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逍遥破障录》凑乐

26、选择

　　“你接着讲啊！”刚开始王默对正道的心里路程一点兴趣也没有，谁知逐渐沉浸于霍青昭讲的故事无可自拔。见他突然停下来，她急急催促。

　　霍青昭停顿一下，垂眸看向脚边正道交给他有些破烂爹爹《逍遥驱鬼录》，一时之间竟有些踌躇。

　　王默只觉有只小猫轻轻挠着心口一样，痒痒的，好奇的很。她板起小脸，趾高气昂地命令道：“老大命令你赶紧接着往下讲！”

　　听到熟悉倨傲的口吻，霍青昭蓦然轻笑一声，只觉自己是庸人自扰。他伸手帮她掖好被角，继续往下讲。

　　正道杀人抢夺得来的道法归属不同门派，各有特色各有千秋。他学得越多，反而越显杂乱。如此以往，他难免陷入瓶颈，道法止步不前。

　　每到这个时候，他就会暗自嫉妒那些有传承的道士。如若他有个好师父带他入门，帮他指点迷津，恐怕他会有不同的捷径，哪里用得着这般困苦。

　　可惜事实是他什么都没有，除了在瓶颈处无头苍蝇一样徘徊，什么都做不了。

　　直到他偶然遇到一个诡异的道士，八尺的个子，却像是一堆骨架堆砌成的，腰比最婀娜的女人还要细，轻飘飘像是一阵风就能吹走。

　　一张脸更是骇人，双眼深凹，两颊削瘦，高高的颧骨突兀地顶在两旁。嘴唇惨白，没有一丝血色。这根本就是一只披了皮的骷颅头！

　　正道扬起文质彬彬的笑脸，上前跟那道士搭话。他对此颇有信心，毕竟到现在为止还没有人抗拒他的这副皮囊。

　　然而，那道士却狠狠瞪了他一眼，推开他捂着胸口跑了。

　　正道眼中闪过贪婪的神色，毕竟抢过那么多道士，他一眼就能看出来那道士胸口有东西。不过这道士也真是蠢，竟然能干出“此地无银三百两”的蠢事。

　　他歪歪头，趁那道士不注意，偷摸跟了上去。不能轻举妄动，谁知道那道士是不是想黑吃黑，这样的事他见多了。

　　他跟着那道士到了下榻的客栈，就见道士一头扎进房间里又是低笑又是哭闹，一刻不得消停。

　　正道也聪明，没直接上去，反而跟客栈老板说道士太过吵闹，影响他休息。趁着客栈老板上门提醒道士的时候，他偷瞄到道士房间里竟然盘踞着满屋子厉鬼！

　　客栈老板看不见，还冲道士大声嚷嚷，却没看到道士房间里的厉鬼都扯着大嘴咧着獠牙冲他嘶嘶直笑。

　　正道看得全身汗毛都竖起来了，任他自认学有所成，但对付一两个厉鬼也就罢了，这么多，只怕得横死当场。

　　道士对客栈老板态度倒好，好言好语将老板送走。可正道却看得清清楚楚，直到门关上那刻，那些厉鬼都没有从客栈老板身上挪开视线。

　　他有一瞬想过提醒那个客栈老板，毕竟那些厉鬼的眼神一看就不是善意的。可是念头马上就被兴奋掩盖。

　　那些厉鬼对客栈老板恶意满满，但是对那道士却没有出手。要不然那道士怎么可能还安然无恙？他用力摁下因兴奋而颤抖的手，却在第二天早上听闻客栈老板横死房内的时候再也掩不住了。

　　他面上不动声色，第二天晚上却趁黑摸进了那道士的房间。一进房间他顿时一僵，没想到道士睡觉的时候也不忘将厉鬼放出来。

　　他本想退下重来，却在接触到厉鬼对他垂涎的眼神时兜头一凉。他已经被厉鬼盯上了，恐怕明天他就会变成第二个客栈老板。他一不做二不休冲到床前，冲道士砍去。

　　道士没来得及反抗就被砍成重伤，正道刚准备结果了道士，没想到满屋子的厉鬼铺天盖地涌过来扑到道士的伤口上吸食。

　　道士的脸色肉眼可见地苍白下来，逐渐没了呼吸。

　　这一幕根本不在正道的预期内，他直觉不对，却没深思，一心急着从道士怀里寻找东西。

　　他找到一本《逍遥驱鬼录》、一把旗子和一把符箓。他匆匆将东西塞到怀里，跑了出去。

　　跑回家里，他才气喘吁吁颤颤巍巍地打开那本《逍遥驱鬼录》，破破烂烂的羊皮封皮，里面的纸张泛黄，一看就是大有来头！

　　他草草浏览一番这本书，登时大笑出声！这本书讲得就是如何驱使鬼，如若修行好，在斗法时定然大有助益！他双眼发光地捧着旗子和符箓，照书中所言，只要将护身符箓贴在身上，用旗子召唤厉鬼，厉鬼便可供人驱使！

　　有了厉鬼的辅助，正道轻而易举击败了慧灵真人。他踩着慧灵真人的胸膛，得意地问：“谁的道才是正道？”

　　谁知慧灵真人明明处于劣势，性命不保，却还轻声嗤笑，“道不是道术高低，从来不是道术高低论正邪。贫道无愧于心，无愧于天地，无愧于道法，无愧于真心，你呢？”

