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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5、私铸坊炸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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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清晨,狄青在咚咚鼓声中清醒,眼皮子才掀起来一半,就看见印许在旁边那个铺上睡觉。
这一间都是寺丞的,怎么印许睡这儿了?
这还了得,万一哪个寺丞有洁癖怎么办,以后看到印许岂不是不痛快。
衣服都没整理,松散的乱七八糟,他先一个身跳下床,去拍印许。
外面还很黑,他借着常燃的蜡烛,晃悠到印许身边。
“喂喂,你的在隔壁几间,赶紧过去,万一来人看到的话,你以后会被穿小鞋针对的。”
手上用力的推搡印许。
印许皱着一张脸,烦样。
门突然被敲响了,一个侍卫的声音。
“寺丞,您醒了嘛?出大事儿了,您刚接手的案子,凶手自尽了。”
谁自尽了?
狄青一下子清醒过来,身子站直,贴到门旁边。
“醒了,你再说一遍,谁自尽了?”
“就是京兆府昨天送来的都知案凶手,好像叫什么降临。”
... ...
印许瞬间醒过来,直接‘嘭’地一声跳下床。
他师兄怎么了?
他几步到门前前,准备开门质问。
现在印许一身不清醒,却带着周身戾气,双眼赤红,跟要吃人一样。
手才伸到门把,狄青一把按住,看着有点控制不住的印许。
“好,我穿好衣服马上去,不要动现场,等我去。”
门外应了声‘是’,小步就跑开了。
印许手扭着劲儿,想冲出去。
狄青按不住他,最后一把撑住门。
“穿好衣服,走,我们去看看。你急成什么样子都无济于事,你先冷静。”
印许两只手扯着衣服,动作幅度特别大,脸上肌肉僵硬。
“我不像你,你朋友死了喝几口酒就能安静的去保护豆蔻,去追查梵音。”
这话冲口而出,丝毫没有避忌,彻底的说完之后印许安静下来。
狄青正在慢慢整理衣服,穿鞋子,整个过程都堵在门口。
两个人整理的也算得上整整齐齐之后,开了门,均是急行大步。
当走到降临所在的牢房的时候。
穿过木栏,看到窗户上挂着一根革带,降临安详的挂在革带上面,脖子间的黑色革带刺眼的厉害。
印许趴在木制栅栏上,带着绝望和惊愕,眼睛都凸出来了。
手无力的拽了拽狄青的衣裳,“我是不是看错了?”
狄青抿着嘴,看了一眼印许,跟跟在身后的狱卒们说:“现在去放下来。”
印许手重重地滑下,垂掉在身侧。
又关心地看了一眼印许,他脸色发灰之外,精神目前算得上勉强。
跟着狱卒进去。
几个人把降临抬下来,在他尸体挪下来之后,他尸体遮挡住地墙上写了一团是东西。
狄青手朝后面伸伸,勾勾手。
立马有人递上来一盏油灯,“谢了。”
随后举着油灯去看。
墙面上绘着一个日晷,指着午时。
狄青愣了愣,这是怎么回事?手在墙面上一模,粗劣地墨画上去的,笔触随意。
但是看不出来有什么意义。
印许也走进来了,站在狄青身后。
狄青指着墙上的绘图。
“这个和降临生前有什么指向性,或者特殊性、相关性的东西?”
印许看了半天,摇摇头,表示他也看不懂。
狱卒已经把降临的尸体平放下来。
“走,去看看尸体。”
跟印许说完之后,语气顿挫起来,指使着狱卒:“叫仵作来,记验尸卷宗,晚点送过来。”
然后他蹲在降临旁边。
降临眼睛紧闭,嘴唇张开,舌头伸出部分,双手紧握。
再看了看脖子,革带勒出来的是喉结上方,绕耳到脖子后面,革带所压得地方产生了一圈深红色。
但是喉结下方又又一圈红色散开得痕迹,着重的看了看这一道,不像是有东西勒住脖子,因为没有很明显的凶器痕迹。
像又不像,很奇怪。这个痕迹不应该有才对。
“你师兄有没有对什么过敏,脖子会发红?”
