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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5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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衣服叠好放在桌面,展开是件露背长裙,黑色从指间柔顺的滑下去,像暗涌无声的溪流,而与挂在衣架上的其他服饰相比,又堪称保守。
姜月没什么犹豫地换上。
意外贴合。
她慢慢走到镜子跟前。
一人高的镜子里,身材是恰恰好的黄金比例,线条窈窕,肌理匀称,一看就是天生跳舞的好苗子。
这是过去都快听得耳朵起茧的夸赞。
伴着她的升起,也随着她的坠落。
姜月很快从情绪里抽离,原地转了一圈。
黑裙子在大腿根往下几寸的位置开了叉,动辄便露出大半抹白皙的春色,浮想高低,全凭人一念之差。
看来范秋波交来的第一个任务,有点意思。
半小时后,有人来敲门。
姜月顶着半素妆容过去,长发松垮垮地拢住刚才被打的左侧脸,结果惹来好一阵挑剔:“今天招待的是贵客,你就这样子去?我们这儿的,谁不是——”
她挑起半边眉,不客气地回敬:“那你们找熟人招待去啊,找我做什么?”
对方一噎却无话可说,只得愤愤转身:“跟我走。”
包厢里是男人的主战场,充斥着刻意寒暄的欢声笑语,每人边上标配一张妆容艳丽的脸,更显得姜月十分格格不入。
而偌大的空间里,又有一小块被隔绝在外——在最靠里面的位置,范秋波正翘腿探身,给边上一只杯子倒酒,见姜月进来忙招了招手。
等人走近,再把人亲亲热热地往胳膊里一拐:“金总,新来的妹妹,怎么样?”
姜月微垂下头,只将一个发际线退化严重的脑门收进眼底。
被称作金总的中年男人拍掌笑道:“哎呀波姐,真是劳你费心了,不过——”他声音偏向一边,“今天我说了不算,得这位。”
话刚落,姜月腰际就被轻轻戳了下,她会意抬眼,勾着笑循声看过去……
怎么是迟间?
弧度在唇边颤了颤,勉强僵硬地保持住。
可迟间只兴致缺缺地瞧来一眼,很快挪开。
金总呃了下:“见过世面就是不一般啊,没事儿,叫波姐再找几个过来。”
范秋波却佯作发愁:“千挑万选,哪那么容易。”
金总夸张地叫起来:“拜托,我可给坤总下过保证书的,要把他这位侄子全须全尾地给招待好……”
坤总?
姜月印象里的坤总,只有迟书民的父亲迟绍坤才配称得上,他是本地企业天阳地产的老板,手下楼盘占据玉川地界的大半江山。
至于迟绍坤的侄子?
她默不作声地扫过迟间微微别过的侧脸,目光在他硬朗的下颚线与低压的眉眼之间逡巡了好几个来回。
越打量越觉得……
除了寿宴上那一吵,还真没看出来他与那边关系多深。
姜月兀自走神,没注意金总与范秋波的对话究竟到了何处,等再被范秋波喊回来,问题就莫名变成了:“去金总那边?”
她不动声色,在心里缓缓打了个问号。
却见金总摆手:“波姐,你可别害我。”
这两人一唱一和地搭着,不知迟间听得怎么样,反正姜月是心领神会,自己今晚的任务,恐怕就是要帮忙拿下这块……
嗯,冷馍馍?
姜月瞧了眼依旧作事不关己状的迟间,从他敞开的风衣到系到下巴的衬衣领,过分的严肃规整,仿佛来此处不是为了娱乐而是应战。
她想着想着便笑起来,声音娇娇柔柔的:“迟先生是第一次来吧,有点放不开也正常,波姐,不然咱们先热热场子?”
正常情况下,炒热这种场子的方法来来回回就几样——
唱歌,跳舞,还有喝酒。
范秋波会意,着手让人去安排。
姜月五音不全,开嗓即是磨刀,她又不想像别人那样跟着音乐随便扭,便直接往沙发里钻。有意无意的,她拿腿蹭过迟间的膝盖,挤到他与金总之间坐下。
迟间尚无反应,金总就先挺不住了。他原本被范秋波拉着说话,眼睛却总不由自主地溜到姜月露出的半截腿上。
正巧有人调暗了光,沙发瞬间与裙面沦为同色,半遮半掩的白一下跃升为主演,张扬得叫人口干舌燥。
“金总?金总?”
他哎了声回头,就见范秋波的一双眼里含着些许警示:“那可是坤总的侄子。”
“是……是是是。”金总微微汗颜,正巧服务生搬着几箱啤酒过来,他忙起身去招呼,“来,咱们天阳的人,走个!”
金总离开,姜月边上就只剩下个范秋波,而范秋波必然不是有闲心在原地干看的,很快站起来:“我还有事,你们聊。”
姜月接收到她临走前的眼色,暗自深吸口气,转向迟间:“您喝酒吗?”
