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迦勒底司令官》玻璃纸之夜

5、第五章

　　饶是太宰治，大约也没想到自己会有一天体验陨石撞地球的第一视角。

　　金色的光辉遍染大地，和风一起呼啸着奔向更加广阔远方，幻觉般的太阳只比地平线高出一点，空气中的水分折射出辉煌的日晕，闪耀到令人炫目。

　　由于惯性，他感到自己的灵魂先是深入地底，然后再被人蛮横粗暴地拔回地表，全身的血液都在往头顶倒流，引发阵阵晕眩。

　　过了好一会儿，太宰治才用手摸了摸自己的胸前，心脏先是轻缓地跳动几下，紧接着犹如擂鼓般密集起来，咚咚咚、名为心脏的种子马上就要破开血肉的表面，长成一株美丽的花束。

　　不得不说，有那么一瞬间，他以为自己已经死了。当意识活跃起来的时候，他竟然开始不断地追想方才那股子灵魂出窍的感受，并乐此不疲地回味着。

　　圣旗化作点点星光消散于手中，藤丸立香松开环抱太宰治的手臂，开始利用手环呼叫，但遗憾的是罗玛尼那边没有任何回应。

　　他重新打量四处，这里树木密布，呼吸之间还能听到远处传来的隐隐约约的潮浪声。由于他们的意外降落，以两人为中心，一个直径五米左右的大坑突兀地横卧在森林里，有周围浓烈的绿色做陪衬，裸露出来的土层显得更加抢眼了。

　　“继续呆在这里不妙啊。”耳畔是太宰治的声音。

　　藤丸立香收回视线的时候，目光在他脸上逡巡一番，太宰治的脸上还有残留着陶醉的神色，这使得他看起来有些不合时宜的兴奋。

　　但不管怎样，他说的没错，降落的动静太大容易惹来窥视，目前没有后援的最佳办法就是先把自己隐藏起来。

　　几分钟后。

　　太宰治坐在一处凸起的石头上，手里拿着半只椰子，阳光穿过密林层层树叶照在清澈的椰子水表面，柔和的风吹起波光一片。

　　这里和有气温调解系统的迦勒底不同，气候相对炎热，因此在没有找到干净水源的情况下，椰子水是最好的补充方式。

　　对面的司令官安安静静，但他相信，只要自己再不老老实实开口，他的脑壳就会和这只惨遭徒手开剥的椰子一样。

　　这已经用不着思考什么前因后果了，太宰治痛痛快快地把自己经历的一切一五一十地说出来，他把先前就一直夹在指间的东西抛给藤丸立香：“他说你看到这个就会相信的。”

　　郁白的手指小心翼翼捏住花蒂的部分，尽管失水到开始枯萎，但还留存着熟悉的魔力，的确是梅林的花。

　　太宰治是被梅林运送到迦勒底的，他痛快地说出自己和梅林是相互利用的关系，但至于究竟是怎样的条件，他却闭口不谈了。

　　青年竖起手指立在唇前，弯起嘴角笑着说：“是秘密。”

　　藤丸立香没有继续追问，不是因为他没有兴趣，而是因为那种表情他感受过，是深入触及到内核，痛苦到会令人用笑容来粉饰的东西。

　　不论是从前还是现在，他都不觉得对别人的痛苦刨根问底是一件有趣的事情。

　　梅林交给太宰治的任务很简单，请他去地下书库找一本书。不过为了驱使他去做到这点，反而花费了好几天晚上在他的梦里磨嘴皮子。

　　他顿时明了，去地下图书馆之前，太宰治曾经抱怨过几天都没有睡好，原来是这个原因。

　　“我这边就是这样哦？那个家伙只是说简单地跑一趟就好，可没说会玩高空速降啊，亏死了，这下得多索要一点报酬才行，不如回去之后请我吃顿咖喱吧。”太宰治把椰子当做梅林的脑袋，狠狠地一口气喝干里面的水液，又说，“接下来的事情他说全部交给你了，所以我半点办法都没有啦。”

　　“你……”

　　藤丸立香刚起了个头，椰子壳忽然从对面青年手中滑落，砸在厚厚的草甸上，闷响一声，接着太宰治的身体也随之栽倒下去！

　　事发突然，好在他立秒反应过来，马上跳起来跑过去，把人翻过来又稍微垫高太宰治的下巴。

　　可还是没什么用，短短几秒里，太宰治的脸色就变成了可怕的绀色，手部有明显的痉挛，青筋毕露，显然是呼吸不畅导致的。

　　藤丸立香一边采取一些简易措施，一边思索，诸多原因从脑海中一一飞过，中毒？椰子的残渣将气管卡住了？

　　然而时间终归是无情的，即便思考花费的部分微乎其微，但解决办法要跟上现有的病程发展，已经十分吃力。

　　就在他感到有些束手无策的时候，手环里传来了罗玛尼的声音：“太好了，终于连接上了。呜哇，这是什么颜色，看起来马上就要死掉了，快，把花给他！”

　　他醒悟过来，立刻把自己收起来的梅林的花放到太宰治的手中，青年呼吸困难的症状当即得到了肉眼可见的减缓效果。

　　“呼……”罗玛尼长长地舒了口气，“幸好赶上了，毕竟是古代的美索不达米亚呢。”

