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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5、第六十五回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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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五回
酒过三巡,蔺剑寒并未尽兴,但应承过蔺徽言不能贪杯,高声唤了弟子,撤下酒具。心中藏了些许不快,他暂且不再多思,席间吃着孙女烹制的好菜,渐是快慰。
一顿饭毕,蔺剑寒道:“知道你有心,但不必在此耽搁了,且回。莫忘了季宸的婚期,届时咱们都是得去的。”
“是。”蔺徽言见他坚持,只好答应了。
“季宸成亲,你父亲会操心,然他是你的结义大哥,这些年又是帮你试剑比武,又是同你下山办事,对你很不错,你该自己准备一些。”事无巨细,蔺剑寒叮嘱着。
“爷爷,我心里有数,早就预备着了。”蔺徽言并没有不耐烦,静静听着,等嘱咐的话都说完了,她道:“爷爷,你好生修养。六安还指望着爷爷一直给我撑腰,可不能叫我一个人扛着。”
“哈哈哈哈!老夫自当发发少年狂,再给我的六安撑上二十年!”蔺剑寒的笑声传出去了很远,侍立在外的弟子们也宽了心,毕竟蔺徽言不在的这大半年,门主鲜有欢笑,眉眼总有愁苦。
既不打算过夜,蔺徽言和乔温靖仍从隧道穿山而过。待走出隧道,夕阳正落,漫山光辉。
余晖照耀在蔺徽言的身上,她略现愁容,轻声道:“温靖,现下总可以告诉我了吧,爷爷他……果真无大碍?”
乔温靖还以为她在忖些什么为难事,当即直言道:“只是一些小毛病,也不必用药。其中的养身之道,我也告诉他了。门主是个看得开的人,又有心为你支撑,不会自苦,自当益寿延年。”
蔺徽言长长松了口气,低眉道:“我晓得爷爷是刻意支开我,要与你说话的。还好……他没事便好。”
乔温靖跟着她在山间走着,道:“剑炉的武功虽不算武林中一等一的,然蔺门主内功深厚,又素来体壮,本是百病难侵的。只要他能渐渐丢开,定能老当益壮。”
“要不是为了我和大伯闹了这些年,爷爷也不会病了好大一场,甚至不肯管事。”蔺徽言无奈一笑,道:“可笑我至今都问不出口,问他为何非如此不可。”
“六安,这不是医病,不需要寻根问底。”乔温靖看着她的侧脸,被夕阳镀上一层金光,心里软成一片,低声道:“蔺门主现下不肯说,将来总会告诉你。时机未到,你再费心也是无用。须知,这大青山中,大伙都是心里有你,才会事事为你考虑。你只需……”
蔺徽言走出三步,还未等到后话,停下来转身,只见乔温靖脸色发白,她慌了神,顾不上旁的,急道:“温靖,我只需什么?你怎么脸色这么白?怎么了?可是哪里不舒服?”
乔温靖深悔失言,暗自吐息,摇头道:“没什么,吃多了些,有点不克化罢了。你只需安安稳稳往前走,莫要过于忧心。”
“我便怕你吃多了难受,其实爷爷不会在意这些的。”蔺徽言确定了她没旁的不适,松了口气,放慢了脚步,和她并肩走着,道:“早上的时候,我炖了碗燕窝,本是给你夜里留着的。我陪你多走一会儿,若你还是难受,还是莫要吃了。”
“走一走消消食,正合我意,总不能白费了你的一番心意。”乔温靖举目四望,道:“实不相瞒,我踏足大江南北,不知攀爬了多少名山大川。这大青山,是钦慕已久,终能造访。”
“温靖,你若是想,明日我便带着你,走一走这方山水。”蔺徽言柔着眉眼,道:“可好?”
“只怕失礼。”乔温靖自是心动的,随手拈了地上的蒲草,嗅着那缕清香,也是提醒自己——切勿再乱心失言。
“娘那里,我夜里去说,本不是什么大事。”蔺徽言只想着二人能去无人处,没去细看乔温靖的神色,道:“只是有些东西要预备,最快也得午后才能走了。怎么样?温靖?去不去?”
