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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凝霜夜下拂罗衣(二) ...

  •   半明的光线中一切的轮廓都被勾勒得柔和。青石路两侧都是摊贩,人流熙熙攘攘,到处都是相谐出游的年轻男女细细密密地絮语着嬉笑着。甜甜的蒸栗子味道在略微嘈杂的空气里散发出悠闲的香气。
      “今天真的有祭奠啊。”不知是因为受到了周围人群气氛的感染,还是因为穿着便装把长发挽起身上没什么身份,我此刻的心情居然有点雀跃。“是大丰神社吗?一直听说那神社门口的镇社之宝是两只石头老鼠。”
      “诚如您所言。不过,眼下的人流方向,好像是向火之御子社那边。”

      转过身,下意识地眯起眼。一时间有些分不清刺痛眼睛的温暖光线,究竟是来自那深蓝发色的青年头顶摇摇欲坠的夕阳,还是正望着我的这双深邃眼眸里还未完全褪去的……
      ……我穿成这样难道很奇怪?而且……
      “那个,赖忠今天没有公务在身吧?能不能请您,呃,暂时……”这种要求对这青年也许很难以理解,不过。我窘迫地看看四周正在窃窃私语偶尔朝这边指指点点的人们。
      这一丝不苟的敬语与相隔一尺的尾随距离,和【穿着一身华服混在平民里走】的差别究竟在哪里啊……

      还在琢磨着措辞,对面传来了迟疑的声音。
      “——非常抱歉,如果在下擅自的行为给您带来了困扰……”
      记忆里那双充满死志的眼睛忽然浮现在眼前。我吓了一跳,下意识跑了两步到那人身边,结果一抬头发现我们俩的表情似乎如出一辙的惊愕。然后才看见……呃……我甚至还抓住了人家一只衣袖……
      “不是这样的。刚才有赖忠真是太好了。”感觉到那衣袖里的手臂似乎整个僵硬了起来,但是现在如果松开这人肯定瞬间退开更远,我硬着头皮继续抓着衣袖把话说完。“只是觉得难得有机会,您不要把我当作和家的小姐,我也不把您当作源氏的武士,能够轻松地并肩走走……”
      “——但是,您怎能和在下这等身份粗鄙的人一起……”几乎是条件反射似的拒绝。我叹了口气,好不容易得来的自由时间难道又要浪费在没有意义的拉扯上。
      “只有今天而已,拜托了。”

      四周传来一阵善意的窃笑声,不知道把这一幕看成了什么。我快把赖忠的衣袖抓破了才听到他稍微有些变调的回应。
      “我明白了,请您放开我吧。”

      ……之后的一段路静得多少有点尴尬。
      而且对于两个人腿长不一这点我也实在是有欠考虑。虽然在一次他停下来等我的经历之后,这青年已经沉默地放慢了速度配合我的脚步,但总觉得还是哪里怪怪的。
      因为他比胜真更高一点,肩膀更宽一点吗……

      “您没有公务的时候也带着刀呢。”
      “……是。”
      话头根本挑不起来。我几乎死心的时候听到迟疑的后半句。“……因为在下是武士。”
      微微一怔,这话似乎不单是“只要是武士就得随时带着刀”那么简单。不由想到他那位名为源贞直的师傅。
      不过,虽然已经过了这么久……

      “琅姬殿下。”赖忠忽然低声唤我。……怎么突然又换回了一本正经的敬语?正这么想着,就见视野前方一个熟悉的人影。夕照下那人赤红的夹衣和金红的茶发像是吸收了天地间所有的光——在这光线暧昧的时刻,长街尽头宛如出现了另一枚太阳。

      居然会在这里遇见他。我怔怔地看着那青年忽然朝这边扭过头然后露出了惊奇的表情,和身边的同伴交代了几句就朝这边跑过来。
      “……你怎么在这里?”胜真脚步还没停稳,目光就迅速地向我的头顶掠了过去,毫不掩饰地皱了皱眉,他一伸手把我拉到一边,完全没有压低声音的觉悟。“怎么回事,干嘛和源氏的家伙混在一起?”
      同样是初春时枝头残梅的微香,在赖忠身上仿佛伴着薄雪般的气息,而在这个总是风风火火的家伙身上。我不自觉笑起来。
      “还能再失礼一点吗?赖忠每次都帮了我大忙……”手臂一沉脚下一趔趄,那股如沐浴着雨后晴光的香气忽地贴近到漫天遍地。
      “这衣服是怎么回事?我说,是偷跑出来的吗?……藤原那边出了什么事吗?”

