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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第6章 恋爱的酸臭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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睡到凌晨,大概是窗开着有点冷,又大概是他隐隐约约听到有塑料瓶子被哐堂吹到地上的声音,一下就醒了,李亮只虾似的缩在他胸口,大白腿死死夹着被子扭成一团。徐晨悄悄靠坐起来,盯着李亮看了半天,爬起来去阳台上抽烟顺便关上窗。
凌晨阳台上有点冷,宿舍楼下面路灯都没灭,连只鸟都没有。徐晨第一根抽了一半,掐了,又点了一根,抽到一半,又掐了。
一回头,看到床上那人醒了,迷迷糊糊地呆坐在床上,一副没回魂的样子盯着自己,徐晨敲敲玻璃窗,挥挥手,李亮缓缓地,缓缓地在脸上绽开一个堪称灿烂的巨大笑容。
然后继续倒头睡了。
在李亮的认知里,徐晨是高冷挂的,毕竟一个进学校大半学期连同班同学名字都叫不全的男人,他压根也就没指望两人上了一次床就有什么变化。
但是他发现他错了。
又睡了三个多小时,日上三竿太阳晒屁股的时候,他彻底醒了,起床就看见徐晨坐在他床边盯着自己。
李亮抹掉眼屎,徐晨还盯着。他摸摸嘴边没口水,徐晨还盯着。
“晨哥早。”
“叫哥哥。”
“?”
“叫哥哥,乖。”
“哥……哥……”李亮满头雾水地看着徐晨高兴地像只得了骨头的大狗,摇头摆尾。
他这个男朋友,前后反差有点大?啊,不是,还不是男朋友,毕竟虽然该做的事儿是做了,但该走的流程他们还没走。
徐晨揉揉李亮头发:“刷牙洗脸,胖子今晚回。”
李亮有点心虚地看着徐晨开窗通风,就怕好好的宿舍里过一夜留下什么不可描述的味道。
胖子下午回来了,还瓶瓶罐罐带来一大堆吃的,基本上都是一加热就能吃的,他嘀嘀咕咕唠叨说每次自己回去,父母都要给他准备一大堆吃的,就怕他在学校吃不饱不习惯。
他又丢了两袋鸭脖给徐晨,说他父母看他上次喜欢吃,就又买了一大堆。徐晨和李亮都很羡慕王胖子的家,父母虽然啰嗦,但都是真心实意地为了他好,而且对别人心肠也好,自从胖子说了徐晨是孤儿之后,每次胖子回学校,都要大包小包让他带一堆东西。
“晨哥,我妈说了,让你过年来我家吃饭。”
“过年?”徐晨一愣,这个词突然出现在耳朵边上对他来说实在有点陌生。
徐晨对“年”的印象还停留在十几年前,手包汤圆,全家人郑重其事地摆好瓜子花生围在电视机前掐点看春晚的样子,至于后来,那些和他就都没有关系了。
后来每年的那几天,除了街上打不到车,早饭店买不到包子,菜场里买不到菜之外,他根本没觉得和之前有什么区别,饿肚子就去快餐店,别人的喜气洋洋热热闹闹,和他又有什么关系呢。
毕竟,年,是举家团圆的节日。
“不了,帮我谢谢阿姨,我过年可能会出去旅游。”
“哎别啊,真的,我们家过年可热闹了,他们还会发好多红包我和你说,不去白不去,有钱拿干啥不去?!”王胖子哥俩好地凑过来,小胖手刚要搭上徐晨的肩,被李亮一巴掌挥开。
“可是晨哥过年和我约好了,你别和我抢啊。”李亮把王胖子又往边上推推。
徐晨丢过去一个疑问的眼神。
“你俩什么时候背着我暗度陈仓了!太过分了啊集体排挤我,圣人曰,君子群而不党小人党而不群,不是,你们什么时候约好的?!”
