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之右岸》深海泣潼

15、第十五章

　　回到家的时候，我只记得我很吃力地叫邱扬扶到沙发上，他一直呢喃着，唤着我的名字，他那只有点燥热的手紧紧地握住我的手，始终不肯放开。

　　不知道为什么，看着邱扬有些泛红的脸，想着他在酒吧喝下一瓶瓶酒的样子，我的心有种酸酸的感觉。

　　我靠在沙发边上，在木地板上坐了下来，静静地看着他的脸，他的手，他手臂上的蜈蚣，最后落在了他的心脏处。

　　一起一伏，轻轻地，有力地，我的眼渐渐张大，另一只手不由自主地伸了过去。

　　当手心贴在他的胸前时，我愣住了，傻傻地愣住了。

　　然而，我还是无法相信自己的眼睛，自己的感觉，我的身子下意识地向前伸着，侧着脸，慢慢地往着邱扬的胸前贴去。

　　“卜，卜，卜……”

　　“吓……”我一惊，猛地一抬头。

　　略粗的眉毛，英挺的鼻子，眉宇间那份桀骜的气息……

　　我半眯起眼睛，心脏开始不规律地跳动起来。

　　怎么可能？怎么会……真的是他……？

　　“扬扬哥哥……”我脱口而出。

　　邱扬依然闭着目，似乎睡得很沉。

　　我的手还被邱扬紧握住，看着他熟睡的脸，我浅浅地笑了，低下头，脸贴在他的胸前，伴随着他心脏强有力的律动，我慢慢地合上了双眼。

　　病房里，放着两张白的病床，空气里弥漫着消毒水的涩味，我坐在床边，两只手揉着眼睛，轻轻地抽噎着。

　　“小灿，你为什么哭啊？”一只小手拉起我的手，探着脑袋问着。

　　“扬扬哥哥，我不要呆在这里，我讨厌这里。”说着，豆颗大的泪滴又从眼角滑落。

　　“前两天不是好好的吗？怎么了？”他伸出一只不大的手，用手心擦着我眼角的泪。

　　“今天是周一，爸爸妈妈和姐姐都不在了……呜……呜……”

　　“傻瓜，你爸爸妈妈要上班，你姐姐要上学嘛！”他捏了捏我的小脸，说着。

　　“我也要上学，我不要呆在这里……我讨厌这里，我不喜欢这里……”

　　“小灿……你要乖，谁都不喜欢这里。”

　　我愣住了，看着他，他那张清秀的脸上有些忧郁。

　　“扬扬哥哥……我没事的，我的身体很好，我不要留在这里。”

　　“傻瓜，不是有扬扬哥哥陪着你吗？”

　　“哥哥和我不一样，我和别人都不一样，医生说了，我的心脏是长在右边……但是，我明明没有病……我讨厌这里，我……呜呜……”

　　“不要哭，小灿……”他拉起我的一只手，将手心靠向他的心口，贴紧。

　　“卜，卜，卜……”很有力的跳动着。

　　我不哭了，呆呆地看着他。

　　“你看，我的心脏也是在右边的。”他对我露出个阳光的笑脸，略粗的眉毛很浓很黑，“扬扬哥哥和你一样，所以，有哥哥陪着你，不哭了好吗？”

　　我愣住，看着那张明朗的笑脸，用胳膊擦了擦自己的泪痕，使劲地点点头。

　　那年我七岁，那年的秋天，在病房里度过了整整一个月，而陪伴着我的就是扬扬哥哥。我不知道他为什么住院，只是依稀地记得那个月是在欢笑声中度过。

　　可是后来，在一个寂静的深夜，他突然转院了。他转院的事情是在次日早上老姐告诉我的，至于为什么要转院，我完全不知道。

　　但是，那个晚上，我熟睡的时候，感觉到额上曾有余温擦过……

　　温暖的阳光透过窗户照在我的脸上，我皱了皱眉头，缓慢地张开了眼睛。

　　已经天亮了？我揉揉自己的眼睛，脖子传来一阵酸痛，我怔了怔，艰难地抬起头。

　　邱扬还在睡着，嘴角微翘着，似乎在笑。

　　我坐直身子，慢慢地把手从邱扬的手心抽出。

　　扬扬哥哥？真的是你吗？

　　手抽离出邱扬的手心时，邱扬的手轻轻动了一下，我也顿时愣了一下。

　　到底是巧合还是我认错人？酒吧的老板？老姐的债主？扬扬哥哥？邱扬……你到底是谁？

　　我的身子往后仰着，凝视着眼前躺在沙发上的邱扬。

　　此时，邱扬的眉头皱了一下，眼睛缓缓地睁开了。

　　看见我的时候，他温柔地笑了。

　　而我的心在此时居然又开始不规律地猛烈跳动起来。

　　“早……”邱扬笑着说，漆黑的眼眸里带着怜惜，是那样的温柔，那样的让我感到温暖。

　　我的身子不听使唤地往后一缩，双眼有点不知所措。

　　“小灿……你怎么了？”邱扬伸出手，想要拉住我的手，我快速地一闪，躲过了。

　　“小灿……”

