷如薄冰,“就凭你也配?”
他走到刘锦荣面前,微微一晃手腕,匕首换了个方向,尖端对准了刘锦荣。
程初目光森然,右手持着匕首缓缓从他脸上划过,他下手极有分寸,既划出了血丝,又不至于皮开肉绽太难看。
刃身反着光,衬得他冷静的脸愈发骇人。
刘锦荣怕了。
刀子欲落不落的感觉太折磨人,他全身都在颤抖。
“你、你到底要做什么?”
“做什么?”程初微微偏头,露出天真无辜的神色,“做你白日想对我做的事啊。”
“你、你疯了嘛!”刘锦荣色厉内荏道:“你要是敢这么做,我爹一定不会饶过你的,还有太玄道长,太玄道长不日就要来我刘家,他一定会为我报仇的!”
程初抹了抹沾上血丝的剑身,慢条斯理道:“我等的就是他。”
他的模样太有恃无恐。
刘锦荣内心惊惧更甚,他开始控制不住的颤抖,“你到底是谁?”
“我是谁?”程初歪着头,“我是谁,你不是一直知道吗?”
“你是疯子!是疯子!”刘锦荣厉声喊:“来人啊!来人啊!”
“你有点吵。”程初漫不经心道:“那就先割舌头吧。”
他话音未落,便立刻手起刀落,呼喊声戛然而止。
刘锦荣捂着血流不止的舌头,惊恐万分地看着他。
程初把玩着匕首,在他脸上比划道:“接下来,轮到眼睛了。”
话一出口,一股骚意四起,刘锦荣居然小便失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