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交集》林紫绪

3、第2节

　　一群吃过宵夜的男人站在街口互相道别，打算分手。
　　“我们坐出租车回家，教官你呢？”有人问道。
　　“哦，这里离我家蛮近，我走路回去也可以。”人群中年纪稍长的成熟男人回答道。
　　“不好意思啊教官，要你陪我们一路走过来。”有人抱歉道。原本可以大家开车出来，却由于有人提议用走路的方式，结果大家都半是散步半是走路锻炼地从训练基地一直走到了市内。
　　“没关系。”被叫做“教官”的男人很温柔，一直嘴角含笑面对那群学员。
　　众人纷纷乘上出租车离开，目送车子全部驶离之后，那被叫做“教官”的男人举步向他家的方向走去，孤单的身影被街灯拉得时长时短，看起来有一丝寂寥。
　　坐在车上的莫语非注意到了人行道上的身影，他认出了那个人，心中一动，无声地叹息了一下，啊，是了，是他！这个人就是他今天坐立不安的真正原因。内心深处的某个地方仿佛被牵动了一下，莫语非把脸贴近车窗以便于看得更清楚一些，同时吩咐道：“慢点开，跟着那个人。告诉后面的车保持距离，不要惊动他。”
　　易乘风迅速瞄了一眼人行道，然后拿起电话。
　　人行道上慢步走着的男人并没有注意到慢车道上正有一辆车在跟着他。看到男人走进了一栋大厦，莫语非让易乘风停下车，他自己摇下车窗，伸出头去，看了看眼前的建筑。原来……那个人住在这里，嗯，果然本市公务员的福利不错。
　　“好了，送我回去吧。”莫语非升起车窗，靠回舒适的椅背上。
　　是为了……这个人么？易乘风一面这样想着，一面重新发动车子，转而送莫语非回家。
　　莫语非有别墅，觉得近郊太过安静的他很少去那里住，更多的时候他是住在莫氏位于市中心区的一间豪华酒店的总统套房，这里服侍周到，应有尽有，是享受惯了的狐狸男人的首选。
　　卧室里，床边的台灯散发出柔和的光亮，垂挂着彩色绸缎窗帘的落地窗采用的是单面玻璃，从室内可以清晰地俯瞰市中心迷人的灯火，外面的人却对房间内的一切完全看不到。莫语非坐在窗边的沙发上，静静地凝视窗外大街上流动的车灯。
　　今天是第三次见到那个男人吧，之前的两次可都是在走廊里。走廊真是一处奇妙的所在，狭长而且紧窄，走进走廊的陌生人不得不在某段时间内非常靠近，近到仿佛是熟悉的人一样，近到没有距离，而当走出走廊，进入宽广的新天地，曾经在霎间非常接近的距离就会骤然疏远，形同陌路。之前两度遇见那个男人，莫语非和他都是匆匆地擦肩而过，没有交谈，甚至连目光的交汇也没有，明明知道这并不是不被重视，莫语非心里却仍有如鱼刺在哽，非常不快。
　　莫语非用挑剔地目光望向自己在玻璃窗上映出的影像，虽然这个影像有点虚幻，可是仍然能够看得清。莫语非是血统纯正的碧眼狐狸，人类外形的相貌异常的清秀俊美，稍微有些长的黑发如丝般散落在穿着白色西装的肩头，流海下星眸闪动，深沉的目光中总是带着一丝忧郁，女人一见，母性全会被激发出来。这张脸很能骗过许多人，让见到莫语非的人以为他是个集清秀，儒雅，斯文于一身的男人，没人会想到他是统治色情业的男人，而实际上，这个狐狸男人不仅狡诈、多疑，还有少许的自恋。狐狸嘛，都是这样的个性。
　　这么清秀迷人的一张脸，怎么会有人无视呢？莫语非在心中腹诽不已。那个男人——是妖兽刑警沈楚天的哥哥。哼，他们沈家人有什么了不起的。沈楚天总是一副吊儿浪当的痞子模样，居然是警察，已经够讨厌，没想到他哥哥也是警察，而且还是一副木头样子，死板板的，哈啊，肯定是那种清教徒式的老古董，笑死人。
　　更让莫语非生气的是，都见过三次面了，他居然还不知道那个让他念念不忘的男人到底叫什么名字。让手下去查，并不是查不出来，可是一想到如果这么做，那岂不是暴露了他的心思，莫语非觉得很怨念。怎么就对那么个男人有异样的感觉呢？明明最讨厌那种木头一样的人，好吧，就算他真的很帅，很迷人，可是……
　　烦燥的莫语非想不下去了，带着懊恼的心情跳上床拉开被子。临睡前，想到知道了男人住在哪里，莫语非的心中不由一阵得意，抿着嘴睡去。
　　自从知道了那个男人住在哪里之后，莫语非常常在晚上，也就是结束了一天的工作之后，开车到那附近，希望可以看一次看到那个人路过的身影。当然，这种时候他只会带着易乘风一个保镖。
　　做为狐族莫氏现任的族长，莫语非有许多保镖，青一色是俊美的少年。这些保镖的武功和枪法到底好不好先姑且不论，最起码带出去十分拉风，充分满足了爱现的族长的虚荣心。莫语非自己知道，长袖善舞的他在□□虽然树敌不多，狐族内部不服气他的人却大有人在，他和数位长老多年来不睦也是□□人人皆知的事情。惜命的狐狸常常带着一大票人在身边，就算打架不成，挡挡子弹还是可以的。
　　狐狸们生性多疑，不会随便相信什么人，对莫语非来说，他唯一能用“信任”二字来对待的就是易乘风。
　　易乘风是一只狼，确切地说他是一个狼妖兽。出生于极北寒冷之地的易乘风在很小的时候就被莫语非的父亲买了下来，送到专门的学校加以训练和培养，在易乘风的武功和枪法都学有所成之后他将这只狼送给了儿子，让易乘风做为贴身保镖，保护莫语非。
　　狼与狗同种，又是自幼受过训练的，易乘风忠心护主，多年来一直伴在莫语非身边，成为这只狐狸的保镖、伙伴和朋友。莫语非虽然不会把他全部的心思或是计划告诉给易乘风知道，但是易乘风无疑是知道莫语非最多事情、了解他最多的人。
　　易乘风的人类外形十分好，相貌英俊不凡，一头长近及腰的银白色长发，深蓝色的眼瞳，他常穿一身黑色西装，酷帅的模样很吸引人，不过这只狼话非常少，属于安静沉默、生人勿近的那种类型。
　　“你这到底是什么意思？”停在路边的汽车里，易乘风问道。
　　“啊，没什么？”
　　望了望车外的街道，易乘风回想起曾经来过这里，他瞬间明白了身边那只狐狸为什么要来这里，“你是在等他吗？”
　　“什么？什么？少乱猜测！”莫语非马上否认。
　　如果莫语非否认什么，最好的做法就是不要再问再说，易乘风闭上了嘴巴，陪在莫语非身边一起等待着。
　　过了一会，莫语非嚷烦，“好安静，放点音乐来听听。”
　　易乘风打开车内的音响，调到播放音乐的电台。
　　听了一会流行歌曲，莫语非又嚷烦，“这什么歌嘛，真难听，换台换台。”
　　易乘风不动声色地调到新闻台，他很清楚，莫语非现在这个状态，不管听什么都会觉得烦燥。
　　又过了一会，易乘风用手肘轻轻碰碰正在垂着头发呆的莫语非，让他注意外面路过车子，“看！”
　　唰的一下，一辆黑色的骄车从马路上开过去。
　　“看什么！”莫语非压根没有注意到马路上一闪而过的车辆，他瞪着易乘风。
　　“那个人的车，过去了。”易乘风平静地说道。
　　“啊！”莫语非醒悟过来，为时已晚，车与车交错而过不过是几秒钟的事情。
　　“唉……”莫语非一脸追悔莫及的表情，冲易乘风叫道：“你怎么不早点说！”
　　“我也是刚刚才看到。还有，他的车窗有贴膜，你……不一定能看清楚他的脸。”个性耿直又不会拐弯的苍狼在狐狸面前永远是有什么说什么。
　　“啊……”莫语非咬牙切齿地暗暗怨恨了一番，头一扭，“走了，回去！”
　　易乘风默默地发动车子，送莫语非回他的居所。
　　接下来的几天里，每当易乘风看到目标车辆驶近便会第一时间告诉莫语非。让莫语非怨恨的是易乘风说的果然不错，坐在车里的他可以说根本看不到坐在驶过的车里的那个人。
　　“这样……其实没什么意思……”易乘风劝道，他觉得莫语非做这种类似偷窥，又有点像情窦初开的中学小女生在放学后的校门外等待心仪的同校男生经过的行为真是让他无法理解。
　　“什么时候要你管我的闲事了。”莫语非根本不理会易乘风。
　　“你连他的名字都不知道。”
　　莫语非瞪视易乘风，咳，这只尽说大实话的狼还真会戳人心。
　　“不知道，那我不会问。”
　　“你打算跑到马路中间拦住他的车，然后问他叫什么名字吗？”易乘风问道。
　　笨！这种事情怎么做得出来，当然是采取折中办法了。不过怎么折中么，莫语非现在还没有想到。就在莫语非还在考虑要采用什么方式得到那个人的姓名的时候，一个意想不到的机会出现在他面前。