　　“你……你到底是谁？”我终于说出口了。

　　时间就在这个时候凝结了，邱扬用那双无比漆黑的眼眸看着我，他眼中的温柔，正在一点点地将我吞噬，他的眸，带着怜惜，带着心痛，带着我看不懂的情感。

　　心，一直在乱跳，我的呼吸有点絮乱，轻轻地喘着气。

　　“小灿……”在邱扬唤我的名字的时候，门铃响了。

　　我别过脸，躲开邱扬的目光，有点慌张地站了起来，向大门走去。

　　“早，小灿！”杉烈提着一个麦当劳的塑料袋在我眼前晃着。

　　我愣了一下，看见杉烈清爽的脸盘，大脑居然觉得有些陌生。

　　“怎么了？小灿？不欢迎我吗？你不是说想吃麦当劳的早餐吗？”杉烈皱了皱眉毛，收起了笑容，眼睛里带着疑惑，不解地注视着我。

　　对啊，昨天我的确说过的，在下公车的时候，我怎么能忘了呢？而且，而且杉烈快要去日本了，我怎么都不记得了呢？

　　“哦……谢谢哦……先……先进来吧！”我勉强地挤出个笑容，有点心虚地对杉烈说。

　　关上门后，我发现邱扬已经不躺在沙发上，老姐的房间门也紧闭着了。我看了一眼邱扬躺过的沙发，上面还有着浅浅的褶皱。

　　“你是叫特工吧？嘿嘿……乖……”杉烈摸着特工的脑袋，笑嘻嘻地说着，“特工，你比上回胖了哦！还长大了！乖……喂……别舔，你的口水……”

　　长大了？我看着与杉烈在玩耍的特工，一言不发地站在一旁。

　　刚见特工的时候，它只有那么一点，现在的它站起来都到我大腿了……原来，都已经这么久了？

　　“小灿，呀……小灿，你叫它别舔我了，……特工……”

　　“特工，过来，别闹了。”我的口气不太友善，特工一听，果然不敢再闹了，垂着脑袋，可怜巴巴地看着我。

　　“小灿……”杉烈扭着头看着我，“小灿……你不开心吗？是不是我……打扰你了？”

　　杉烈用着那样认真的，带着担忧与胆怯的眼睛看着我，在他俊朗的脸上，写满了关心，还有，与邱扬一样的，我看不懂的神情。

　　我的心微震了一下。

　　“不……不是啦！”我努力地让自己笑着。

　　“哦……那就好。”杉烈别过脸，不让我看见他的脸。

　　不知道为什么，杉烈这一刻意的动作让我心里感到有些内疚。

　　“好饿哦，你买了什么啊？”我走上前，一把抢过杉烈手上的麦当劳袋子，“特工，有好吃的哦！嘿嘿！”说着，我就向着餐桌走去。

　　特工也闻着味了，伸出大舌头舔了舔自己的脸，屁颠屁颠地跟在我屁股后面。

　　我津津有味地吃着早餐，还时不时地分点给特工，杉烈则坐在一旁笑眯眯地看着我。

　　“小灿，那个家伙呢？”杉烈突然问道。

　　“好久没吃麦当劳了，真好吃，杉烈，你真的不吃啊？”我问非所答，胡乱地说着。

　　“他搬走了吗？”杉烈继续问着。

　　“特工，是不是很好吃啊？最后一块啊，剩下的都是我的了！”

　　“小灿！”杉烈突然拉住我的手。

　　我惊了一下，最后半块暑饼掉下了地面，特工一口就给吞了，只是我，愕然地看着杉烈。

　　片刻，杉烈有点尴尬地松开了我的手，说：“对不起……”

　　然后，他轻轻低下了脸，神色黯然。

　　“啊……我的暑饼……”特工瞟了我一眼，一溜烟就跑了。

　　我嘟着嘴，喘了口气，不甘心地看着杉烈，说：“怎么办？我还没吃饱！”