“没有。”
狄青又摸了摸脖子那一道不深的红痕,狐疑的眯着眼睛。
挽起降临的衣袖准备看手,降临的手是紧紧握住的,腕子上也有部分像脖子那种红色痕迹,颜色更淡。
“窒息而死,但不是自|杀,是他杀。”
印许:“我师兄是不会自|杀,但是你从哪里有看出来这是他杀。”
“死者舌头伸出来,一般都是再喉结下方勒死才会这样,但是这个革带却挂在喉结上方,正常情况他应该是舌尖抵齿才对。你再看看,这个脖子下面和手腕上各有一道红痕。一道束缚双手,一道勒住脖子。”
印许双手捏拳,青筋直爆,双眼直接充血。
这要杀害降临的凶手在旁边,狄青觉得他可以直接抽出陌刀,把那个人一劈为二,这都属于印许的正常反应——
为了安慰,狄青捏了捏他的肩膀。
“你师兄原本就没有几天。”
这个安慰着实捉急,印许隐忍着厉害。
这个都知案才结束,孙二郎和荀舟还没搞明白,这下子又来一宗——
天亮了,狄青交代好存放尸体。
然后说有事就骑马出去,找到了之前替他写信的那个摊子,把印许曾今给他的一团墨的纸张递出去。
“听闻你是整个长安最懂纸的人,我想知道这个写得是什么。”
那张纸上一团漆黑的墨。
这个书生模样的人搓摸了下,纸张摸着略厚,看了几眼狄青,眼神下瞟到他腰间那块大理寺的牌子上。
“不做当官的生意,爱莫能助。”
说着就把东西丢到狄青手里,自己笼着手看看左边,看看右边,也不慌忙的招揽生意。
狄青把腰牌弹了下,发出一声轻响。下巴扬扬,指着纸。
“帮忙看看,这个可是破都知娘子案子用的。”
这个话一说,书生的脸色变了下。
“您是狄寺丞?”
现在满长安都知道狄青接手了这个案子。
“是,帮我看看?”
这下子,书生倒是生猛,指着他的腰牌。
“给我看看,不是骗我的,我就帮你劈开这张纸看看内容。”
狄青腰牌一翻,他的名字就翻出来了。
书生又从他身上拿走那张纸,摸了下。
“还好是这种纸,换一种可能就真看不到里面写的是什么了,晚点送过去给你。”
狄青坐在他摊子面前,“不用,这份证据我急用。”
这个是大理寺卷宗室的,写的是徐正毅的罪行,柳都知和许柳儿死前留下的罪行诗!
到时候上交都知案的时候,徐正毅也跑不了。
有了这个诗,御史台调查方面就能扩大明细化。
他一只手捂着额头。
忙死了——
书生指尖捏着这张墨团遍布的纸张,看见红色的星点,就瞥了一眼。
“止胜斋的御用印泥,这是官员印章不小心印上去的?”
他指了指红色的印记,狄青看了一眼,点头。
这人厉害了,印泥还能说出是哪一家的名字,长安真是卧虎藏龙。
狄青抱手环胸,“我记得官员用的印泥不止一家,你怎么就确定是你说的这一家。”
他从箱子里摸出一小个银壶,大概只有巴掌那么大,没有盖子,只有一个嘴。是个整体。
他捂在手心里搓着。
脸上颇有点得意的样子。
“皇城外所有官员府衙用的都是止胜斋,皇城内官员用的西部边缘那边采集的一种矿石,调和出来的印泥,由七合坊制造特|供。而宫中侍卫、宫女、太监那些官用的是东市庆远斋御供的。陛下的则是特殊制成,天下独有。我看一眼就能看出来,术业有专攻,这不正常?”
狄青啧啧了两声。
书生从箱子里拿出一块木板,将沾满墨团的纸张放进去,然后小银壶就开始滴一种透明度极高的油脂类物质在纸上。
“这是?”
书生不说话,聚精会神在他的小壶上。他滴的很均匀,横竖两指距离滴上一滴。
一张纸滴完,小半个时辰都去了。也是一头的汗。
然后看着身边哪里有太阳的地方,木板拿到哪里去晒。
回来之后拿着帕子擦手,擦擦额头。
“那个是我的秘密法宝,能不能分开纸张就看它了。只不过您今天上午拿不到,最快放衙的时候看能不能送到您手上。”
狄青转念想着。
“那你注意了,这东西挺重要的,我今天在大理寺等你。”
书生依旧目不转睛地看着木板,就张嘴应着好。
说着就走了。
嘿,巧不巧,这个地方离万年县令的府衙挺近的,才起身就看见那边大批人马,井然有序的朝南走。
这么大的阵仗要做什么。
狄青跟着往大街上走去,结果就看见最南的地方有一股子黑烟冒出来。
哪个方向——
狄青眯着眼睛定睛一看,那不是曲池坊嘛?
