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捕手之息》千里明安

14、自白

　　兰登仰慕一个库兰德从很小的时候就开始了，那时候库兰德不过是个锋芒初露的少校，站在一群个头不到他腰高的alpha面前，做开学讲话。兰登只是众多小萝卜头中的一个，他性子冷淡，眼光又高，总觉得这个军衔不及自己父亲的年轻人是例行公事，为了一点好名声来给他们做开学演讲。
　　他讨厌陈腔滥调的讲话，他已经在父亲和父亲的同僚那里听过太多了，讨厌着，却不会说出来，听着，却不入心。那人奇怪，上来既没有吹捧自己的功绩，也没有拍领导的马屁，站在演讲台上有理有据的论证出了一个alpha无用的结论，台下的alpha们虽然很小，但自始至终的优越感让他们甚至不需思考就喝起了倒彩，兰登在一片倒彩声中抬头看了站在演讲台上的那个人，居然也是个alpha，对方在一群小萝卜头的倒彩声中显得格外淡定，最后重复了一遍自己的结论后，终于连校长都站起来了，库兰德才勾起嘴角，留下一句“欢迎你们日后找我来辩。”便潇洒而去。
　　本以为这样另类的alpha肯定会被斥为异类，但没过多久，对方就被自己的父亲请到了家中来做客，兰登不得不对他另眼相看，时隔两年，对方已经成为了自己父亲的座上宾，他终于开始对这个人好奇。他开始靠近他，研究他，看着这个身体孱弱、智多近妖的alpha坐在沙盘前，用沙哑的声音，操纵着一支支舰队突破虫族的封锁，挽救回一颗颗被侵占的星球。像是当年在小萝卜头面前论证alpha无用一样，以智取胜的alpha在猛将云集的军部越走越高，兰登看见库兰德时，就像是看到了一个标杆，看见了自己的目标，看见了自己想要成为的人，战斗并非以勇取胜，即便他拥有强健的体魄，即便他并非库兰德那样的不良于行，他羡慕着库兰德，羡慕他的勇气，羡慕他的智谋，看到库兰德他才明白为什么是他说出“alpha无用”这种结论。
　　恒星变得极致闪耀之后，便永久熄灭。
　　库兰德激流勇退，从身为联邦之光的晨星将军，到挂帅而去隐居远离帝星的星球。兰登才发现自己其实一点都不理解库兰德，哪怕自己已经成为了他最近的副手，哪怕他已经成为了库兰德的得力手下，他还是不懂他。他不懂那个男人想做什么，他也不懂那个男人在想什么，一离职就把一切留给了他，却没有留下一句话。
　　就在他焦头烂额的接手整编库兰德的部队时，他收到了一个让他更焦头烂额的通知。
　　一个从天而降的婚约，一个躺在病床上身后还带着极大麻烦的Omega婚约者，他毫无兴趣，甚至隐隐有一丝厌烦，这让他想到了库兰德曾经说过的，alpha无用，无力应付这一切的alpha，无用。

　　兰登在训练室每挥一次拳脑海中就会闪过舍尔曼的样子，舍尔曼给他带来的困扰，就和库兰德当年一走了之一样，让他觉得迷惘、不知所措。他想要接近舍尔曼，可是他感觉这冲动并不源于喜欢，像是源于一种吸引，他需要时间让自己冷静下来，想清楚自己究竟要做什么。
　　“虽然这船上没多少人，可好歹是艘军舰。”金坐在训练室的器材室，远远看着闷头揍沙袋的人，他拨弄着手腕上的终端“你把我喊来，到底做什么？”兰登动作停了停，以一记重拳结束了自己闷头揍沙袋的训练。
　　“库兰德先生走的时候没有对你说什么吗？”兰登问。
　　“我的天，您能不能不纠结这个了？人家结婚生子做老百姓去了，这答案我一年要说几百遍您才肯信？”
　　“……”兰登有些尴尬的转了转。
　　“我知道您想问什么。”金笑得一脸狡黠，但他要等兰登问，之前他提醒过兰登，年纪轻轻的alpha军官什么都不信，只有出了问题才会开始想办法。
　　“您也不该把我叫来，您的问题，只有您自己心里清楚。”金站起身，想了想又回头补充“我还是把您的病灶喊来吧，说不定一次性就能解决了。”
　　潘神上的虫族在第三日的时候就已经被清理干净，放出的飞行器没有再捕捉到一点点虫族的生物信号，他们刚把结果报上去，就收到了即刻返航的命令，收工收的急促又紧迫，帝星上的官员像是害怕在他们返程之前虫族直接攻上帝星一样，催着他们尽快返程，以至于连人员清点都是在离开潘神后进行的。这不是一场大战，不会少几个人，毕竟和虫族战斗的是alpha。所有人都这样想着，然后金拿到了人员清点的名单，看到失踪的人员，他有种不好的预感。
　　把名单交给兰登时，他没有看到那个人脸上有一点点波动，像是在浏览一个普通的文件一样，然后自然的在名单的最下面签上自己的名字。看起来很平静。金想了想，也许兰登对自己带上来的传说中的“婚约者”并不在意，毕竟他知道，兰登当年是带着怎样的情绪去接手这位可怜的“婚约者”的。
　　可惜很快，金就推翻了自己的结论，从潘神返回帝星只需要5天，兰登除去常规训练，几乎每天都会站在他的控制台前看着闭路电视发呆，明明那里面已经看不到那个人了，他看着兰登一天比一天颓废，一天比一天精神差，他劝不动兰登，就像当年兰登疯狂追问他库兰德在哪一样，兰登想做的事情，没人拦得住他。
　　“谢谢。”舍尔曼向把她带过来的金道谢后，走进了训练室。刚刚开门，她就看到了那只白色的三头犬撒欢的向她扑过来，她侧身避开了扑过来的大家伙，看向训练室里站得笔挺的人。“也谢谢你，兰登先生。”舍尔曼说，那只白色的大家伙在她面前打了个滚，正期待的看着她。如果兰登能看见自己的精神体，可能会气死吧？舍尔曼暗自想着。
　　兰登看着她，目光说不出的深沉，这让舍尔曼有些惶恐，她没能在兰登的脸上看出一点点表情，她也猜不出来兰登把她叫来究竟是想做什么。“……你在潘神上，那个没欺负你吧？”兰登语气中的犹豫让舍尔曼格外新鲜，“没有，他很照顾我。”舍尔曼回答，她瞥了一眼趴在一边垂头丧气的三头犬，似乎跳过兰登的脸色，看看这只三头犬能更好的知道对方的情绪。
　　“很抱歉，我是个军人，”兰登走过来，看着舍尔曼的眼睛，目光诚恳。
　　“我必须这样做。”他补充道。那只三头犬也一点点靠过来，停在离舍尔曼一步之遥的地方，小心翼翼俯下身，趴在她脚边。
　　“我明白。”
　　“我是说，我们……”兰登的声音陡然小了下去，他看着舍尔曼，不确定应不应该说出口。
　　“什么？”
　　兰登看着舍尔曼，宽大的灰绿色作训服外套披在她肩头，蓝色的裤脚扎在黑色矮靴里，褐色的头发束在脑后，脸上还有几道极细的被刮伤的小伤口，撇去她香甜的信息素不谈，谁也看不出来她曾和那些坐在画室里，站在舞台上的Omega是一类人。只是一个多月没见，他像是重新在认识这个人。
　　“我是兰登·伏尔特·西索夫，很高兴认识你。”兰登笑着伸出手。

　　我永远看不懂面前这个人究竟想要什么。我想，是我不具有看懂重要的人想要什么的能力。
　　——兰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