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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江月年年望相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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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内暖意盎然,白玉兰花香弥漫其中。
江临沐坐在塌上,腿上搭着薄被,他看上去病了许久,脸上不带一丝颜色,皑皑如山巅积雪,只是眼角晕起一团泅红,比往日更平添几分姿色。
应鳞眨了眨眼睛,他虽然记恨江临沐,但是不可否认,这家伙长得真好看……
正跟他大眼瞪小眼的年轻男人面貌端正素雅,头戴宝玉发冠,一身白袍束身,手中拿着把雕工极好的折扇,腰间坠双鱼玉佩。
一身纯白,但是花样多,看着怪骚气。
“白师叔,师尊要喝药歇息了。”应鳞放下药碗,对来人规规矩矩行了个礼。
白兰依依不舍地看向江临沐:“那我下次再来看你,你考虑好了随时可以来找我。”
“不了不了。”
“……”
白兰摔门而出。
应鳞立即“砰”地将门关上。
江临沐端起药,一饮而尽:“你不用理会,他单身太久,急着找老婆,有些饥不择食了。”
应鳞:“……”
当初江临沐被剐骨,修士们争夺其肉身,要将他投掷丹炉练取灵丹,唯有白兰力求保下他身躯。
应鳞才不信他俩之间真没个什么。
“白师叔一表人才,师尊真不喜欢?”
“他年纪太大,本尊接受不了,”江临沐幽幽地说:“本尊还是比较喜欢咱们宗门外的那棵山茶花。”
“啊?”应鳞一脸懵逼:“可是那花才刚通灵识。”
若想修成人修,少说也要几千年!
“养成系,多好!”江临沐抿了口茶:“明天你记得给本尊挖回来,等它成人形直接收为弟子,本尊的姻缘还得靠自己。”
“……”
天玄宗收弟子只看天赋不看出身,宗门里除人修外还有妖修,妖修大部分是根骨奇佳的灵兽或者带有上古大妖的后代。
应鳞就是后者,他原型是蛟,带有龙血,自幼被江临沐养着,虽年少,天赋运势已远远超过同门的师兄弟。
白兰和江临沐比较特殊。
白兰是天玄宗第一代宗主种下的一棵白玉兰树,吸收天地灵气成精化人,灵气极为深厚,周身终年香郁芬芳。
至于江临沐到底是个什么植物,整个修真界都不知道。
听说他是宗主从凡间带回来的,未进宗门前就已经化形,身上没有花香,也未变过原型。
若不是他自己承认,大抵会被误认为是个人修。
江临沐侧脸看向窗外,露出一截雪白脖颈,眉眼冷凝如霜雪雾织。
从窗框看过去,白兰淋着雨气冲冲往外走。
“师尊,能商量件事吗?”应鳞说。
“嗯?”江临沐关上窗,直径躺下,被褥盖到腰腹上。
一点没有认真听他讲话的意思。
应鳞蹲下身,双臂搭在塌上,与江临沐不过数寸,呼吸间的热气都能喷到江临沐白皙的脸上。
“我明日又有任务,得去凡世一趟,也许好久都不能回来了……”应鳞把声音放得又轻又软,可怜巴巴地眨了眨眼——就像他幼时无数次做过的那样:“今晚能不能留徒儿在此地歇息?”
“你房间不就在隔壁吗?”
应鳞噎了一下,继续眨巴着眼睛道:“可是我想与师尊更亲近一点。”
江临沐瞥了他一眼,一句话没说,但应鳞能从他脸色中看出来。
别装嫩,看着怪恶心的。
应鳞已不似幼时,现在的他面容轮廓英气俊朗,再做这种动作看上去不伦不类,滑稽可笑。
江临沐怀念年幼的应鳞,特别是刚学变形之术的时候,总是收不回尾巴,只得抱着胖乎乎的尾巴哭唧唧找他。
“还记得你小时候吗?你曾经下水抓螃蟹吗?被那螃蟹夹到了大腿,哭着跟本尊说小鸡几被夹掉了。”
“……”
求你闭嘴!
