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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第 7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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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天桑芾桃挑选了一个年轻女子,她不似旁人那样瘦削,看来似乎有家人打点,官兵有关照。
桑芾桃留她一人在厨房,自己去院内清洗山药,回来时发现女子的嘴角挂着白色芋沫,桑芾桃并没有揭穿她,而是让她去院中挑了十桶水。
女子挑水时,走路直打颤,骑督恰好看见,他还以为桑芾桃动了别的心思,现在看来,是自己把她想得太善良了。
那女子夜晚回了牢房,跟同伴哭诉,桑芾桃没有人性,“长得跟仙女儿似的,怎么净做妖老婆子的欺负人的事?我这腿都走不动了,我这胳膊都快断了……干完活儿,连饭都不给我吃……”
就这样,桑芾桃在犯人中的名声彻底臭了。
毕竟连官兵都多有关照的女子,到桑芾桃那儿,也只有挨苦受累的份儿。
三四天下来,桑芾天挑了不同的人,每个回来都苦不堪言。
第五天,桑芾桃来挑人时,那些囚犯都离门口远远的,把自己缩成一团,生怕被选中。
桑芾桃好像一只洋洋得意的兽,不紧不慢地挑选着自己的食物。
她在那名男人的牢房前停了下来,神情愉快地用手指一个个指着,被她指到的人,皆被吓得魂飞魄散。
原来我这样可怕?桑芾桃忍俊不禁。
“就你吧。”
桑芾桃所指之人,正是那日高烧晕迷的老医师,几日下来,老人挨过那高烧,渐渐清醒,只是身子仍然虚弱。老人被桑芾桃点了名,撑着手从地上站了起来,四周的囚犯都对他投以同情的目光。
“我替他去。”有道声音打破了这宁静。
说话的人正是名叫童刀的男子。
“你都几日没吃饭了,你怎么替他去?你有力气干活吗?”桑芾桃好奇问道。
童刀见她说话时轻声细语,温柔之极,谁能想到这样的女子心肠竟然如此歹毒,专以戏弄人为乐?
“我可以。”童刀咬牙。
“快点儿。”桑芾桃催促老人,待老人走出了牢房,衙役立刻牢门锁好。
桑芾桃转头要走,那男人却扑过来抓住她的小腿,身旁的衙役反应过来立刻用佩剑往童刀手臂上头狠狠一杵,童刀脸色微变,却依旧不肯松手。
“男女授受不亲,你扯着我的裤脚,抱着我的腿,是想与我结亲?”桑芾桃一开口,童刀便如触电一样撒开了手。
“恶女,不许你欺负他!”
没了阻挠,桑芾桃继续往前走,脸上憋出了一个浅浅的笑容。
“我就是欺他年老无力,怎么样?”
桑芾桃领着老医师来了厨房。
桑芾桃抱着一箩筐蒲菜来到井边,打水冲洗。
“姑娘,我需要做什么?”老医师站在她身后,开口问道。
“没想好,你先坐着吧,我想好了再告诉你。”
那老医师原本是德高望重之人,医术高超,一辈子从未吃过苦,现在桑芾桃让他坐着休息,他只是选择蹲在墙边一角。两个月前有人忽然喊他去救治一个刚出世的婴儿,他刚到大人府宅,刚见婴儿,婴儿面色发紫,还来不及诊脉,就一命呜呼了。
“来,过来,帮我削姜皮。”桑芾桃拿起身旁装满生姜的竹筐递给老医师。
“诶,好嘞。”老医师接过竹筐,站立难安。
桑芾桃低声说了一声:“坐吧,剥皮仔细些,我进去熬汤。”
桑芾桃今日熬了山参鸡汤,这鸡汤早就炖上了,此时鸡肉已经酥软香烂,桑芾桃抓了一捧盐,准备撒在锅里,她抬手一顿,看了眼窗外,最终放下了手。
她盛了一饭汤,往门外走去。
来到门外,老医师正坐在台阶上用小刀削着姜皮,那双苍老如树根的手,正控制不住地颤动着。
“来,试试汤。”桑芾桃把碗递给了老人。
“诶,好。”老医师接过碗,喝了一口。
“如何?”
