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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长安(三) ...

  •   徐家姑姑姗姗来迟,算是正宾到来,徐氏与柳东河上前相迎:“姑母来了。”然后垂拱邀请入座,主宾落于主宾座,客人按部就班落座客人座。

      “今日小女柳素行成人笄礼,感谢诸位宾朋佳客光临,柳府蓬荜生辉。”徐氏悄悄扯了他一把,意在叫他赶快进入正题,莫说得太冗长了。

      柳东河继续道:“那么小女的笄礼正式开始。”

      一通折腾,柳素连套了三次衣裳,小姐妹顾湘云站在旁边使了好几个幸灾乐祸的眼神,徐家姑奶奶年纪大了,手劲也重得很,纠得人发疼。

      那衣饰繁复又厚重,宽大的袖袍不比往先穿得短打小衣裳,盖在身上颇有些不合体的意味。

      之后便是各种训话。

      最后她对着父母道:“儿虽不敏,敢不祗承!”

      便算是礼成了,徐家姑姑亦入座吃席。

      柳素拉着小姐妹顾湘云赶忙把那厚重的外套脱下来丢到她怀里:“好湘云,你那时的及笄礼也是这么累的么?”

      顾湘云笑道:“上次你没去我的及笄礼,吃亏了吧。”

      去岁顾湘云行及笄礼,然而柳素听说林节度使和他儿子也在,便打死也不肯去了。

      柳素嗤道:“才不后悔,只是早知道若是及笄礼这么累人,我便不缠着阿娘替我办了。”

      顾湘云指着她额头戳了一下:“你呀,就是贪图热闹,偏又懒得出奇。不过上回我行及笄礼可没有你家办得这么盛大,半个长安城的达官贵人都应邀来了,瞧瞧那礼单,只怕是要羡煞我了。”

      奈何柳家巨富泼天,柳东河和徐氏平日里对女儿也是无有不应的,柳素便说是要摘星星,夫妻俩便是绝不给月亮。

      这般娇养长大的贵女自然对礼单那些个东西瞧不上眼。

      顾湘云不无艳羡:“瞧瞧你,什么好东西都看不上眼,不像我,去岁得了一套玲珑棋子高兴得三天三夜没阖上眼。”

      顾湘云的爹爹是判司之一,专管军备,算是身有实职,远比柳家这么虚担了一个长安侯爵位的商贾指甲有权势多了。

      可是毕竟有权不代表有钱。

      顾判司为人清廉,为人刚直不阿,从不收受贿赂,虽说官俸足够养活一家人,可若是想像柳家这么山珍海味珍奇古玩无所不有,确是不大可能的。

      简单来说就是柳家有钱没权,而顾家有权没钱,而林家是既有钱又有权。

      柳素白了她一眼:“好姐妹,你哪里是会在乎这些的人,你就埋汰我吧,我阿爹为着自家的这么些财富整日惶惶不可终日,可是就算当年献了那么多财宝给国库,可奈何我阿爹太会赚,不过些把年便又悉数赚了回来,你说这能怪谁呢?”

      这话倒像是纯粹的炫耀了。

      然而顾湘云却是晓得柳素并没有骗她,她阿耶也说,自己行走庙堂这么些年从未见过比柳家东河更杞人忧天的人,大约也许,这就是商人的本性,谨小慎微,趋利而往,大胆时真大胆,胆小时也是真胆小。

      顾湘云摸着下巴,仔细端倪了一番柳素:“这一点上,你倒是同你阿耶像了个十成十。”

      柳素以为她在夸自己,还颇为臭美地应和道:“那是,我阿耶自小便是做生意的奇才。”

      顾湘云无奈地摇了摇头,然而是小幅度的,并没有叫柳素发现。

      “今日胡肆可有引了新酒,平康坊的舞姬可排了新的舞蹈?”长安城的姑娘同外地的多有不同,长安城贵女胆大泼辣,从不吝于心中所想,行动力极强。

      柳素和顾湘云便是个中翘楚。

      柳素是自小跟着阿爹走南闯北,还没学会走路,便被阿耶带着四处做生意,见识得多了,胸中丘壑自然也同旁的女子不一样了。

      而顾湘云是武夫的女儿,她阿爹未发迹前,顾家不过是个普通的市井人家,顾湘云每日都在市集上跟着同龄的小伙伴窜街走下,她阿娘死得早,阿爹忙着挣前程,只一对叔叔婶婶,因惧怕她阿爹的威严,不敢对她过于苛责,这么一来而去,顾湘云便也成了个泼辣贵女。

      “咳咳,那个,我如今是定了亲的人了,阿爹说我不该再去那种地方。”谁知顾湘云这次却是扭扭捏捏的,压根不敢看柳素。

      柳素仔细想了想,忽然恍然大悟:“哦!你的定亲对象是不是那个......”

