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亲至疏是夫妻》姬流觞

68、冯家

　　冯家败落了
　　钟维想当英雄，也得问问人家愿不愿意领情。展平眉等了他两天，第三天在他赶到丈母娘家吃完晚饭以后，趁着展爸爸带着儿子出去玩儿，展平眉开始审问钟维。
　　核心只有一个：你想干嘛？
　　归根结底，展平眉还是不想做个纯粹的依靠男人的傻子。最低要求，事后诸葛亮也可以接受啊！
　　钟维的回答倒是干脆利落：“我找人把冯国勇推到民政局，跟胡秋丽办了手续，已经离婚了。你看，一点儿都不复杂！”钟维露出“多大点儿事儿你还问来问去”的欠揍表情。
　　看着钟维一脸的理所当然，展平眉的眉毛高高的跳起来，藏在兜里的手蠢蠢欲动！
　　“你姐呢？”
　　“差不多就行了。”钟维不耐烦的坐下，“我姐也太过分了。说是找冯国勇的麻烦，打一打出出气就算了。这么对付一个女人，太过分了！而且还当着孩子的面！哼！”兴许是当爹了，钟维说话做事提到孩子的时候，总是流露出一分自己也不知道柔情。
　　展平眉经常被他这么不经意流露的温柔霸道拿捏住，此刻听了，又有点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两人相对无语的坐着。在钟维看来，这就是谈话结束的意思。
　　“诶，你什么时候能回家？”
　　“啊？”
　　“我妈最近睡觉的时间越来越长，我觉得不对劲，可她又不肯去医院检查。我想让你回去帮我看看。”
　　“你不怕妈看见我，再气晕了？”
　　“就说咱俩和好了，以后好好过日子。”
　　“你觉得妈能给你说话的机会么？”
　　钟维迅速沉默下来。
　　展平眉想了想：“要是妈醒来总拒绝的话，你可以打120，趁她睡觉的时候打。让120带她去医院具体检查一下。如果妈说你，你就告诉她——嗯，大不了就说刚才的确摸着好像没有脉搏了！”
　　这个主意有点损，但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
　　钟维一拳砸进手心里：“好主意！”
　　展平眉默默的脸红了一下。这个主意和刚才钟维处理胡秋丽事情的简单粗暴相比，很有半斤对八两，贼公对贼婆的味道。

　　晚上还要照顾钟妈妈，钟维不能留宿。好大一个人，磨磨唧唧的在屋子里转圈。展氏夫妻带上豆宝儿说是附近商场晚上开了新的音乐喷泉，要去看看，大概八点半回来。本来很正常，展妈妈临走回头看了一眼展平眉，眉眼那么一动，展平眉的脸立刻热辣辣的。
　　果然，爸妈一走钟维就猴急的窜过来。熟悉的气息铺天盖地像海啸一样砸下来，展平眉只说一句：“万一他们忘拿东西呢？”就再也没有说话的机会。
　　春宵一刻值千金。
　　对忙忙碌碌的中年来说，这句话的重心在“一刻”二字。钟维满足的翻身躺倒的时候，他们还有大把的时间可以在床上聊会儿天。
　　这倒符合人生的设定。年轻时没心没肺也没啥正事，大把的精力可劲儿的造，不知疲倦的享受身体的欢愉，就好像没长脑子。有家有业有孩子了，心事一抓一大把，每天都是焦头烂额的过，连床上的时间都要留出来。肌肤之亲后再说说话，或者手拉手的沉默着，成为另一种欢愉。
　　这是展平眉之前从未享受过的，也是她现在最渴望的一种肢体接触。在汗水和咸腥之外，在激情和狂躁之后，从掌心传来的温热或汗水挥发后的清凉，在全心交付之后的裸裎以对的时刻温柔而彻底的安抚着她无处安放的惶恐和焦虑。唯有此时，她才能从噩梦的深渊里触摸到希望的崖壁，看到向上的方向……
　　所以午夜梦回时，她总忍不住鄙夷自己的没出息。一想到自己居然如此依恋钟维，如此看重这个“负心”男人带给自己的感觉，她就觉得自己是个窝囊废。
　　女人应该独立！——男人靠边站！
　　但是每当钟维活生生的出现在她面前的时候，这种想法就会不由自主的动摇：
　　如果能一起手拉手站着，不是更好么？
　　她也会偷偷的问自己：为什么总把男人推开？就不能站在一起，还保持自己的独立性么？
　　不能的！
　　梦中的喟叹那么深长：是人就会背叛！与其等着被伤害，不如从不曾开始，或者——就回到没有他的原点吧！
　　在女人和男人漫长的接触史中，背叛才是必然；如果没有发生，那也只是你活的不够长而已。