　　就连藤丸立香自己都没有发现，他在听到那个名词时，有一瞬间停滞：“是吗……那就可以理解了。”

　　陡然之间，太太宰治感到自己正被一只无形的巨手捏住，身体每一个角落都受到无情地碾压，呼吸不畅的话，会使肺泡破裂，嘴里会有血的味道。

　　由于身体其他部分也受到同样的压迫，以致于他感觉不到自己的舌头，更别提味觉了。

　　这种情况持续的时间不长，忽如其来的呼吸障碍让太宰治又身处云雾之中了一会，他悠然醒转时恰巧听见藤丸立香和手环里的人的对话，他勾了勾嘴角，带着奄奄一息的轻快说：“麻烦你说清楚，让我死也死个明白。”

　　藤丸立香沉默几分钟，解释道：“这里是古代的美索不达米亚，是人与神共存的大地。抱歉，我的制服是一种特别的魔术礼装，所以没有第一时间注意到空气里的魔力浓度，神代的空气对普通人来说，是能够令人窒息而亡的致命武器。”

　　他又指了指那朵花：“这个是梅林的魔术，想必可以发挥同等的礼装效果，在我们回去之前，你务必保管好。”

　　太宰治：“……你刚刚在讲日文吗？”

　　每个字的意思他都理解，当它们组合到一起的时候，就成了经典魔幻电影。

　　这也不难理解。因为一个人的三观与自己依赖的世界息息相关，太宰治可以接受异能的事实，但魔术、礼装、魔力这些对他而言，就是完全的、另外一个世界的事情了。

　　“哈啊……这下只能从头讲起了，该死的梅林。”手环里传出罗玛尼叹气的声音。

　　前后耗费了十多分钟，藤丸立香和罗玛尼尽可能截取便于常人理解的知识讲给太宰治听，试图让青年接受自己正身处公元前的大地上这一铁板钉钉的事实。

　　“原来不是异能。”太宰治怔道，他起先以为梅林和洛夫克拉夫特一样，持有某种人间失格无法起效的异能力，却怎么也没想到居然是魔术。

　　从太宰治口中得知异能相关的情报后，一直处变不惊的藤丸立香破天荒用上期待的语气：“那你的世界里有蜘蛛侠吗？”

　　“没有。”

　　“那钢铁侠总该有吧！”

　　“没有。”

　　两人相视片刻，问答的顺序变了过来。

　　太宰治问：“有至尊魔戒吗？”

　　“没有。”

　　“那霍格沃茨总该有吧！”

　　“没有。”

　　静默几秒，两人分头捶地。

　　他们的对话放在公放频道，以玛修的权限可以听到，她侧身往主控台那边望去，果然见到罗玛尼正欣喜地在和达芬奇说什么。

　　女孩再度回过头面对自己的控制台时，同样的笑容溶解在她的眉眼中，那仿佛是在说，真是太好了。

　　受到三观冲击的太宰治瞳孔地震了一段时间后，变得很坦然。什么魔术啊，什么魔力啊，这些的事情都无所谓，意识到现在自己正处于手无寸铁的境地里就足够了。

　　至于神，本人的主张是如果能够和女神一起堕入地府，想必是一件极其激动人心的浪漫事。

　　藤丸立香对此不予置评。上一个这么干的，现在还在冥府里当还债羊呢。

　　从来不存在无缘无故的强制灵子转移，再加上对观测数据的分析，每一处蛛丝马迹都显示了一件事情，这片土地的确存在着异常。

　　“我们先调查一下周围吧。”藤丸立香拍板决定。

　　太宰治指了指西方：“那边有城镇。”

　　末了，他又补充道：“降落的时候看到的。”

　　没想到这个人在空中时竟然还有留心其他的余地，藤丸立香已经知道他不了解魔术，也不了解灵子转移那些事情，能够做到这步，完全是因为那过分到和诅咒等同的天资。

　　城镇的真面目已经昭然若揭。椰子和密林，充满水汽的空气和灼热的温度，再加上对天空方位的判断，那里应该是埃里都，苏美尔神话里天降王权的城邦。

　　埃里都一度被羽蛇神据为己有，由于人理修复已经完成的缘故，当时能见到的玛雅式祭台已经不见踪影，只剩下许多典型的平顶房。

　　大概是有幸免于难的人们来到这里复兴城邦，当藤丸立香他们抵达埃里都时，可以透过城门看到里面盎然的生机。尽管没有想象中王权之都应有的宏大规模，但门口的这一瞥使它看起来是一座其乐融融的聚落。

　　罗玛尼感慨道：“虽然应该不及乌鲁克繁华，但是当时的人们繁衍到现在，做到这个地步已经很不容易了。”

　　想要了解当地的异状，最简单的做法就是直接询问当地人。

　　太宰治虚起眸，忽然想到藤丸立香以前说过自己的苏美尔语是和当地人学的，当时他认为这是个玩笑话，因为过于荒唐了。

　　而现在，他终于意识到，这个当地人还真就是当地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