      然而想了半天愣是没想到那个男子叫什么,姓什么,住在何方,只大约知道,他是顾湘云的表哥,年岁同湘云一般,小时候和她们在一块玩过。

      长安曾是李朝故都,前朝皇帝中有几个比较开明的,开放了胡肆以供胡人居住,是以开放程度较之其他地方要大很多。

      然而不论怎么开放,女子一旦定亲成了待嫁的媳妇,那么往后的一言一行便不仅仅只是代表自己家了。

      定亲前日,阿爹语重心长地握着她的手,告诉她:“湘云啊,你已不是小姑娘了,阿耶这些年对你疏于管教实在悔恨在心,阿耶晓得,欠你的那些年岁终是回不来了,所以阿耶对你也一直是放纵的,可是你如今要成别家媳妇了,文定一过,你便是江家的媳妇了,数日前江家夫人来府上送聘礼时便曾委婉提过,叫你不要同城南长安侯家的姑娘野混,她不肯嫁大理寺少卿,胡乱作弄自己名声,你不同,你是阿耶的掌中明珠,阿耶希望你在夫家受人尊重。”

      “当然我晓得素素是你的好友,阿耶不该这么说她,只是你同她不一样的。”顾判司眼含期待,语气婉转,他深知自家的姑娘心如明镜,不是个爱撒泼的野女孩,努力说服总有效用。

      彼时顾湘云拧着手帕,不敢直视自己的阿耶。

      “可是......可是素素叫我去做她的赞者。”

      顾判司笑了笑:“好姑娘,你知道该怎么做的。”

      怎么做呢?她辗转反侧,在整个及笄礼上都表现得如往昔般,丝毫没有引起柳素的怀疑,只是在她谈及平康坊和胡肆时,那点感情终于破罐而出,汹涌澎湃了。

      “素素我......”话到嘴边却是万千反复,怎么也说不出口。

      柳素见顾湘云揪着衣摆子,却一句话也说不出,只当她是一时情急,忘了自个儿要说什么。

      “小姐,老爷和夫人找你呢,怎么躲到这角落里来说话了,叫我好找。”小蔷薇撅着嘴抱怨道,柳素拍了拍顾湘云的肩膀,道:“先不与你说了,有什么话等我回来再说,你快去入席吧,后头专给女眷开了一桌子,我想着你是定了亲的人,特叫阿娘给你排的,不见外男。”她暖暖笑道。见顾湘云面上露出为难之色,一时也不晓得自己说错了什么话,竟引得她情绪大变。

      “素素儿,这是阿耶的好友林节度使大人,今次特地给你捧了个场,你可要好好谢谢林节度使。”柳东河喝高了,黑瘦的面颊透着股子酒醉的红。

      柳素晓得父亲大人兴起时便会学着临潼那边的人,叫她素素儿,是以心里大致明白,阿耶这是喝醉了。

      林节度使的面子自然要给的。

      柳素端正地行了一礼:“小女柳素见过林节度使。”长安民风剽悍,猛汉居多,倒是柳素的爹爹,常年行走在外,却偏遗盛了祖先一幅清瘦的身子骨,不过还算是硬朗。

      而这林节度使祖上是雍州人,岳朝律典严明,南人官北,北人官南,他这样的北人,只怕是不到致仕不得回乡了。

      雍州在南境,柳素小时候和爹爹一起去过,只是年岁久远,大致都记不得了,今次一瞧见林节度使,便像是茅塞顿开般,想起了好多东西。

      男人肤白,面容多阴柔,而这林节度使面若老桃花,却蓄了一下巴的胡须,瞧着略有些粗矿意,算是入乡随俗了。

      柳素悄悄在心里摇了摇头,老子长这么一幅娘娘腔模样,想来小子也好看不到哪里去,左不过又是一个肤白面嫩的小白脸罢了。

      况且娘娘腔最是心黑手狠了。

      幼时走南闯北多年,是以柳素将自家爹爹的那套变脸经学了个十成十,笑容满面,若春风般和煦,奉承得林节度使笑意连连,阿爹也跟着傻乐呵。

      “你这女儿,倒是乖巧嘴甜。”林节度使夸道,忽道:“还喊什么节度使,唤我一声伯父便罢了。我虚长你父亲几岁,便腆颜做个伯父了。”他哈哈一笑,厅堂上的人哄笑作一团,柳素寻了个机会悄悄溜下堂去。