俗话说酒壮怂人胆,虽然她姜月不是怂人,但被迫架在火上翻转炙烤,太瞻前顾后只会让本就不明朗的前途越发堪忧。
所以这话并非单问迟间,更多的是对自己鼓劲。
迟间在她的注视下往后仰靠,显而易见地想将两人距离拉开。
姜月耸肩:“行。”说完手腕一翻,自己率先满了杯啤酒,笑意盈然,“这杯我敬您,为蓝贝壳。”
然后一口闷。
迟间不动声色,看着姜月又将杯子倒满,抬起,笑意不变:“这杯也敬您,警察局。”
又是一口闷。
下意识的,他正了下坐姿。
可姜月的注意力完全放在另一件事上。连续不停的两杯酒下肚,胃正高调地举旗抗议,把酒气反推回喉咙口。
“嗝——”她忙向后梗起脖子,却还是被辣入鼻腔,脸颊肌肉不由抽搐稍许,再抬眼,就见迟间眸色微凝地注视自己,可待视线彻底相交,又直觉牵引他的另一侧,并非此处浮躁的人间。
他想到了什么?
姜月忍不住纳罕,却并不准备多做深究,她有自己的计划,如今回了神,便马不停蹄地继续推进——
倒满今晚的第三杯酒。
不过这一次,她瞧着那泛着白沫的黄色液体,胃开始不受控地翻腾。
喝吧,这是最后一杯。
姜月硬下心给自己洗脑,扬起脸:“迟先生——”
不过说没来得及说完,杯口就被修长的五指牢牢扣住,挤着声:“你要做什么?”
迟间终于如她愿的凑近,似乎咬牙切齿,可这些才不是她需要考虑的。
姜月无辜:“喝酒啊。”
“我可不记得我还做过什么。”
她轻轻地笑:“可您有个好心肠呀。”
好心肠……吗?
迟间唇边漫上点笑:“还是头次听人这么说我。”
耳边,有人点了首慢摇当玩骰子的背景乐,笑声叫声此起彼伏,却又似乎来自另一空间。
姜月一眨不眨地盯着迟间的脸。
说起来也怪,他们曾有过几次很近的距离,可时机不巧,对彼此的试探只是浅尝。
而现在,她在赌,赌迟间愿意分出点吝啬的耐心,听她说下去。
“况且,这杯酒也不单单给您。”她蹭去他的耳边,轻言细语,“最坏的打算,是为我那出不来的倒霉老板送行。”
视野冷不丁地向上扬,姜月万万没想到迟间会直接推开她,酒往边上泼出一大半,好巧不巧湿了刚过来的金总大半条裤子。
金总嘶了声:“怎么毛毛躁躁的!”
她忙抽出纸巾去擦,抱歉笑着,倏然感觉腿上一凉,下一秒,眼前放大了金总的脸,松垮垮地挂着肉,嘴上说原谅,眼里精光却泄露了心思。
“小迟啊,我看你也不好这口,我再给你找个喜欢的。”金总醉醺醺地笑,已经不太拎得清范秋波的叮嘱,“至于你——”
他屈手蹭着姜月的大腿内侧,姜月窸窣地战栗,却笑着仰起头。长发瀑布般地扑在身后,她勉力自持,不避不闪,只是撑在身侧的十只手指已死死摁进沙发深处……
突然间,包厢里侧传来一串惊惧的碎裂,嬉闹声顿时戛然而止,所有人的眼睛都看过去。
臃肿的人影正面朝下趴在地面,以他手为圆心,混合液体、玻璃碎片,蔓延出一圈又一圈的狼狈。
然后,一只鞋毫不留情地朝手指踩下。
“哎哟,你——”金总痛苦嚎叫。
可始作俑者恍若未闻,拽着个踉踉跄跄的身影大步迈出包厢。
姜月做了很多假设,唯独对这突发状况毫无准备,她茫茫然地被拉到街边,冷风一吹,才醒过神要抽开胳膊,挣了挣,被迟间顺水推舟地松开。
姜月跳到一边,心砰砰跳:“你这是做什么?”
他不语,视线落在她脸上,仿佛凝结的冰。
好像……是左脸的位置。
被一眼看穿伪装,姜月也懒得费劲再遮,直接道:“回去吧。”
回去收拾烂摊子,光靠她一个可不够。
迟间做了个请便的手势,却往相反方向走。
没有他,单她自己回去还有什么意义?
姜月的脚停在半空。
冥冥之中,仿佛听见头顶传来乌鸦叫。
尴尬。
她重新转过身:“你去哪里?”
迟间仿佛没听见,继续向前,速度越来越快。
她猛地深吸一口气,提起裙子跑:“问你话呢!”
却变作含羞带笑的调子。
迟间眼前瞬间出现一张曲意逢迎的脸,不是姜月,却渐渐与她的轮廓重叠。
心中喧嚣顿如扬起的沙尘,扑面,直叫人呛出满腔的干涸苦涩。
“之前砸人的气势去哪儿了?”迟间倏然转身。
姜月差点与他撞个满怀,正要后退,却被一把抓住手腕拉至身前。
她忙抵住他的胸膛。
两人咫尺相隔,一双深不见底的眸中,倒映出另一张难掩惊慌的脸,可很快,惊慌变作漫不经心:“你管我?”
迟间目光一滞,扫过她的左脸,突然从善如流地点头:“看来是我误会你的喜好了。”说着松开手,双臂向上,掌心对着她,语气极尽讽刺,“姜小姐,祝你有个愉快的夜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