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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新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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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风卷起她的发丝,阴寒得仿佛从地底墓穴中吹来。
惨淡的月光下,普绪克只能瞥见那怪物暗色的轮廓,如人的身形,以及一双弧线优美的翅膀,速度简直比天上的疾风还快。
她太阳穴狂跳,忙不迭就跑回到床,着急之下膝盖还磕上了床角。不过这时候她也顾不得疼痛,手忙脚乱地就用被子蒙住了头。
她如泥塑一样直僵僵地躺着,额角流淌细汗,手心紧攥那把磨尖的匕首。
来了,来了……
很快,空气飒飒作响。
极度神经紧绷下,普绪克听见一阵翅膀翕动的细微声响。
透过被子的小狭缝儿,她颤颤巍巍地窥见那怪物在月下的模糊剪影……仿佛不太像启蒙书里所绘的庞大恶龙,身形居然只和正常人类男子差不多。
普绪克心头渗出些极轻极薄的喜意。
如果双方力量悬殊不那么离谱的话,她或许还能搏一搏。
伴随极轻的脚步声,那东西朝她走来了。
普绪克死死闭着双眼,感觉光线更黯淡了些……是那怪物的身影挡住了月光。
那东西就站在她身前,深渊似的眼睛凝视着她,仿佛要把她灼烧穿透似的。
普绪克无比煎熬地装睡,卷翘的睫毛却抑制不住地剧烈颤动,浑身皮肤也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黑暗如打翻的墨汁越发得浓,气氛死寂得让人发疯。
怪物仿佛看出她在装睡,黑洞洞的目光缓缓移向了她的脚踝。
普绪克心里咯噔一声,猛然想起自己没脱鞋子。
正常人睡觉不可能不脱鞋子。
普绪克暗自绝望,尖锐的指甲抠进了肉里,手心的匕首也被汗浸得滑腻不堪。
她浑身每一个毛孔每一根头发都处于喷张的状态,已经预备好承受怪物的尖牙、以及被撕碎的疼痛了。
然而下一秒,预想中血雨腥风并没有到来。
一只柔软的手覆上她的脸颊。
那手没有重量,触感跟人类的手无甚区别。
抚摸又慢又柔,带着点撩引之意,宛若一阵微风拂动静夜里躁郁的橄榄叶……在故意唤醒她似的。
恍恍惚惚间,普绪克还以为是残月的辉光在碰触她的面颊。
但她打了个寒噤,很快反应了过来。
那指缝间渗出的寒意过于阴凉,使他不像一个肉泥凡胎的人类,而像一抹飘忽不定的幽灵。
普绪克被摸得浑身发毛。笼罩在这股致命的诱引力之下,灵魂好像随时会被吸干似的。
她终于忍不住,细微地躲了一下,颤抖着声腔,“谁?”
——但见一个人形阴影伫立在她枕边。
强大的逆光下,他的样貌完全隐匿在黑暗中,只有一双泛着微微光泽的羽翼隐约可见。
“别怕。”
他捂住了她的眼睛,在她耳边低语,“我是你的丈夫。”
丈夫?
她是被献祭给怪物吕戎克做新娘的,那么眼前之人,就是化作人形的怪物吕戎克?
一百只眼睛,一百条手臂。脖子里蓄满毒汁,残月之夜化作人类男子诱引少女,吸取灵魂……古老的传说浮上了普绪克的脑海,叫她一时恐惧得忘记了躲避。
“可以到月光下么?”她低哑地祈求,“太黑了,我看不清你。”
“不可以哦,普绪克。”
他爱怜地抚着她的头发,指节复又滑过她清瘦的颈骨,“听着,以后我们将永远生活在一起。但有一条你需要答应我,永远不要看我的模样好吗?”
普绪克默不作声。
她才不会跟怪物永远生活在一起。她要活着,她要从这里逃出去。
他等了她半晌,见她没有反应,柔爱的抚摸像无形的威胁,“亲爱的,怎么啦?说话啊。”
冰凉的触感遍布全身,普绪克被他捂着眼,喉咙仿佛也一点点地被他的手收紧。
她浑身皆处于无力的弱势地位中,仿佛他稍微用一点力,她的脖子就咔嚓地断了。
“呃……”普绪克嗓子发出一声喑哑的挣扎声。
她那清水般的眼睛渗出了一丝泪痕,只得轻微地点头。
伸手不见五指的浓重黑暗中,对方却能她的动作看得一清二楚。
“谢谢你,普绪克。”
见她答应,他才放开她,并以一记深吻回报,“我爱你。……爱你。”
他最后淹没的尾音还轻轻念了一个陌生的音节,连贯而又熟练,仿佛是他的名字,可惜极度惊恐下的普绪克并没能听清楚。
普绪克骤得自由,大口大口喘着粗气。
她发觉怪物会说人话,便哽咽着试图恳求,“……我已经订婚了。看在仁慈的天神面子上,您放过我可不可以?”
