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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二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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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已经来啦!”我兴奋的在微亮的启明星渐渐落下的薄雾里,看见他。
他果然是一直就在这里吗,所以这么早便已经坐在了湖边的嶙石上,比我起得还早。
他微微朝我点头,带着柔柔的笑。
我就这么呆呆的看他坐在那里,用手梳理着长发。发的一截和他的腰饰下摆浸在了湖水里。轻轻飘荡,很美。
天渐渐亮了,他才又看向我:
“你想到了吗?那个王子为什么不与他说话?”
他问,像是已有答案却故意为难我,又像实在想不明白想从我这儿得到解答。想着昨天听他说到一半的故事,我心里闷闷的。
“是害怕吗?”我猜测:“占星师是很神奇的吧,那种靠看看星星就能把握别人命运的人……让他害怕了?”
他迷茫的眼不知在看什么,似乎透过趴在窗口的我,看到了很远的地方。
“或者,因为那个占星师太美了,他爱上他了?对!应该是这样!”
别以为我自幼被关进城堡就什么都不懂。七岁前,我受到了很好的教育,七岁后,在这里,我闲闷至极的消遣就是看遍布满霉味的书房里的书籍。
他听到我的话,明显愣了一下:“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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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凯亚在被囚禁起来之前,受到了最好的教育,虽然在十年的囚禁岁月他亦没有荒废所学,在城堡的书房里孜孜不倦的学习,但作为一个即将接替国王统治国家的人,那一切都是不够的。
接下来的岁月里,凯亚开始了非人般的地狱式训练。要掌握的东西有好多,治国之道、学术理究、剑道马术、行军战术、国际邦交等等等等。
他必须尽快的学,努力的学,在日渐衰老的老国王倒下之前,掌握一切。
这本是没有多少人能忍受的艰苦,可是凯亚甘之如饴。不仅因为这失而复得的新生和被委予的重任的兴奋,更因为沉浸在学习中,他才能够控制住,让自己不会迫切的想要再一次踏进星耀堂。
为什么会这样,他在梦里彷徨。似梦的真实,似梦一般的人,真实却又虚幻,让他恐惧。
那梦幻的容貌所带来的感觉是那样熟悉,好象那十年间曾经夜夜梦见的幸福,在第一丝日光照耀大地时,破灭。
“我回来了,我是这个帝国的太子,这一切,不是梦,不会破灭!”
尽管这样安慰着自己,却有一股更强大,埋藏更深沉的情感牵扯着,让他忧郁动摇,让他脑海里不时浮现出一对目湖水般的双眸。
那样的轻柔,那样的美丽。好象幼年的自己在绝望中,透过小窗望去的那一方湖水。
他有些恍惚的明白,自己对洛卡,是抱着奇特的情感。那个改变自己命运的人,又如此的美,似梦。
是洛卡,把自己和禁锢的城堡分离。却也是他,让身为帝国继承人的自己,和拘禁中的小王子联系。
这梦幻的旋涡快要把他拖进去了,把他掩埋,让他窒息。他不清楚,是该一直这么逃避,还是该再去见他一面。
没等凯亚得出结论,他便看见洛卡了,无可避免的相遇。
凯亚看见他,是在皇宫的主殿里。被父王叫来殿中,刚一跨进门里,便已看到。
国王和皇后坐在高台上,没有旁人。宽敞空旷的大殿中立着两排粗壮的罗马柱,支撑着穹顶。黑色大理石的地面,光洁的映出他白色的倒影。
地上用白色画着巨大的圆圈,圈里是个五芒星阵。他没有再穿那天素白的袍子,而是做正统的宫廷占星师打扮。
长发分好几股束起,凯亚才看个真切,他的头发长至膝盖。莹白色衣袍,用蓝色在领口、袖边和摆下缀着奇怪却很有神秘感的线条文饰。那是只有占星师所能理解的古老咒纹。
合身的衣着包裹出他纤细修长的体形,腰间浅色的带子束出他细瘦的腰身。袍摆的坠子一端镶着银色的徽饰,那是哈布纳皇族的徽章,证明他是宫廷占星师的表征。
他一手持银色法杖,站在星阵里,随着杖上小环敲出叮叮当当的清脆,在殿堂里空洞的回响。
他翩翩起舞,绣饰的蓝色咒纹也在他的旋转间划出淡淡的咒符似的美丽线条。
他是那样神圣!