乔温靖走了好几步,直到一支蒲草的香味都散尽了,回眸道:“也好,只是进了深山,你得听我的,不能任性。”
“我理会得,自然都听你的。”蔺徽言满腹欢喜,道:“咱们可以先往东边去,过了青鸾峰,那边就罕有人迹了。”
二人先去了风巧昀处,蔺徽言问了她能否用下,才端了燕窝,只给乔温靖了半碗,三人一起吃了。
有风巧昀在,蔺徽言收着心思,只送了她拐上小路,便回来了。
“六安,既是要陪乔山主,切莫偷奸耍滑!”风巧昀不过是叮嘱女儿,却见她神色郑重。
“娘,女儿晓得分寸,会好好照顾乔山主的。”蔺徽言在一旁坐下来,道:“我为大哥的婚事准备了件礼物,尚须些时日打磨,也不会忘了时日,会按期回来的。”
“你心里记着便好。”风巧昀拉住了她的手,道:“晓得你伤着了、也晓得你被贵人相救,按我的脾性,是非要去扶余山不可的。如今想开了,你自小拘束在这一座荒山,再好的人也得憋闷坏了。”
这其中,有蔺剑寒的缘故,也有蔺徽言长大一些沉迷无暇的缘故,母女相望,半晌无言。
“娘……”蔺徽言犹豫片刻,还是如实说了,道:“我不晓得为何爷爷执意至此,然今次北上,却也想得清楚。我不想做劳什子的剑炉门主,只想精研铸造,此生不渝。”
“我早看出了你的心思,只是从前你的心不定,你爹爹也对你抱着偌大的期许,便不好多说了。”风巧昀暗叹,又道:“老爷子从前看重你,我只当是因着百来年才出了一个你。现下想来,有这点原因在里头,却也不止于此了。”
“待大哥的婚事过去,我是打算找爷爷好生说道的。”蔺徽言沉着心思,轻声道:“娘,还是先不同爹说的好。”
母女正是私语,门外听了半晌的蔺徽虔几步冲了进来,小脸一扬,道:“姐姐不想做少门主,我替姐姐做!”
孩童稚嫩,尚不太清楚话里是个什么意思,蔺徽言失笑之余,将他拉了过来,问道:“豫阳,你晓得什么是剑炉、什么是江湖么?”
“不太清楚,但我已经开蒙,都可以去学,我会很努力学的。”蔺徽虔沉声答了,道:“爹娘和姐姐何必为难?姐姐想做什么,去做便是了。姐姐不想做的,我来做。”
翌日和乔温靖觅路向东,蔺徽言也是满脸笑意,道:“娘拉着他说了好一通,才叫他答应了,出了门绝不再提。”
“豫阳年少老成,无论将来何等成就,起码这份赤子丹心,总会叫人怜惜。”乔温靖赞了一句,顺手从一片杂草中用根竹棍惊走趴着的懒蛇,采摘了几株草药。
蔺徽言唬了一跳,道:“怎么会有蛇?”
“这样的草木,十分适宜蛇蚁生长。只是这一条,是条毒蛇,还是赶走为上。”乔温靖小意将草药打理了,绕到蔺徽言的身后,将草药挂在她的书笈上,借着山风吹干一些,好方便炮制。
蔺徽言本是有些怕的,听完了又壮着胆子,想一窥蛇身。那蛇尚不满一尺长,被竹棍所惊,顺着草木遁走,哪料得到会有人撵着要追?它在树上盘着,蛇鳞红褐,一条暗红脊线闪着暗光,尾巴却是乌黑的。舌头呈三角,懒懒吐着信子。
乔温靖跟在她的身后,手里捏着块石子,是随时要掷出的。她轻声道:“这是一条短尾腹,才吃饱,行动难免缓慢。蛇毒甚烈,若处理慢了,性命难保。”
蔺徽言看了一会儿,缓缓退开了,等走远了许久,才道:“温靖,我听说……蛇可入药,那这一条呢?”
“上天有好生之德,虽说入药也可,却也不必条条都不放过。”乔温靖早已丢了石子,道:“万物皆有其性,在我眼里,各有其用。那条懒蛇没起伤人之心,又为长成,还是挂在树上,且懒着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