　　慧灵真人嘴角的殷殷血迹，脸上沾染的灰尘都掩不住他洒脱却仿若洞悉一切的眼神。

　　正道终于实现了他的愿望，却在此刻心慌难安，甚至有些胆怯。他稳稳心神，他历尽千辛万苦才达到这个境界，怎么能因为别人的一句话而动摇？

　　他露出一个笑，迎着红似火的晚霞大声宣告：“我的道才是真的道！”脚下用力，手起剑落结束了慧灵真人的性命。
　　**

　　“正道真是太可恶了！”王默愤慨地扣着身下的被褥。

　　霍青昭被她一句话从阴郁的情绪中拔脱出来，他看着她因为生气而显得炬炬有神的眼睛有片刻失神，可恶吗？

　　他敛下眉目，低声问：“你不觉得正道很可怜吗？”

　　“可怜？”王默惊诧地长大了小嘴，她有些想不明白霍青昭为什么会问出这个问题。王老财从小就对她耳提面命，有道是，君子爱财取之有道，人如果不能克制心里的阴暗，如畜牲一般全凭私心操控，那何必做人？

　　她绷着脸一骨碌从床上爬起来，光着小脚丫下地走到霍青昭面前，俯视他迷惘的双眼，大声道：“我不知道正道跟你说了什么，但是如果正道可怜，那他杀死的道士们可怜吗？”

　　霍青昭一愣，面前王默的小脸因伤势未愈略显苍白，却莫名光芒四散，眼中的火苗仿若能烧尽世间一切阴暗。他讷讷难言，半晌说不出话来。

　　王默左手叉着小腰，伸出白嫩的小指头狠狠点了点霍青昭的额头，“正道的故事是他自己讲给你听的吧？里面自然是他的悲欢愤慨，那其他人的呢？前面那些被他杀害的道士难道就该死吗？”

　　“正道确实努力，但其他人就不努力了吗？正道总是羡慕嫉妒别人能名正言顺得到正统传承，可是他起点也不低啊！出身书香世家，家族对他的支持也不少，却换来他看破尘世不甘与别人同流合污的模样。”

　　王默越说越气愤，“他可曾顾虑过他的父母，可曾记得别人也是一条生命，也有喜怒哀乐。就因为他想成全自己的梦想，就踩着别人的尸体往上爬。远的不说，那个客栈老板。”

　　“乍眼一看，他只是没有提醒客栈老板。其实本来就是他将客栈老板引过去的，他明知不对劲，却没有告知老板，客栈老板有什么错？客栈老板也有妻儿亲人，他一句话就将他的罪行掩盖过去了，哪里有那么容易？”

　　霍青昭怔怔地看着王默义愤填膺地指责正道，他自觉心思坚定，却没想到竟然还不如王默看得明白。她说得对，正道有其可怜之处，却更可恨。不能因为人的一己私欲而为所妄为，那世间有何来正义？何来正道？

　　“正”不仅是正确，更是正义，公平。

　　“咔嚓”一声轻响。

　　王默一愣，“什么声音？”

　　“没什么。”他眼神闪烁，揭过这一茬，挑起话头，“可正道只是在绝地里做了唯一的选择罢了，他……”

　　“唯一？”王默伸手就摸了摸霍青昭的头，疑惑不已：“你也没发烧啊？说什么胡话呢？谁跟你说是唯一的选择？正道？”

　　“人生在世，哪里有什么唯一的选择，只是在特殊情况下总是趋利避害，排除了其他选择罢了。正道想要求仙问道，事先没搞清楚就冲动选择了一座道观；后来发现被骗了，也是心生嫉恨，根本没想过其他方法。如若他当初没有杀道士，反而接着救命之恩求道士引他入道门，何尝不是另一种选择。以他的天份，很快就能出类拔萃。”

　　“可惜呢，一步错步步错。被慧灵真人挑明，却不知悔改，反而走上绝路。慧灵真人看出来正道心地不纯拒绝正道，却没有对正道出手。可正道，仅仅因为一句拒绝，有能力之后就致慧灵真人于死地。”

　　王默惆怅地捧着脸颊，坐到霍青昭身边，“我也只是会说说别人罢了，我也没好到哪里去。如果当初我跟爹爹好好说说，撒撒娇，说不定爹爹就会派人送你回去了。当时只想着跟你出去玩，反倒害你屡陷险地，差点把自己这条小命搭进去。”

　　“这不能怪你！”霍青昭急忙安慰她。

　　她不在意地摆摆手，“事已至此，说这些无益。我现在只想快快养好伤，送你回家。”说着她难得委屈地撅起嘴巴，“我想爹爹了。如果娘知道我受伤了，肯定哭着照顾我；爹会冲上来暴揍欺负我的人一顿。”

　　霍青昭犹豫一瞬，抬起手摸摸她的头，“那我们就赶快养好伤，快点回家。”

　　王默重重地点点头，重新爬回床上盖好被子。

　　“等等！”霍青昭看着皱了眉头，“我去端盆水给你擦擦脚。”

　　王默顿时眉开眼笑，这小弟还是蛮好的嘛！她昂着小脸傲娇地应了一声，“好，那我等你哦～”

　　霍青昭脸飘上一朵红云，心里告诉自己，全是因为她受伤了，他才照顾她的。他手忙脚乱地走出去，转身将门关上，顺势瞥了一眼瘫在地上两眼呆滞的正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