凯亚第一次,从一个占星师的角度去看他,他更吸引所有人的目光,让人眩目。
舞定,停下。
洛卡一手拄着法杖,似乎全身重量都靠在了那一柄细杖上,轻喘了好久,才缓缓抬头:
“王,南边的洪灾已不可免,但求我朝光泽扶佑,将伤亡减至最少。且另辟瑶坛祭祈,以慰亡者之灵。”
他的病还没好吗?凯亚看着他起伏颤抖的背不禁想。
国王面色不佳,低头沉思片刻,挥手遣退洛卡。
凯亚呆立在门口,洛卡在经过他时微微伏身行礼,但见他脚步不稳的一拐出殿门便“哇”的一口吐出鲜血。
凯亚慌忙赶至,抱起他没几两重的身体,焦急的问:“你没事吧!”
怎么会没事?都吐血了,还能没事?
凯亚也觉得自己问得愚蠢,但慌乱的心跳到嗓子眼儿,闷着胸口,再也挤不出半句话来。
“没事。”他道。
还是那样好听的声音,即使残着血在喉头而略嫌低哑,却还是那么好听的声音。
他忽然抬手,将不小心滴在凯亚脸上的红色慢慢擦去。
凯亚感觉他的手很冰凉,自己的脸却滚烫。在洛卡微笑着缩回手时,竟紧张激动得连心脏都忘却了跳动。
“凯亚,进来。”
国王的呼唤,凯亚回头望了一眼洞开的殿门,又不知所措的看向面前唇角挂着血丝的人。
“放开我吧,我没事的。” 他笑着,继续说,眼睛透过凯亚看向殿门:“如果王上有吩咐,我的王子啊……请在临行前务必来我行宫一趟。”
没等凯亚理解他的话,洛卡爬起,一手支撑着法杖一手扶墙,缓缓消失在转角。
然而凯亚的心思也被洛卡带走了似的,再也无法集中心思去听父王说的话,眼前尽是那嫣红的血丝,手掌里还有湿粘的感觉——他究竟怎样了?
“凯亚,我的儿子。你已十年不在宫廷,而今你也已十八。我立你为储,却要顾及天下民心。你须建功,须扬名,这样,你将来登基才会受到爱戴。
此次安抚南边灾情之事,你亲自去吧,即是皇族爱惜子民的表态,也是给你一个机会。
既然洛卡占得洪灾已迅不可阻,你也尽快准备准备,后天便起程吧,我让西姆侍将随你同行。”
凯亚只来得及回神捕捉这最后一句话。
果然要出行吗?原来洛卡早已料到。
天近黄昏,橙红色的夕阳在行宫外抹上的颜色异常好看。所以,凯亚走在去往星耀堂的路上的心情,也是非常轻松愉悦的。
明天就要出宫南访……好象给了自己一个完美的借口,去星耀堂,去见他。
这次他没有躺在病床上见凯亚,虽然昨天才吐过血,虽然看起来好象随时会昏过去,但洛卡还是端正的坐着,坐在星耀堂的正厅里。
这厅并不大,摒退了旁人,他坐在圆台的软垫上,四周拢着沙,脚边燃着薰香,厅里漫溢着一种甜甜苦苦的香味。
地砖和墙上都是一片素白,装饰似的缀满星星的记号。正中的地上用金银色相间的画了个巨大的五芒星阵。
上一次来去匆忙,竟没有细细打量。
凯亚走进去时,他闭眼假寐着,即使没有任何声响的打扰,却又似知晓的睁开眼,用那对溢满柔和色彩的眼看向凯亚,微微的勾起笑容。
凯亚总下意识的就认为那样的笑容,是最真的笑容,不需要解释,便能相信。
带着笑望向自己的那个人,在自己用双手接住他下坠的身子,在他冰凉的手指抚去自己脸上的血迹后,就跳出迷雾,真真切切的在眼前了,用清楚得好似能摸到的“什么”吸引自己。
洛卡没有对帝国的太子、他的主人行礼,凯亚本也记挂着他的身体状况,不希望他多动弹的。
但话没说出口,洛卡已自觉的仅以微微顷身,当作行过礼了。
他是否也料到我不想他行伏拜礼了呢?见识过洛卡料事神奇的凯亚这么想,也带着些许好奇和有趣。
等凯亚坐下,一直看着他的洛卡才慢慢垂下眼,细长的手探进胸前衣襟,摸出个小小的白色纸包,一面画着奇妙精美的图纹,上端系着金黄色绳子,结成团结。
他拿在手上看了半晌,才举头将纸包递过去。
凯亚见他连爬起来站立都有些吃力,连忙从椅子上跳起来,去接纸袋。
“明天南去……小心。”
双臂被有力的扶持着,洛卡温绿色夹着幽蓝光芒的眼直盯着凯亚的脸,欲言还止的仅吐出这六个字。
是预见了我将有的灾难了吗?凯亚默默的对上他满眼的担忧,不禁有些怅然。
为何用这样的语气,用这样的眼神?算不上恭敬亦没有疏离,却并不觉得突兀,亲密中有着熟捻,仿佛相识多年,并不是仅见过三次面。
“还有……”
