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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磐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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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楚元昭的第一个孩子,楚元昭当即脸色就不好了,命四个修士抬轿,一路御风紧赶回了东宫,谢迁和楚灵越紧随其后。
太子妃的寝宫院内跪了一排的侍从,楚元昭步履匆匆地跑入房内。
谢迁他们就停在了外面,提了地上的一个人问:“这是怎么回事?”
“回、回世子爷,”这人似乎胆子小,回话也在不住发抖,“娘娘方才用过膳后说、说想消消食,可、可才走出几步,娘娘就说肚子疼,还不等御医前来,就开始流血了!”
此次太子妃小产比前世足足早了有一个月,谢迁不知道这中间出现了什么变故,是否还同前世情形一样,他自然不可能贸然问出是否同尚服局送来的衣裳有关。
再者说,他既未领受官职,也不是楚家人,此时是并不好插手的。
可此事同谢缈相关,由不得他不上心。
前世太子妃本就因为太子待他姐姐的态度同谢缈心中有结,加上这件事,心结愈发深重。
而当时前朝后宫也有流言说谢缈飞扬跋扈仗势胡为,她永宜郡主的命是金贵命,其他司衣女官的命就是枉死命;更有诛心者,竟妄言说此乃赤令府故意为之,说赤令府拥兵自重,意欲取楚皇室而代之!
流言不伤人,但难免不会让人心生疑窦,若非如此,赤令府几年之后怎又会被扣上谋反的罪名。
正在谢迁有些进退两难之际,楚灵越忽然开口问:“膳食用的什么?”
这人少有听楚灵越说过话,一时吓得竟是连称呼都忘了,直接便答:“就是按照御医开的方子熬的药膳,往、往常三不五时都吃的。”
谢迁偏头看他,楚灵越难得没有注意到,他垂着眸,似乎在思考什么。
随后便见他召来守宫护卫,冷声吩咐:“围封东宫,闲杂人等不得进出;唤御医,查验太子妃平日所用衣食住行一干用品;拨一支小队,搜查东宫各处,疑罪从有,先行控制;最后,止住口舌,流言惑众者,斩。”
最后一个字话音一落,跪在地上的宫人纷纷瑟缩,连谢迁都忍不住侧目而视,他方才竟有片刻恍惚,总觉得刚刚在楚灵越身上似乎看见了他三年后的影子,同往后几乎是如出一辙的决然。
可突然,楚灵越偏头看了谢迁一眼,正对上谢迁的眼眸,他面色瞬间柔和了些,随后竟少见地轻轻笑了一下,说出的话也不知是在安抚哪时的谢迁:“别怕。”
守宫护卫认楚灵越的吩咐,很快便领命而去。
没过多久,楚元昭从内室出来,面色惨败双眼通红,谢迁一见便知这孩子是保不了了。
此时多说无益,于是他便只是说:“太子殿下,节哀。”
楚元昭没应他,转瞬竟目露恨意,咬牙道:“若让本宫查出是谁下的毒手,本宫定要诛他三族替我儿陪葬!”
楚元昭一直以来性子都较为温平甚至有些软弱,这还是谢迁第一次见他露出这样狠厉的眼神,而此时他话里的人命,听起来也不过诸如草芥蝼蚁,何其轻贱。
可谢迁懂得避其锋芒,断不会此时去触他霉头。
不过偏偏总有人看不懂也或者是根本懒得看眼色,只听楚灵越平平道:“太子殿下,人命关天,切莫冲动。”
“冲动?”楚元昭听到这都蒙了一下,瞬间想起了这人不知多少混账事,忍不住高声道,“你好意思说我冲动?再者说你什么时候也关心起人命来了?!”
楚灵越:“刚刚。”
“……”楚元昭气得胸口疼,用手抚了一下,怒道,“感情好没的又不是你儿子!”
楚灵越闻言,下意识看了谢迁一眼,刚想回个什么,就被谢迁及时拉住了,谢迁趁机回道:“殿下,珩王殿下并无他意,此时查明真相要紧,方才珩王殿下已经做了初步安排,后续的事还请殿下再行决定。”
楚元昭一甩袖子,胸口起伏着哼了一声。
随后瞅了个空谢迁就拉着楚灵越走了,谢迁本不想和楚灵越多说什么,可方才楚灵越的行为实在反常,从前楚灵越对这些事绝对不会多说一个字,能给个眼神就已经算是很给面子了。
想到此处,谢迁终于隐约发觉,最近几天楚灵越出现在他眼前的时候也过于多了些。
从前他唯有在昆鹿学司方能见到楚灵越,而每每也都是他凑过去说许多话,楚灵越偶尔才大发慈悲地回个一两声;而要是在休沐的日子里,若是他不去翻神枢府的府门或青芜殿的殿墙,他是决计见不到楚灵越的。
可最近怎么感觉他好像时时刻刻都在自己眼前??
谢迁心想,自己不是说好的要渐渐避开他么?他办事居然能办得如此失败?不可置信。
“你方才说那些做什么?”谢迁偏头问他,“太子爷脸都绿了。”
楚灵越当时其实也没想什么,只是下意识里觉得,谢迁不会喜欢听那些话。
“没什么。”
可他在谢迁面前一旦谈及这些,就跟个锯嘴葫芦一样,好似露出几句好听的话就跟要了他的命似的,而且他也一贯觉得,若是谢迁看不出来,他又何必上赶着说去给他听。
他不说谢迁也懒得刨根究底,只当他是一时魔怔了。
待走出宫门,就欲与楚灵越告别,楚灵越问他:“你不回学司了?”