她当然没有订过婚,这只是一个说辞。
她尽量把自己说得可怜些,期冀对方能施舍点怜悯。
他沉沉问,“已经订婚了?”
普绪克微微点头,刚要把准备好的说辞说出来,但听对方笃然否决,“不会。我知道你没有。”
“是真的……”普绪克擦了把眼泪,准备硬着脑皮儿编下去。
“不要骗我。”
他轻轻对她说了声嘘,齿缝儿间溢出几丝阴郁的冷笑,“我注视你很久了,你的一切我都清楚。”
普绪克倒吸一口冷气,恐惧像毒蛇一样蜿蜒过她的脊背。
……注视她很久了?
本以为只懂蛮力的家伙,没想到竟还是个有智商的。
她是一定要走的。
她消失的这段时间,克洛伊一定会想办法杀掉所有的证人,毁灭关于她父母惨死真相的一切证据……还有她深爱的姐姐,一直保护她的阿道斯,也会遭克洛伊的毒手。
普绪克见软磨没用,冷色的眼锋斜睨着眼前的人,带了几分决绝之意。
——那把被磨尖的匕首已被她攥在手心,锋芒正对着怪物的心口。
那怪物轻轻褪去她柔软的衣衫,十指与她交扣在一起。
他抚开她的纤细白净脖颈,口中微微吹凉,仿佛下一秒渗着毒汁的尖牙就要咬下去。
普绪克的心越发收紧,银牙紧锁,假意顺从着对方的动作。
就在她即将动手的一刹那,手背蓦然被按住了。
他缓慢而又危险地说,“亲爱的,这个可不能带在身上。”
普绪克瞳孔一缩,手里的匕首下意识已经送了出去。
她深知一击不成的可怕后果,所以“砰”地一声,使出了十足十的力气。
匕首刚好刺入对方心口。
……却没有想象中粘腻的血液流出来。
那人似一个无痛无感的假人,缓缓低头瞥着心口,把匕首拔了出来。
伤口闪过一道光辉的弧线,正在飞速自愈。
他发出极轻的噗嗤一声笑,“人类的东西杀不了我的。”
普绪克须臾间脸白如死灰,难以置信地瞪着眼。
事实上,任凭勇气再大的人见了这离奇的一幕,都会吓得腿肚子转筋儿。
自愈?
她在脑海中幻想过无数次她和怪物血拼时的惨烈场景,也曾想过会失败,却没想到败得这么悄无声息。
那人把匕首冷冰冰地摔在地上,发出一声冗长又痴迷的笑……笑声钻进她的耳膜,咬噬着她的心尖。
“太天真了啊……不过这样的你,还真是可爱呢。”
普绪克急切地呼吸着空气,神经烧得滚烫。
她甩开面前的人,推开寝房门,夺路而逃。
混乱的思维不断提醒她楼下没有门,窗户也很高。
但求生是一种本能的反应,她控制不住自己的双腿。
不跑,她也许会被生生吞掉。
空气在耳边呼啦作响,整个宫殿都在回荡着那人裂缝般的笑声。
他如甩不脱的影子,在后面慢慢悠悠地追着她。
银色的月光被夜雾挡住,一景一物显得更加模糊。
普绪克捂着抽搐的嘴角,眼睑下全是浑浊的泪,没头苍蝇似地狂奔。
那人的影子不无处不在。
她跑到西墙,他恍然就倚在雕像旁对她笑……她又跑到南边,他又垂头凝视着她。
他似远似近的问候送过来,“亲爱的,我在这儿。”
普绪克抓着头发,简直要发疯。
怪物果然是怪物。
普绪克露出绝望的神色,又回到了寝房那没有围栏的高窗边。
她发怵地往后退着。
半只脚已经踏空了,耳边是高空中猎猎的疾风。
她知道,自己只要再往后退半步,就会从空中跌落,落入那荆棘丛中,先被扎成刺猬再摔成肉酱。
“别过来。”她恨然扶着墙壁,声泪俱下地说,“再靠近一步,我就从这里跳下去。”
那人有恃无恐,“威胁我么?”
他就这么不紧不慢地走来,她的身形被对方逐渐逼近的阴影笼罩。
普绪克咬了咬牙,“你再过来,我会死。”
他冷漠地否认,“不,你不会。”
普绪克见终是难逃一劫,悲沉地发出一丝哀鸣,然后跳了下去。
剧烈的风声在她耳边簌簌作响,巨大的失重感几乎麻痹了她所有的神经。
就在她的脑袋马上就要戳上一根尖利的荆棘时,一抹飘逸的身影横空揽住了她的腰,使她避免了穿脑之祸,又飞回了半空中。
普绪克落入到一个萦绕淡淡辉芒的环抱中,泛着强烈的男子气息。
这一降一升弄得她头脑晕眩,睁开眼睛,残月在她眼前夸张地放大,连上前的暗斑都能看清楚。
那人把她按在怀中,那柔和悦耳的声音在夜色中回荡。
他呼扇的羽翼有韵律地翩飞着,使得桀骜的夜风臣服在他的脚下。
“看,我没骗你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