应鳞面上僵了僵,扯开这个话题:“那徒儿留下了啊。”
“你随便……”
江临沐打了个哈欠,呼吸渐缓,竟在他面前睡了过去。
他衣襟散开,露出雪白细腻的脖颈,胸膛微微起伏,搭在腰腹上的手修长纤细。
应鳞盯着他脖子,忽然恶意地想,要是就这么掐上去,看着他在自己手上断送呼吸好像也不错。
把他嚼碎,捻烂,吃下肚!
生生世世都得跟自己在一起!
但万一他是株有毒的植物怎么办?
应鳞突然想。
自己会不会立即被毒死?
江临沐睡了两个时辰就醒过来了——准确来说,他是被食物的香味唤醒的。
还是河鲜,他好饿。
“师尊醒了?”应鳞把虾蟹粥端起:“吃一些吧。”
那粥熬得粘稠,里面蟹肉虾尾晶莹剔透,看上去非常有食欲。
江临沐垂下眼睑,突然发现应鳞手腕上的划痕,很细很浅,但是他端碗的胳膊却在发抖。
“别动。”
江临沐慢慢解开应鳞腕扣,将他袖子往上推了推——只见青青紫紫的小臂肿了一片,皮下黑色淤血触目惊心。
“出任务受的伤?”
“不是。”应鳞垂下头,很是委屈地告状:“我与阙师弟和方师弟起了争执……”
江临沐打断他的话:“打回去了没有?”
“嗯。”
“打脸爽不爽?”
“昂?”
江临沐这人也护短,自家人被欺负了得打回去,不仅如此,他还喜欢帮忙。
连宗门里养的耗子也是,先前有只野猫闯进门内,追着天天在灶台偷吃的胖老鼠绕宗门跑了好几圈。
江临沐眉头一皱,捉了那野猫关笼子里,让胖耗子在野猫面前磕瓜子。
态度极其嚣张。
虽然第二天江临沐心爱的烤红薯被胖耗子一个一牙印啃光了。
如今那只野猫已是本宗门首席御宠。
江临沐从怀里掏出一个药瓶。
“把衣服脱了。”
“这样不太好吧?”
应鳞迅速把自己上衣扒得干净。
妖兽自愈能力太强,在不给他看等会痕迹都没了。
少年结实的后背上也有块紫青的淤痕,可见下手之人用了多大狠劲,若是凡人,肋骨都能揣断好几根。
江临沐手指粘了些药膏往他后背抹去,不由皱起眉头:“也是他们干的?”
“嗯。”应鳞低着头,小声说:“虽然我也打回去了,但还是担心……”
“担心他们报复?”
应鳞苦笑一声:“过两日的任务有些困难,他们师尊玉清长老也会跟着,听说玉清长老最护短了,我这一趟怕是不会……”
“不要怂,就是干!本尊你一起去。”
“多谢师尊!”应鳞扬起嘴角,两颗小尖牙又白又亮。
上辈子那个玉清长老在任务时耍阴招,自己差点被他弄死。双方实力差距摆在面上,上次自己侥幸逃过去,但也受了不小的伤。
入夜,雨势小了许多,屋子里寂静无声,正适合睡觉。
梦里有尸体,献血,白骨……以及江临沐。
他躺着血泊中,一双漂亮的眼睛瞪得又大又圆。
应鳞惊醒了,他突然听到江临沐充满痛楚的呻/吟声。
他起身点上油灯,抬头看过去。
江临沐斜躺在塌上,垂着头,面色苍白,额头泛着细密汗珠,眼角薄薄泛起桃红,腰肢弯起一个漂亮弧度,腰线深陷如弓,长腿将被褥蹬得凌乱。
“唔——”
他意识迷迷糊糊,细白的手指抓紧了床褥,指甲捏得发白,似乎忍受着无尽的痛楚。
应鳞冷眼看着他。
他当然知道江临沐有多疼,异类的身躯容不下蛟骨,他这辈子注定受此折磨,永无安宁之日。
灯火晃动两下,墙板上光影绰绰。
眼看江临沐有清醒预兆,应鳞这才走过去,满脸担忧地摇醒他:“师尊,腰椎又疼了吗?”