      【幸鹰提前归来】【大内里刚刚赐下了些财物下来但没有明确指定给’和琅’】【刚才拜访了千岁,她的身边恐怕并不安全无虞】……熟悉的温热吐息一下下拂过额头,极近的距离上水蓝色布料包裹的胸膛,还有掌心下一下一下起伏发烫的心跳。我鬼使神差地撑着他的胸膛退开一步试着甩开他的手:
      “也、也没什么需要紧张的事……”
      “什么‘没什么需要紧张的事’啊……我说你,多少也该有点自觉了吧,京可和以前不一样了,你也是……”不耐烦的语声突兀地停顿,青年维持着之前的表情愣住了。接着抓住我手臂的手松开了,他别过脸,耳根突地浮上一层红色。
      “……我最近很忙,没空去看你……总、总之,你差不多一点,不要到处乱跑……”
      “嗯,嗯……”虽然知道刚才他说的八成是和家姬君的地位大不如前,嘴巴不知怎么还是突然讷讷地,我的眼睛也几乎不敢再往他脸上看。
      胜真……也记得吗?【我是胜真未来的妻子】……

      好一阵子没人说话,只有周围不断的人来人往带来的流动起伏的笑闹声,晒在身上的夕照慢慢变得越来越烫。我勉强想起他的同伴还有赖忠都在不远处,深吸了口气结结巴巴开口:“……那个,胜真今天是在这里巡逻吗?”
      如果带着白龙神子的话,其实想一想,这家伙很大可能是带着任务出来的……
      “……倒不是来巡逻。”面前青年别着的脸终于转了过来,像是很窘又很烦躁似的左顾右盼,“没想到今天会遇见你……正是个好机会也说不定。”
      胜真下定了决心似的正视着我,却好像接下来要说的话非常难为情一样迅速涨红了脸,左右抓抓头发又迟疑了一会儿,才用一种窘迫得吞吞吐吐而又充满决意的声音继续往下说:
      “说不定你都不记得了,虽然我也一直没怎么……总之,突然和你提起可能你也很混乱…也是小时候的事情了,琅,关于我们那个……”

      一股凝重感猛地撞在胸口。我刷地拧过身,赖忠的背影早已挡在了面前,紧绷的声音响起:“琅姬殿下,请不要离开我的身后!”
      “……啧!”耳边擦过衣袍带起的风声,余光里一团赤红色的影子掠过,冲向发出巨大骚乱的人流后方,其后一个小小的白色身影,带着比之前更澎湃强大的灵气,笨拙而努力地在人流里想要挤出一条缝隙跟上前面的胜真。
      他今天,果然是和白龙神子一起在这里工作吗……
      “怨灵啊!是怨灵!”
      清晰的尖叫之下人流瞬间疯狂了起来,近处一个童稚声音哇一声大哭,我下意识向那边看了一眼,一侧忽然传来一股巨力,如一股巨浪重重撞在我的后背。

      “琅姬殿下……!!”
      眼前的一切剧烈颠簸,衣角从指间浪花般滑过,我踉踉跄跄地回过头;赖忠在几米外的人流里被一个几乎跌倒的老妇人牢牢抓住,只看得到他焦急的神情快速开合的嘴唇。而人潮后方,淡青和雪白两股灵气交融在一起,巨大的光团如出笼猛兽般扑向出现在鸟居下面的青黑形状。遮天飞扬的尘土里胜真的身影若隐若现,他将白龙神子牢牢护在身后,张弓搭箭,凝神瞄准那青黑形状的头部。
      那就是怨灵……
      高低起伏的尖叫声突然从耳边飘远,周围的人流像受惊的马群似的忽一下向两边分开,我抬起头,一股阴冷的气流居高临下扑到脸上,直直穿透胸膛。
      “琅姬!!!!”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6章 凝霜夜下拂罗衣(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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