洛卡跪着挺直身体,一手去摸凯亚的额头。凯亚顺势在他的软垫旁坐下,配合他的高度,合上眼,感觉那冰凉却柔软的指尖轻按自己的眉心。
他的脸应当靠得很近,轻缓的微凉的气息喷在自己脸上,同时钻进鼻间的还有一股淡淡的药草和燃香的气味。
洛卡用食指画着,在凯亚的额头描出看不见的图形。末了,用右手的食指压住,左手握拳,轻轻敲在食指上。
“记住,这个,要一直带在身上。”洛卡指指纸包。
凯亚睁开眼,洛卡已经坐回去了,背靠在软椅上仰面对自己说。他低头看看手中的纸袋,捏捏,里面有细细软软好象粉末一样的东西。
“大人。”侍者从边门进来,恭敬的对凯亚伏地行礼,才又对洛卡道:“大人,该休息了,这几日用‘力’太多了。”
洛卡闭了闭眼,虚弱的点点头。
凯亚也看出他的疲惫,开口道:“去吧。”
侍者扶着洛卡走出厅门,凯亚忽然看见他背后的黑发,似乎有一束,短了一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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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卡一定也是喜欢那个王子的吧!” 我这么问,不然怎么对他这么好?
“是的。”这一次,他回答得倒爽快,也很清晰的告诉我,弯弯的眼里盈满笑:“很喜欢的。”
我不知道他转过身去看着湖水,是在想什么。但我觉得,再美好,笑容再温柔的洛卡,也一定不如他。
我喜欢他,因为他是这个牢笼里唯一对我微笑的人。
这里没有鸟飞,没有鱼跃;没有欢笑,没有痛苦。只有无尽的空。空空的一切,像死了一样的空洞。
而这时候,他来了。他的美丽,带起了水旁的七彩。原来阳光还在照耀,否则怎会有彩虹?虽然它仍透不进我小小的卧房窗口,但没关系,阳光,只要照在他身上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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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方灾情比想象持续的要久,凯亚和西姆带着的随众抵达南边最大一块领土卓伯尔勋爵的城堡时,洪水虽已退去,却留下可怕的洛妖。洛妖招来了三目鸟,吞噬着淹溺而死的人类的躯体。
在他们前往巨洛妖巢穴的途中,糟到了突袭。
山谷两旁的泥石,就如同嘲笑先后死亡的帝国三位太子一样,直冲凯亚而去。
西姆及时将凯亚推开,自己费了一只手。卓伯尔勋爵慌乱的拽紧小马的缰绳,在原地打转。
巨大的洛妖挥着尖利的爪子,拖着满身黑褐色的泥浆出现。漫天怪叫着的,是黑色的丑陋的三目鸟。
车队中的雇佣术士急忙退后,拉开一定距离,挥着符咒布阵施法。十多个穿着银亮甲胄的骑兵,虽然如今已满身是泥,也不怕死的冲上最前线。
凯亚把受了伤的西姆拖进术师们张开的结界,确定他安全后,才拔剑加入了冲杀的队伍。
骑兵在对抗巨妖的作战中并不占优势。洛妖身周的湿软泥浆让马儿行动不利,转眼间已有不少同伴成了三目鸟的食物。即使凯亚的加入,也没改变什么局势。
好在术士们缓慢的动作终于在全军覆没前起了作用,迟缓了洛妖的动作,几人同时用利刃捅进它庞大的躯体。
洛妖嚎叫,激烈的抖动,震飞了众人。
三目鸟只有在自己的盟友身陷困境的时候才会发动帮助,一窝疯的向倒在地上的几人冲去。
那几个骑兵也就罢了,凯亚是只着轻铠,那尖锐的鸟嘴向他啄过去,还不把他的心给叼出来?西姆激动的大叫,但冲过去也来不及。
奇迹就在这时发生了。
三目鸟带着钩的脚爪抓破凯亚的衣服,抓破胸口挂着的纸符袋子,“哗啦”一阵淡淡的蓝绿色的光呼啸而出,似有千万只颤动着彩光羽翼的灵鸟,卷着风刃,所及之处全部化做风尘。
当那风暴好似极光一般冲上天空,转瞬消失之后,山谷前亦空空荡荡的,半只妖兽都没有剩下。
“那……那是……”有术士激动的叫出来:“好强的式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