李亮拆开那袋鸭脖子,抓了一个就啃:“刚才。”
晚点时候,徐晨接到个电话,是院长打来的,照惯例问他今年过年的安排,说嘟嘟一直等着他回来。按以往的情况,徐晨会毫不犹豫地答应说要回福利院过,但李亮的态度让他犹豫了。夹在一大一小两人中间让他一时难以抉择,半夜在床上辗转反侧,结果到凌晨两眼都瞪得和铜铃似的毫无睡意。
他放在枕头边上的手机“滋滋”震了两下,一看是上面那人发消息来。
“晨哥睡了吗?”
徐晨秒回:没。
也不知道李亮大半夜的在想什么,很快丢过来一个医疗众筹的链接,问徐晨要不要试试,关于嘟嘟的耳蜗。
李亮说:我看嘟嘟那样心里难受。别人坐个旋转木马还能听音乐,嘟嘟什么都不行,也没法和人正常交流。晨哥我一直想问你,他这个是先天的?
徐晨说:他是先天缺失,几乎听不到外面任何声音,超过100分贝才稍微有点反应。
李亮:那福利院就没人帮他想办法么?
徐晨:福利院这样的小孩多的是,都是家里不要的,能给口饭吃活下来就不错了。
嘟嘟当时送到福利院的时候,才1岁多,还不会走路,也听不见,没人愿意和他玩。他爸有精神分裂,在疗养院里,生活不能自理,他妈就不堪生活的重负离家出走了,消失前把小孩往福利院门口一丢。后来院里和派出所都去调查过,小孩的祖辈和直系亲属基本都去世了,旁系的也没有人愿意照料他。
李亮:你俩怎么玩上的?
徐晨:我有次看他一直用手指去抠那个电视机,也听不到声音,满脸都是羡慕。我就开始一直带他玩,多多少少,我也想变成他的依靠。
徐晨从来没像今晚,一口气能说这么多。李亮想到他带小孩玩的时候特别靠谱敦实的样子,微笑起来,又发过去问:人工耳蜗多少钱?
徐晨:20万手术,国产的。
李亮很久没再有什么动静,这就是生活,对有些人来说,诗和远方都是虚无的,没钱又居无定所,渺茫不知在何方的明天,永远是最迫在眉睫难以启齿的事情。
徐晨又发了条消息过去:别着急再看看吧。
李亮说:嗯,先过年。
也不知道是不是之前李亮说的“约好了”,“过年”这个词此时此刻从李亮嘴里说出来,突然就让徐晨心里软塌了一角。
两人各怀心事又躺了一会儿,徐晨对面的床动了,王胖子嘻嘻索索从上铺爬下来,在椅子上撞了下,又在桌子旁边撞了下,没睡醒的样子一路跌跌撞撞拐进厕所。
徐晨和李亮都悄悄把手机藏进被子里,像做贼似的也不知道为啥,感觉倒是有点刺激。
第二天王胖子吃午饭时候突然问他俩:“你俩大半夜刷手机是不是以为我没看见啊?诶我和你们说,别看我大半夜起来上厕所迷迷糊糊的,眼睛亮着呢!偷摸谈恋爱?男神就是好啊,大半夜都有女朋友慰问,不像我孤家寡人追人大半年都没个水花。”
李亮一着急怕他说漏嘴,心虚地夹起一筷肉丸就往他嘴里拼购了命地塞:“我我我,我没恋爱,你别乱说,不是,我没女朋友,你别乱说!”
“唔……唔唔唔……”胖子伸了三次脖子好不容易把那丸子吞下去,气哼哼地拍桌子:“晨哥你不管管他?”
