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无痕》苏蔷薇

2、相处

　　萧冉果然没有骗路瀚遥。不过短短几日，路瀚遥再起身时就觉得神清气爽了不少，身上的伤口也大都结了坚硬的痂，摸起来有些刺手，却不再疼痛。
　　这几日，萧冉似乎只有他一个病患，是以每日里她都在他身边，淡淡的嘘寒问暖，对他照顾的无微不至。
　　他和她的交谈慢慢多了起来。
　　他知道她一直都是一个人，身边只有一个婢女鲈鱼。她喜欢每日清晨去林中采集露水，一个人走走停停，她说那是特别享受的时光。她不爱吃辣。做饭都偏江南口味，有些细腻的小心思，有时候会做佷可口的糕点。她讨厌江湖。讨厌一切和腥风血雨有关的事情。当她得知他真实的身份是个杀手时，她的眼神一动，沉默了很久。
　　她佷真挚的望着他，眼神里脉脉流转的是一种他无法说出的感情，他曾在那一霎那想，就为她对他这几日的好，她让他为她去摘天上的月亮，他也不会说半个不字。然而，她只是诚恳的劝诫他，退出吧。无论怎样，退出这个行当。杀孽太多，是要遭天谴的。
　　他凝望她的眼睛，黯然无语。她善良干净若山涧白雪。很多事如斯复杂，他不忍向她说明。
　　他心知自己对她的信任莫名的与日俱增，可是，她真的还不够了解他。他心里有事，而那是他此生的夙愿，如若不解，他绝不退出杀手组织。
　　那件事有个名字，是两个字，叫家仇。

　　有的时候，萧冉会在半夜里前来探望路瀚遥。
　　她不放心他的身骨。
　　举着一盏烛火屏息立在他的床边。
　　很奇怪地，不知是因为她为他配的药太过凝气安神，还是他对她毫无戒备，她来看他时，他总是熟睡着的。似乎从未发现过她的到来。
　　少年舒展的骨骼，在烛光下恍若妖精种出的枝桠，干净而魅惑，带着一种年轻的力感。而他分明好看的五官，若一块寒玉，虽是冷意逼人，却也让人禁不住想握一握。
　　她知道他十岁那年家里生了变故，父母双亡，他便做了杀手。她知道他倔强而骄傲，却会在一个人的时候流露出一种带些喜悦的表情来，他说这样子，他起码不会忘记如何去微笑。他吃饭，无辣不欢。这几日吃她做得饭，算是难为他了。他没有什么爱好，只认得字，不通晓诗词。唯一喜欢的事大概就是擦刀。他告诉她，这是宝刀。

　　他们就是这样一日一日的，通过谈天说地，而彼此熟悉和靠近的。
　　路瀚遥觉得，他一辈子都不会忘记，在这间略显简陋却平静的小屋内，他曾邂逅了此生唯一的温暖。他用尽全力记住了这个房间内的一切，和萧冉每天的穿着打扮，她昨日带什么珠花，今日插什么银钗，他都记得一清二楚。
　　他想，他有一日终会离开。那么，他要记住她和他们的回忆，直到他的呼吸永远离开他自己。
　　一定会有那么一天的。他继续沉下去，那片上演无数悲欢的江湖。而她，将继续这样，远离尘世喧嚣，做一枝空谷幽兰，傲然绽放。
　　然后大概还会有那么一天，她终于厌倦了等待与挂牵，她会选一个稳妥的男子嫁了，然后生儿育女，把酒东篱。
　　是的，路瀚遥终于承认，这短短几日的相识与相处，他已深深的爱上了她。他爱她。那么她大概，也是亦然的。不然她不会在那么多个深夜，缓缓凝视着他叹息。只是，他从不敢与她确认彼此间的爱意，因这良辰美景，迟早会断垣残壁。所以他宁肯装睡。宁肯就这样一边深爱她，一边折磨着两个人。
　　他知道，他们大抵不会在一起。永远，永远，都不能，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