　　胡秋丽来了家里，展氏夫妻也在场，这桩离婚官司如何了，两位老人也很关心。听展平眉如此一说，展妈妈第一反应就是派展爸爸去实际了解一下。
　　展爸爸走了以后，展妈妈有点尴尬的对展平眉说：“唉，不是我们不相信钟维，实在是这孩子吧——办事太胆大，也太——”
　　“没规矩。”展平眉帮老娘把那个不好意思说出口的词补上。
　　展妈妈点点头说回了当初：“你俩刚认识那会儿我就不同意。门当户对，门当户对，不是说钱多钱少，而是思想上要一致。好歹咱家也算书香门第，办事都是规规矩矩不走那个歪门邪道。可是钟维呢？唉！”展妈妈长长的叹了一口气，“不说啦！只要你自己不觉得委屈就好。嫁到他们家，也只能委屈你自己多理解他们了。但是我心里天天担心啊！你理解他们，他们家那个情况，谁来理解你呢？”展妈妈又好像要哭了。
　　展平眉赶紧劝：“妈，没事的。就算不嫁给他，甚至不嫁人吧，我不也得去适应环境，改变自己么？无非是为了工作，还是为了家庭罢了。说起来也不矛盾，从小您不就教给我，说做人不能一成不变——”展平眉忽然顿了顿，眼神微微放空，“改变都是必然的。”
　　展妈妈没注意到这个微小的变化，顺着意思点了点头：“你能想明白就好。将来有一天爸妈不在你身边了，你一定要爱惜自己，照顾好自己。靠山山倒，靠水水干，只有靠自己才能活的好。不管钟家对你怎么样，大不了咱们什么都不要一走了之。我就不信我女儿这么聪明这么能干，还能挣不到钱！但是无论如何，你不能像那个钟岚，钻了牛角尖，啊！”
　　展平眉没说话，看着展妈妈心潮起伏：原来这才是妈妈的心里话么？虽然是重生后，这一段话却像是说给前生的展平眉！妈妈，这才是你希望我做到的么？你知不知道你走的太早，你知不知道我走了那么远的弯路？是不是你在天堂看到了，不忍心让我沉沦，才给了我这次重生的机会？是不是你太挂念我，所以今生才与我相伴如今，在今时今刻把话说出来？
　　我听到了，我记下了，我不会再犯错了！
　　展平眉忽然扑进展妈妈的怀里，眼泪悄然落下，压抑着涌上来的酸楚与后悔，控制着心中的激动与澎湃，紧紧的抱住妈妈。
　　展妈妈不明所以 ，但她知道女儿有心事。顺势搂住展平眉，像小时候一样轻拍轻抚她的后背。任由女儿在怀里静静地待着，不催促不打扰，就那么静静地抱着搂着。
　　“羞羞！”温情的时刻持续不过五秒，旁边就传来大煞风景的奶声奶气。豆宝儿走过来，使劲扒拉开展平眉，扭动着肉肉的小屁股坐进妈妈和姥姥之间的空隙，然后得意的抬起头笑望着她们。
　　展平眉哭笑不得，抬头看到展妈妈的眼里也有些微的水光闪动。

　　展平眉对冯家的事并没有太担心，她只是奇怪颜小怜为什么这么卖力？真是又要帮钟岚，又不忍心伤害无辜？鬼才信！
　　但她并不占据主动。她只能从钟维带回来的只言片语中推测事情的进展，而钟维在工作和照顾老母之间疲于奔命，到展平眉这里已经没什么力气说话。
　　唯一能知道的是梁金花因为年纪太大——已经六十八岁，又有严重的高血压和糖尿病，现在转成监视居住。胡秋丽已经带着孩子去了南方，具体哪个城市就不知道了。钟维给了她一些钱，算是弥补一下内心的愧疚。虽然胡秋丽是第三者，但钟岚的报复太激烈，在钟维的眼里始终有些于心不忍。
　　展爸爸说冯国勇现在靠着轮椅活动，家里四壁精光。他老婆走的时候带走了家里仅剩的值钱物件，闻讯赶来的债主把能变卖的都卖了。房子早就被收走，现在母子俩就在小区的边儿上搭了个窝棚，靠着老邻居的救济生活。
　　这样的活着，比死了更难受吧？
　　展平眉想，如果钟岚知道了，会不会感到畅快，就此收手呢？！
　　她忽然想起钟维喝了那杯毒咖啡之后，自己犹不满足，摁住男人的头狠狠砸向桌面发出的巨大响声。不会的，钟岚不会满足的！
　　那样的痛，只要存在记忆就会产生持续不断的刺激，唯有死亡可以终结这一切。
　　生命不息，折磨不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