“鸡汤浓郁醇厚,姑娘手艺真好,不过这汤清淡了些,加些许盐更好。”即使沦为阶下囚,老人依旧保持着自己的涵养。
桑芾桃点了点头,嘱咐道:“喝完,不要浪费。”
老医师愣了愣,抬头望向桑芾桃,桑芾桃脸色如常,老医师看不出她的任何心思。
不过一碗山参鸡汤下肚,他丹田温暖,力气逐渐恢复,本来虚弱的身体本不能吃这样油腻大补的吃食,但不知道这姑娘有了什么方法,解去油腻,现在她只觉得浑身有劲儿。
“喝完自己将碗净。”桑芾桃叮嘱了一句,便走回屋内。
老医师将碗细干净,端进屋来。
“来得正好,我加了些许盐,你再试试。”桑芾桃听见了他的脚步声。
“诶。”老医师答应了一声。
他看着桑芾桃盛了一勺又一勺,正想出声,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是试汤,需要盛这么多吗?
“如何?”虽然老医师并不懂得桑芾桃的心思,可桑芾桃看他的眼神,却没有丝毫将他当成囚犯的。
“姑娘,仍是淡了少许。”说罢,老医师又补填了一句,“老身年岁已老,味觉退化,尝不准也是正常。”
桑芾桃抓了一把盐,撒了少许。
“你再试试?”
少女眼神真挚,老医师心头一暖,便又接过喝下。
“姑娘,这回,正好。”老医师答。
桑芾桃笑了笑,捞起了一只鸡,取了鸡腿鸡胸肉撕碎成丝,加入酱、豉、蒜、花椒、蒌叶酱等调味料。
她切了鸡屁股递给老医师。
“这废料扔了也是浪费,就赏你了。”
“诶。”老医师接过那鸡屁股,心绪万千,喂进嘴里,嘴里立刻被腥臊味填满。
“对了,我问你,你和那个护着你的男人,是什么关系?”桑芾桃手中的活并未停下。
老医师犹豫了片刻,将童刀的情况如实托出:“我和他,只是同乡……早年曾替他家父看过病……”
“他见我身体虚弱,年岁已高,便多加关照……”
“他家是做什么的?”桑芾桃顺着问下去。
“做木工的。”
木工?桑芾桃的眼睛亮了亮。
外头的雨势渐大,打在窗台上,沾湿了她的手背,桑芾桃掩了半扇窗,继续问道:“那他呢?是木匠?”
“他曾从过军,后来父亲身体不好,便回家照顾父亲了……”
桑芾桃又问:“那他真为他表妹杀人了?”
老医师长叹一声,“自然是没有的。”
“这孩子心地善良,不是狠戾之人,倘若他真的一怒冲冠为红颜,便不会说不是他杀的了。”
“只是他被人发现时,他同在杀人现场…… 那现场除了他,便只有尸体……”
“这样听来,倒像是被人栽赃陷害。”桑芾桃开始着手处理甜瓜。
“他并无杀人,可被抓了个‘人赃并获’,人证物证俱在,虽然童刀死不认罪,可还是判了个死刑,他那个表妹,嫁了个权贵做小妾,才将他的死刑改成了流放之刑……”
“倒是对苦命鸳鸯。”
外头的大雨还在下啊。
天黑时,老医师回到了牢笼。
众囚犯询问老医师,“那妖女如何折磨你了?”
“是不是让你挑了十桶水?”
“是不是让你剥了三百多个核桃?”
“是不是?”
老医师看着那些曾去做过活儿的人,面色都好了不少。
一人一句,仿佛真的看见他受尽了百般委屈,他为她解释,他们也是不会信的。
他忽然痛哭流涕,那少女只是个小小厨娘,没有背景,没有厚重的家世撑腰,却以微弱光火,照亮别人。
大家见老人抱头痛哭,心里更加认为,桑芾桃乃歹毒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