“无碍,年纪大了,腰椎不好。”江临沐急促地喘息两声,缓缓睁开双眼:“去给我煎碗药。”
等应鳞把药送过来已是四更天,鸡鸣声从远处响起,江临沐精疲力尽地躺回榻上,面上全然疲惫之色。
“那鸡叫得真难听,回头让清芊把它炖了。”
“……行吧。”应鳞扒拉着床沿试探问道:“师尊腰椎到底是怎么回事?没有可医治的办法吗?”
从自己有记忆起,江临沐腰椎一直都有问题,他自己说是当初年少轻狂,被一位大妖打伤。
他那时也蠢,竟真相信了。
“我听闻药圣方老前辈要云游到天玄宗了,师尊去找他看一下吧。”
“方前辈云游这里是为了寻找珍贵药材,他修为极高,你最好不要去找他,小心被当成野/味捉走了。”江临沐看了他一眼,警告道。
灯下看美人,江临沐眼中波光潋滟 ,那一瞥看得应鳞心神荡漾,连忙低下头。
“师尊身体不适,还是留在宗门,莫要出去了。”应鳞声音低沉,听上去沮丧又失落:“我一个人去也可以。”
“无碍。”江临沐面色舒缓了些,但也没了困意,继续问他:“对了,你们后天的任务是什么?”
“是一只妖狼。”
几十年前,天下大旱,饥荒四起,委托人饿了好长时间,奄奄一息却瞧见了一匹狼。
那狼瞟肥体壮,甚至嘴边还叼了一块肉。他当时也不知是饿昏了头还是怎么的,竟向那狼讨要肉吃。
狼不但没有吃他,反而真将肉给了他。
但是一个月前,他突然梦到一个银白发色的男人,找他讨要那块肉。
他未当真,过了几日,带着孙子去赶集,走到一个田埂上,一匹大狼不知从哪冲出来叼走了他孙子,等他跌跌撞撞追过去时,只找到孙子残缺的骨渣和沾血的衣物。
这个任务不是很难,前世他们将那妖狼杀掉就行了。
“报酬只有二十两银子,虽然不多,却是委托人所有的家当了。”应鳞顿了顿:“他跋山涉水跑了好几日才赶到,手脚都磨得鲜血淋漓。宗主见他可怜,让我们去将狼妖拿下作为历练。”
“那老家伙说什么你都信?”江临沐嗤笑一声:“如今妖修盛行,妖丹可不像几百年前那样随随便便能猎到——除非那妖兽先做了杀人之举。一个长老加几个闲着蛋疼的弟子出手就能名正言顺得到一枚颇有修为的妖狼内丹,怎么算都不亏——看我干什么,我又没说你。”
“……”
应鳞沉默,他不知道该不该告诉江临沐,用不了多久,妖族与人类的平衡会被打破,站在胜者一方的,是人修。
数以万计的妖兽被刨开胸腹取走内丹,包括宗门里曾以师兄弟相称的妖修们。
那是一场对妖修单方面的屠杀——尸体漫山遍野,亡灵的哀嚎彻夜不眠,宗门口那深不见底的湖水也会被染得血红,每道阶梯上都凝固了黑色血迹!
“人乃天道之子,吃过人的妖兽不可能熬过雷劫,我不明白,狼妖为什么要这么做?”应鳞低着头,百思不得其解。
“它不会受天道谴罚,那男孩是它换的‘肉’。”江临沐突然低声说。
“委托人接受了它送的肉,以后他要还的,无论是鸡鸭猪牛,还是一个孩子,都是‘肉’!它从一开始就盯上了委托人的后代,那孩子从出生起就是用来还债的祭品。”
应鳞瞪大了眼睛:“还可以这样?”
“你若是再早生个几千年,也有这个口福。”
江临沐语气淡淡的,像是说什么无关紧要的事:“那时候,凡间许多大妖横行,龙凤,麒麟,凶兽,祥兽,数都数不过来,各自占块领地,领地里的凡人就是它们的口粮。”
“凡人们遇到天灾便会供奉童男童女作为祭品给大妖们。说白了,那些孩子跟一盘菜没什么区别,他们被同族抛弃,同时也被天道抛弃。所以吃了人的大妖不会受天谴。”
应鳞目瞪口呆:“我以为那些那些大妖只是凡人编撰的传说……话说师尊您怎么知道?”
“因为本尊机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