　　杉烈抬起下巴，用那双墨黑的眼看着我。

　　我愣了一下，看着杉烈俊朗的脸，稍稍有些紧张。

　　“那……还想吃什么啊？”杉烈笑了，半眯着眼睛，看着我。

　　“很多哦……我想吃吉野家，面爱面，烤肉，火锅……要不咱们出去逛逛啊？”我提议到，其实，我是真的想陪陪他，因为那天在公车上的他，好象很孤独的样子。

　　“好的！”杉烈笑着说，一只大手拍了拍我的脑袋，“先去洗个澡吧，我可不想和一个满身酒气的女孩逛街哦！”

　　听到这句话的时候，我顿了顿，然后拨开了杉烈的手，扮了个鬼脸：“你才满身酒气呢！慢慢等吧！哼！”说完，我大摇大摆地走进了自己的房间。

　　当我将自己收拾干净，走出房间的时候，见到杉烈和邱扬面对面地坐在客厅的沙发上。杉烈半低地头，默默地坐着。邱扬抽着烟，抚摩着趴在身前的特工。

　　他们是同时看见我的，两双眼睛都同一时间注视着我。

　　我扫了一眼邱扬，目光游离出他的脸之际，我隐约觉得自己的手有点颤抖。于是，我故意别过脸，看着杉烈。

　　“好了，我们走吧。”我冲着杉烈狠狠地笑着，其实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装，因为我看见邱扬的时候明明有些难过的。

　　杉烈愣了一下，瞟了一眼坐在他正前方的邱扬，然后点头说：“恩。”

　　我没有看邱扬，连眼角的余光都不敢扫向他。

　　我不知道为什么，只是，我看不懂藏在邱扬眼底那份情感。究竟扬扬哥哥和现在的邱扬是否是同一个人，他同时又是我姐的债主，深海的老板……这一切都让我感到不安。

　　打开家门的那一刻，我感觉到身后有一阵凌厉的气息，我僵了一下身子，轻吸了一口气，转过身子一把挎住杉烈的手臂，故意大声地说：“快点啦，我饿死了。”然后迅速地关上家门，急急地逃了。

　　关上门的时候，我的手在颤抖，心也在颤抖，脑里满是邱扬深邃的眼眸，而心里面居然有种做错事的感觉。

　　“小灿，你没事吧？”杉烈的大手在我眼前晃了晃。

　　“啊……哦，没事。”这时的我才回过神来，“走……走吧，先去吃饭，已经快中午了，我好饿哦！”我一边说着，一边快步向电梯走去，杉烈匆匆跟在我身后。

　　我们找了间小饭馆简单地吃了点东西，然后出发去了西单。

　　其实，我的心一直忐忑不安，但又不知道为什么，只是，我不希望让杉烈发现，所以一整个下午，我都不停地试着衣服，企图让这些物质来让自己心情稍微好些，可后来我才发现我错了，因为试完的衣服，杉烈在一次借口去洗手间的时间都去交了款。

　　“我不要，都退了吧。”我看着杉烈手上提着的大袋小袋，无奈地说着。

　　“你穿着都很好看，不喜欢吗？”

　　“喜欢，但不喜欢你去交钱。”我直言道。

　　“但是我想送你。”

　　“我不喜欢无缘无故收人家的东西。”

　　“就这一次。”

　　“不行。”原则就是原则，我就是不喜欢无原由地收人家的送的东西。

　　“为我破例一次也不行吗？我……以后没机会……”杉烈别过脸，不看我。

　　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在杉烈的脸别过去的那一刹那，我感觉到他的忧郁。而这一动作，更另我想起那晚在深海里他点的《白鸽》。

　　前方啊没有方向
　　身上啊没有了衣裳
　　鲜血啊渗出了翅膀
　　我的眼泪湿透了胸膛

　　飞翔着强忍着伤
　　逃离了猎人的枪
　　我的双脚没有了知觉
　　我的心情下冰冷的雪

　　亲爱的母亲挚爱的朋友
　　我会坚定好好的活
　　沉默的大地沉默的天空
　　红色的血继续的流

　　纵然带着永远的伤口
　　至少我还拥有自由
　　……

　　杉烈，你是否为了自己的梦想也付出了许多？我这样问着自己，看着身前的杉烈，心里有些难过。

　　“好吧，不过，不能有下次了。”我终于妥协。

　　杉烈扭过头，冲我笑了笑，尽管他的笑容看起来是那么灿烂，可我却看见了他假装的痕迹。

　　“小灿，你是不是该去上班了？”杉烈问着我。

　　上班？对了，上班……我还该去上班吗？我问着自己，又看了一眼杉烈，说：“今晚不去了，我们去看电影吧。”

　　虽然不知道杉烈是否真的为了自己的梦想放弃了什么，但是，我真的想好好陪陪他，在他离去之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