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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番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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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曼曼醒了。
映入眼帘的第一样东西就是挂在床帏上的金丝香囊,有些迷迷蒙蒙的心一下子就真正地清醒了过来。
那东西是郑雪纯亲手做了送给沈纪堂和她的。
说是保平安的,还得挂在床头才行。
她扯出一个莫名的笑,是了,送给沈纪堂的这个,就是挂在床头的这个香囊,她收到的那个,前两天就被郑雪纯要回去了,说是要重新做个更好的给她。
能比给沈纪堂的更好吗?
送她的,可没有金丝,也没绣什么花鸟,只是一块锦布,不知道这回她拿回去重做,得要做多久。
原本是一对儿挂着的香囊,现下成了一个,胡曼曼心底又摇曳开一丝惆怅。
上月,沈元龙和沈纪堂父子一起去了山西打仗。
这本就是个乱世,而她,也不过是苟全其中而已。和沈纪堂成婚近月余,自他出征之后,她每每一个人在这张床上醒来,总有一丝身在梦中的错觉。
只是不知,自己会在何时醒来。
而醒来的那时,会不会还住在清水河边,是个未出嫁的姑娘?
“呀,你醒了。”
一打开门,郑雪纯就立在了门外,张妈被她挡在后面,她瞥了一眼卧室,便笑了笑:“沈大哥还没回?”
郑雪晴郑雪纯两姐妹住进沈府多时,跟胡曼曼印象中的那个清冷曼妙的女主角不一样,郑雪纯显得有些多事,譬如现在。
她就在打听沈纪堂的事情。
而沈纪堂出征之前,她就公开在席上送了那一对香囊。她是读过西学的进步女子,这样的举动也算不上什么,只是……
作为沈纪堂的妻子,胡曼曼还是没办法那样超脱。
她早该预料到的,沈纪堂和郑雪纯,本就是小说的男女主角,郑雪纯对沈纪堂一见倾心,这也是很正常的。
“是啊。”前两天她就打探过,胡曼曼那时就把沈纪堂信上告诉自己的归期大约跟她说了一下,可这一次,她什么都不想说了。
除了是啊两个字,她什么都没回答。
郑雪纯一愣,她原以为,胡曼曼会再和她聊沈纪堂和她通信的细节,就跟上次一样,哪知道,她就停在了这里,谈话中断了。
她倒也不是不知道怎么接,可看着胡曼曼那软绵绵的笑,闻着她身上甜甜的气息,郑雪纯颇感诧异。
胡曼曼有一搭没一搭地回着张妈的话。
自从她成了沈纪堂的妻子,张妈也把她捧成了心尖上的人,一大早必要嘘寒问暖几句。
“冷么?”
“不冷。”
“哎,这天都这么冷了,仗还打不完,真叫人揪心。少奶奶,想吃些什么?油炸包子?”
“太油了。不用。”
“那可不成,天冷就得吃些油的。少奶奶,你还想吃点醋溜包菜么?”
“哦?”
“哎哟,配炸包子,不那么腻。”
张妈唠叨了几句,得了胡曼曼的应允之后就撩起袖子往厨房张罗去了。
郑雪纯仍在打量着胡曼曼,但也渐渐从那种错愕中回过神来了,下一瞬,胡曼曼突然回过了头。彼时太阳初升,天空中零星地飞舞着一些尘埃,胡曼曼的脸被勾勒成了一种极为陌生的形状,不再是郑雪纯印象中软软,媚媚的样子。
“郑小姐,香囊做好了吗?”柔软,听起来没什么力气的声音令郑雪纯回过神来,她眨了扎眼睛,空气中,胡曼曼的形象又被重新拼凑成她熟悉的那个。
“哦,那个,我快好了,还差一点。”
胡曼曼笑了,这一次,她笑地格外温柔:“不用给我绣花,绣一片竹叶就行了,我喜欢竹叶,也简单些。”
竹叶?