他立马跨上马就往那边去,差不多和万年县令一行人差不多时间到的。
徐正毅的私铸坊炸了... ...现在一阵大火浓烟滚滚往上头翻上去,上头一片雾蒙蒙的。
这是怎么回事?
清清楚楚的记得阿三说那天他是去验货的,有人要买这个私铸坊。
现在炸了?货——
狄青四处一扫,果真看到阿三的身影,正在远处一面破损的墙上斜靠着。正吃着饼,和狄青友善的还打了个招呼,挥了挥手。
狄青这才反应过来,现在这才是完整的货!不炸的话,以后官府会一直盯着这个地方。
那买来的人就没用了。
既然要买,就肯定得是干净得交货。现在炸了,官服一旦查询后,以后这个地方就不再官府得视野中了。
再重新换个门,这又是个好地方,只不过不知道是做什么样子的买卖了。
狄青不管这个,不违法乱纪,至少他现在抓不了。
以后这个私铸坊的新主人犯罪违法,大唐律例该怎么判就怎么判!
他没看几眼,骑着马走了,走之前看了一眼阿三那个位置,人已经不在了。
他到平康坊的武侯铺子去了,一去,桑成正好坐在门前的坐床上吃着肉脯。
看着狄青要来,桑成从身边摸了一袋没打开的布袋子扔给狄青。
“就知道你要来。”
嗓门一如既往的大,但是已经没有太多凶恶了,他肩上的金瓜锤放到地上。
狄青接过来,打开这个褐色的布袋子,里面也是肉脯,捏了一块到嘴里。
“上次查的怎么样?”
桑成手上东西准备好了,直接从怀里拿出来一沓纸张。
递过去的时候手劲没松。
“你这个一查,可是要得罪不少人!她们的恩客太多了,这个你知道吧?”
狄青笑了声,嘴里还嚼着肉脯。
“我只知道她们共同的只有一个人,那就是徐正毅!我只要他,其它人不需要动,都年下了,大家都想好好过个年,我也想好好活着——过不了多久就是大朝会了,长安事多,何必再添那么多。”
桑成听着,就松开了手。
咧开嘴。
“活着才能解决更多的案子。现在都知案在寺丞手中,也听说昨天一早你把凶手绑到京兆府了,下午就又送回到大理寺了。现在搞清楚是谁杀死孙二郎了吗?和杀害那些娘子的是同一个人吗?”
这个问题逃不开,狄青又咬了一口。
慢慢说到:“昨天抓的是杀害娘子们的那个人,杀害孙二郎的是徐正毅手下的一个道士,已经死了,现在尸体存放在一个寺庙中。孙二郎这个和徐正毅有关,怕线索外流,所以杀了孙二郎。”
这些话半真半假。
孙二郎的凶手并没有抓住,因为他也没找出来是谁。但是案子要结束了,他希望桑成的心结也跟着案子的落下而放开。
日后抓到了,再重新告诉他就是了。孙二郎的凶手他不会放过的。
两个人坐着晒了一会太阳。
进长安一共就出过两次太阳,上次是桑成因为孙二郎死亡,对长安感到绝望的时候,还有一次就是现在。
“狄寺丞,你真了不起。真像你说的,雪背后就是阳光。”
桑成释怀的轻松,狠狠的嚼了两口肉脯,爽朗的笑出来。认识桑成这么些天,头一次听到他笑得这么爽朗的。
“我走了,卷宗交了才算是结案。晚点找你。”
说着手上的东西挥了挥,骑马直奔大理寺。
桑成看着狄青骑马的背影,这次比上次的金光更盛,像是狄青前面的道路一片金光。
回到大理寺,才下马,阍人就上来送了一包衣裳,他在东市那家铺子买的衣裳。
中间还夹了张租赁契子,狄青抽出来一边走一边看。
哟,还在怀远坊给他租了一个宅子。
印许迎面黑着脸走过来,递了一轴卷宗。
“仵作说我师兄是自尽。”
狄青翻开看看,又把卷轴还给他。
“很正常,你师兄这个死法任何仵作都会判成自尽的。不怪他们,学术不到家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