“不去了。”谢迁说,“我回家。”
说着干脆地转身就要走,楚灵越奇怪了一下,心想他这次怎么都不问问我去不去他家,可这念头也只是一闪而过,还没来得及成型便被打散了。
楚灵越唤了他一声:“谢迁。”
“怎么了?”谢迁回头。
楚灵越的语气听起来和平时并无不同:“京中洪浪滔天,若想岿然不动,便要做立地磐石。”
谢迁闻言,脑海中划过一丝异样,从前他未曾和楚灵越一起见证过什么勾斗之事,所以彼此之间也就未曾谈起过这些,但其实,楚灵越此时心里已经有些想法了吗?
要做磐石,叫那些湍流即便有可趁之机,也无倾覆之力吗?
谢迁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我知道了。”
楚灵越见他答应,也不再多说,更不会问谢迁听懂没有,因为这话他与其是说给谢迁听,不如说是说给自己听。
谢迁回府的时候府上并无人在,温遇忙于先帝祭祀;而此时又值年关,谢无涯今年大半年都待在京都,北境将领回京述职,得先跟他这个北境大帅汇报,再一同上达圣听,谢无涯已经跟着忙碌了好一阵子。
至于谢缈这一天天的不着家,也是不知道她那个职位有什么可忙的。
直到快黄昏之时,谢缈这刚到家,那边东宫的消息也递过来了,谢迁今日算是参与了这事,这也算给他个交代。
信里说,经过太医院的太医加紧排查,果然在太子妃的钗环里发现了生南星的粉末,因那钗环乃是太后娘娘所赠,所以太子妃这才爱不释手。
可那钗环是前日才从尚服局出来的,当时尚服局依礼挑了几样饰品送到太后的禧宁宫,由太后赏给小辈,所以几乎是前脚到了禧宁宫后脚就到了太子妃手里。
东宫的人随后追查到了尚服局,一开始本没查出什么,太子殿下差点就把尚服局一锅端了,还是多亏了楚灵越吩咐搜查东宫的人在太子前些日子新娶的那位美妾院内搜到了尚未处理干净的往来书信和用于贿赂的赃物。
原是那位美妾见太子待自己宠爱有加,有望晋封昭训,便算计着若是自己能先诞下长子,将来也多一份可争之力。
而此番宫内打磨钗环的匠人同她原是一族,本着一荣俱荣的心理铤而走险,后又贿赂尚服局负责检查钗环的那位司衣女官,那位女官本以为只是做工不细,收了财帛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就罢了,没想到竟酿成如此大祸。
楚元昭气急,将那美妾当场斩杀,剩余两人交付了慎刑司处置。
据说那妾毙命之时双目怒睁,竟没想到往日的宠爱在此时居然不足以支撑她拥有一句辩驳的时间。
谢迁看完消息,心中却总有异样,他明明没记错,前世太子妃小产确实是因为落子香而不是这威力甚猛的生南星;而这种事分明也是时日越久越难查证,前世便是因此不了了之,那妾室今生办事怎会如此急切?
可谢迁也是这时方才意识到,今生的事和前世并非全然重合。
但其实仔细想想,从他回来那天,他不就没像前世一样去朝阳殿么?
所以这难道就是牵一发而动全身,此间世道已经因为他这个不速之客改变了应有的轨迹,而他这一世走得其实也并非前世的路?
“你看什么呢?”谢缈见他发呆,走过来拍了下谢迁的头。
“能不能轻点儿?”谢迁差点没栽地上,思绪一断也颇有怨言,“能不能?”
随后便把这事给谢缈说了,他本以为谢缈在尚服局早知道了消息,可谢缈却听得一愣一愣的。
谢迁问:“你一点儿不知道?”
谢缈说:“我今天去城外了,没听说。”
“你去城外干嘛?你们尚服局不点卯吗?”
谢缈没回前一句话,只是说:“不点我。”
“……”谢迁真心实意地建议,“姐,你这样滥用私权不太好吧?要不你还是别去祸害人家了。”
“我以前点卯的,可她们说我不用点,也不给我分派任务,让我随便看看就行,毕竟我多金贵啊,”谢缈垂下眼很无所谓地笑了一声,随后又说,“本来也不想去了,这山河浩瀚哪儿容不下本小姐,何必非得去受那鸟气。”
谢缈想想又说:“再说今儿还出这么个事,我还是趁早撤了吧,谁知道什么时候轮到我身上。”
谢迁知道谢缈看着什么都不在意,其实心里门儿清,他看着也有些不是滋味。
他刚想说个什么安慰她一下,却见谢缈忽然冲他眨眨眼:“对了,我今天还碰见弟婿了。”
“什么玩意儿?”谢迁怀疑自己听错了话。
“言疏啊!”谢缈笑说,“他今天怎么跟转性了似的,看见我居然主动喊姐姐,也太讨人喜欢了吧!”
“……谢萦烟。”谢迁无力地说,“他就喊你一次,我可喊了你十几年。”
谢迁瞪她:“还有,你少开这种玩笑!”
谢缈一脸回味,随口答:“又不是我一个人在这么说。”
谢迁猛地升起一股不详的预感:“什么意思?”
“京都这都传遍了啊。”谢缈回忆着今天听来的话,“珩王殿下和楼月公主争风吃醋是为哪般?是赤令世子朝三暮四,还是珩王殿下驭夫无道?高门子弟的空虚内心和复杂关系,在等待你的探寻。”
谢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