      顾湘云还在,她招了招手,与顾湘云小声道:“我原以为阿爹生我时年虽已经很大了,没想到林节度使比我爹还要大,你说那林家公子得有几岁了?”

      男大当婚,女大当嫁自是应该,林节度使比她爹还要大上几岁,若按照正常来算,那林家公子岂不是要大她十几岁?

      “再大些都可以做我后爹了。”柳素嘟囔着,她素来胆大包天,嘴里没个把门,却将顾湘云吓得够呛:“你怎么净说些胡话!这话岂是可轻易说出口的。”到底世家大族的女子都重名节,似这种逾礼的浑话,便连顾湘云都不忍直视。

      “好姐妹,我只与你说嘛,对了,你方才要与我说什么?”一时想起,便最快地问了。

      顾湘云这回不扭捏了,垂下眸对柳素说:“我阿爹叫我以后不许与你来往。”

      非她所愿,可这结果终也从她口中说出。

      柳素懵了一下:“湘云,你可是......”我数年的好友,怎么一要成亲,就巴不得与自己划清界限了呢?

      “你自己心里也晓得,我们终不是一路人罢了。”顾湘云满怀伤感,取过桌上新酿的果子酒,辛辣入喉,说不出的痛快。

      她阿爹是武官清流,素来瞧不起商贾的谄媚逢迎,也不喜大理寺少卿那等文官的阴私狡猾。

      “为什么......”柳素不明白,明明是这样的大好日子,自己多年的姐妹怎么就要和自己断交了呢?

      “不为什么,我阿爹不喜你阿爹,也不喜大理寺少卿,更不喜欢长安节度使。”她话说得疯癫,好在是悄悄说的,座中的女眷们吃酒也吃得醉了,大家自聊自的,倒也无暇去管这一对小姐妹的龃龉。

      只是话一出口,顾湘云便后悔了,这话说得太直白,若是柳素告诉她爹,她阿爹再告与林节度使,那他们家便是吃不了兜着走了,阿爹说过,那些李朝降来的臣子最是会勾心斗角,暗自报复。

      “你......你可不要与你阿爹告状......”顾湘云气恼自己没用,怎么刚说了狠话,却又拉下脸来求情了。

      柳素哼道:“你要走便走,我才不是那种暗地里打小报告的人,只是我没想到你竟是这么看我的,算我瞎了眼了。还有,我告诉你,我们家同林节度使家可没有那么好的交情,我阿爹做商贾做到今日全凭的自己本事,可没有你阿爹所想的那样做什么阴私事!”

      她素来最讨厌别人拿自家老爹商贾出身的事情说嘴,便是自家好姐妹也照喷不误。

      两人正僵持不下,阿姐自外间进来,左手边似乎还拉了个女子。

      柳素一看清那女子的模样,立即惊喜道:“蕴娘,你怎么来了!沧夷城一别,好姐姐,你我可是有三年不曾见了!”

      她刻意加重“好姐姐”三个字,便是刻意说给顾湘云听的。

      顾湘云铁青着脸,一声不吭地坐在席上,也不去看她们,只顾着一杯一杯灌酒,心想着,明明是我提出与你断交的,倒好似我巴着你这个朋友似的。

      蕴娘走上前去,点了点柳素的鼻子:“你这丫头,及笄礼这么大的事都不晓得告知与我,亏得我那么想你来着,这次我夫君要来长安置办货物,我特地跟来的,算着你的大日子呢。槐娘也来呢,还同我抱怨你不给她写信呢,说你都快忘了她这么一个好姐妹了。”

      柳素不好意思地说:“最近事情太多,我忘记给你写信了。”

      官府驿站不接私人信件,只是有钱能使鬼推磨,在附近找个正好要到沧夷的过路人还是很容易的。

      继而,柳素惊道:“天,蕴娘你怎么胖了这么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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