胡曼曼的身影彻底消失在眼前,郑雪纯皱了皱眉头,她压根就没打算给胡曼曼绣花,不过还好,既然她喜欢竹叶,那就给她绣上吧。
竹叶,还不简单……
“哟,你又在绣香囊?”天冷,郑雪晴觅了个暖炉,大帅府她只是个四姨太,不好劳动太多,这暖炉还是她托人从外面买的,正巧放在郑雪纯的房中,免得她又冷又潮,总是吵吵。
一进来,便见到郑雪纯正在摆弄绣线。
“真烦,怎么也绣不好。”大姐进来,郑雪纯忍不住丢开了绣帕,抱怨起来。
“我原以为简单,哪儿知道那么难,叫人画好了样,自己绣总不是那个意思。”
郑雪晴展开绣布,上面绣了一片叶子,说不上来是什么叶子,绿绿的,倒也霎是可爱。
“你想绣什么叶?新手最好绣些菊叶,牡丹叶。”
“竹叶。”
“什么?”郑雪晴吃惊了起来,“我的傻妹妹,这竹叶非高手,绣不好。”
“为什么?”郑雪纯哪儿知道那么多,说起来她还真是个新手,第一个给沈纪堂的香囊是她一时新鲜绣的,那也是叫人花花样,求大姐手把手教了,凭着对沈纪堂的一腔热血,绣坏了好几个,才绣成的。
为什么?郑雪晴叹了口气。
她这个妹妹啊……
“竹叶形长,纤细,又无光,有时带点黄才好看,若不是高手,仅凭一片叶子,还真难以叫人判断,你这到底是竹叶,还是草叶,亦或是,茶叶?”
“那,那怎么办?”郑雪纯愣了,一片竹叶,竟会变得棘手起来?
郑雪晴也没办法,谁叫她心血来潮要学绣来着?
“要是新手一定要绣竹叶,那就得绣上一丛竹子……”
是啊,绣不好竹叶,绣上竹子,那这片叶子,肯定就只能是竹叶了。
可,为着一片叶子,她却要多绣上一丛竹子?
郑雪纯丢下了针线:“真费劲。”
她有些怀疑,胡曼曼知不知道?
不过郑雪纯有属于自己的傲气,她一再想要放弃,却又一再地想起胡曼曼那个看起来软绵绵,格外温柔无害的笑容,就一再地重新拿起了针线,终究在那片叶子边上,绣出了一丛竹林。
她拿出这个锦囊的当天晚上,沈元龙回来了,也带回了一个不算太好的消息。
沈纪堂中枪了。
听到这消息,郑雪纯忍不住惊叫了一声,对比之下,座位上胡曼曼却绽开了一个笑,一个很淡,看起来有些温吞的微笑。
大太太在心底叹了口气,暗暗念了声阿弥陀佛,便招呼着先安顿下沈元龙,他的形状也不好,瘦了许多不说,连骂娘的力气都没了,可见这一仗的凶残。
接着,便招呼着司机过来,载胡曼曼去圣玛丽医院,沈纪堂刚转院过去,算算时候,胡曼曼赶过去,差不多是正好。
上车前,大太太拉着胡曼曼的手,仍是止不住好奇:“方才,你为何笑了?”
那个笑,倒还真的只有观察入微的大太太见着了。
车外,天还没全黑,黑色镶了层层叠叠的暗粉、深紫的边,而胡曼曼坐在车里,不够纯的黑色将她整个儿包裹起来,看起来她十分娇小。
她还是那样地笑了,只不过这一次,笑容里掺杂了一丝苦涩。
“总比没消息强。”
车子一路疾驰出了沈府,后头桌子上人也都散席了,郑雪纯甩开郑雪晴的手,站了起来:“姐,刚刚——”
刚刚她想说话,却被郑雪晴一把按住了手,顺带着拧了一下,她便噤声了,小时候,只有她做了坏事,大姐才会这样惩罚她。
“刚刚,你并没有资格跟胡曼曼一起去。”郑雪晴紧紧地盯着郑雪纯的眼睛,她的目光中,全是坚决,“听话。”
郑雪纯推开椅子,圈椅不受猛力,啪地一声倒在了地上。
圣玛丽医院。
黑暗中,那个特殊的房间点亮着灯,光比走道的更加亮一些,不知为什么,见到那一盏灯,胡曼曼的下一步,这才踩在了平地上。
在那之前,她每一步都像是踩在空中,踩在绳上,踩在绵绵不断的思绪上。
门把手带着一股冬夜特有的冰冷,胡曼曼旋开它,一股温暖的热气扑到了脸上,跟外面的寒冷不同,沈纪堂的病房里,暖烘烘的。
她默默地关上门,至此,她甚至没有对着房间的正中心看上一眼,她呼了口气转身,这才见到屏风后的病床上,沈纪堂正安然地坐在那里。
她看着她,他也正在看着她。
以至于两人都忘记了观察,他们中间还有一位美貌的女护士,正在给沈纪堂处理伤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