徐晨面无表情说:“他说得对。”
其实打那天之后徐晨和李亮谁都没再去捅破那层窗户纸,两人照样一起上学一起吃饭一起回宿舍。但李亮最近有点魂不守舍,徐晨发现自己和他说三句以前他起码能回十句,现在经常心不在焉地没听见。
上课时候他手机放桌上有电话一直响,他就不接,徐晨瞥了一眼似乎和之前吃饭时候打来的是同一个人。那人反复打,一分钟一个,李亮脸色就越来越难看。
徐晨当没看见,他不说自己就不问,有些事,撑到撑不下去了,扛不住了他自然会说。
晚上李亮说他有事儿不去晚自习了,徐晨一个人去社团活动,听说今年整个高校联盟要搞一个戏剧节,所有社团都要来参加,他们学校也报名了。
导演语重心长地对“台柱之一”徐晨同志寄予厚望,还特意关照他,这次他们的比赛剧目是个音乐剧,他和李亮是主演。
音乐剧,也就意味着,需要又唱又跳。
徐晨高高挑起眉头。
“啊那个,徐晨同学,能加下微信么?我们是后几幕的演员。”几个小姑娘叽叽喳喳挤在一起,略带兴奋和羞涩。徐晨正在想用什么措辞得体地拒绝他们。胖子来电话了。
“晨哥你在哪儿呢?”
“社团,怎么了?”
“亮子是不是最近遇上什么麻烦了,我看到有人在校门口抓着他不放,看上去两人像在吵架,但我也不确定,我还看着呢,你赶紧过来吧。”
事实证明,徐晨才是那个有潜力问鼎奥斯卡的男人。自从上次在后楼通道里救了李亮之后,他再次如法炮制地准备吓走这第三个人。不过这人和上次那个隐约还有点不一样,普通的毛衣牛仔裤,一个平常的短发高高瘦瘦的,就是脸色有点苍白。
他被徐晨吓到还是拉着李亮的手:“亮子你给我一次机会解释,真的我也不想一直都和你这么尴尬下去,我们把误会解开不好吗?”
“我和你没有误会!我和你不尴尬,真的我就想你从我世界里彻彻底底消失,我大老远考这儿来也是因为这个,算我求求你了,你走吧。”
“不行!你误会我我就要解开!”
“好我原谅你了你赶紧走!就当我们不认识行不行?!”
“你原谅了为什么要当不认识我!”
那人的纠缠不休的样子让李亮越来越烦躁,涨红着脸一副快要急哭的样子。
这种八点档的狗血连续剧剧情,在校门口纷纷扰扰引来很多人围观,但三个男的很多人也猜不出是什么剧情,只能远远伸长脖子看着。
“你们的私事儿等会儿再说,我们先聊聊他欠我钱的事儿,呦呵,看着还是认识的?那挺好,他的债你还吧,不多不少正好十万。”
王胖子不知道突然从哪个角落里蹦跶出来力争要做个合格的群演:“快点,爷忙着呢,收完这档还有下一口,给不出钱留一只手。”
他喊完觉得还挺押韵,得意洋洋的。徐晨和李亮露出一脸“围观智障”的表情,八十年代□□狗血剧的烂台词儿他也好意思搬出来,果然是电视剧害死人。
没想到那哥们看他们一副凶神恶煞的模样,真的迟疑了,抓着李亮的手松了松。
“来我和你算算,加上他欠了一年的利息,我算你便宜点一口价十五万,不过分吧?还不出呢,我就去你们学校贴大字报,让你俩都出名,我看你也挺喜欢他,正好。”
徐晨火上浇油,王胖子袖子一撸,那人本来就惨白的脸色更灰暗了,最后一句话没说,扭头就跑。胖子看着他渐行渐远的背影感慨:“我觉着吧,万一我书念不好,可能还有第二副业能混口饭吃,说不定还挺有前途。”
“他就是之前高中,我说过的那个,差点……的人,我没想到换了手机号他还能找来……”李亮在徐晨边上喃喃自语,显然还有点没缓过劲儿来,直到徐晨又像撸狗毛似的去扒拉他头发。胖子又在旁边说:“晨哥,说真的,中戏不收我也就算了,为啥也没收你?真是屈才了,是你看不上他家吧?不过话说回来,如果今天这人宁可帮亮子还债这戏还怎么演??”
徐晨说:“那我就坐地起价,说他欠了卖身契给我。”
李亮终于“扑哧”一声笑出来,眼里闪亮亮的。王胖子狐疑的眼神在两人中间兜来转去,想问什么又不知道从哪里开始问,徐晨就一把拍在他肩膀上:“走,请你俩吃宵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