　　“警察又来做什么？”办公室里，莫语非不悦地挑起眼帘询问站在一旁的秘书。
　　“只说是例行的问询。”秘书恭敬地回答。
　　“咳，”抬手掩在嘴边，轻轻咳了一声，莫语非停了一下，继续不悦地说道：“三天两头来‘例行’询问，哪有这么多例好行，要不就说是‘临检’，他们难道不知道我们是打开门做生意的么，这么来明摆着是挑场子影响生意，可恶！”
　　“不如安排行政经理去应付一下，然后送他们走吧。”秘书建议道。
　　“嗯……”莫语非摆了摆手，示意秘书就按他说的办。
　　秘书躬身刚要退出，莫语非又叫住了他，“等等……是哪里的警察来，反黑组的人还是扫黄组的人？”
　　“哦，好像是反黑组，另外还有几个妖兽刑警也跟着。”
　　莫语非的心猛地一跳。
　　“我去看看。”推开桌上的文件，莫语非站了起来，又掩着嘴轻咳一声，然后率先大步往外走，秘书恭敬地跟在他身后。
　　会客室里，莫语非和妖兽刑警沈楚天隔着茶几面对面坐着，几上的淡绿色瓷质茶杯里，新茶正冒着袅袅的热气。
　　“哦，你还记得我喜欢喝茶？”沈楚天端起杯子来嗅一下茶的清香，喝了一口，嗯，很清香。
　　“呵呵，做我们这一行的，自然懂得察言观色。”莫语非轻笑道，也端起杯子喝茶，放下茶杯时，掩口轻咳了一声。
　　“喂，你该不会是一杆老烟枪吧。”沈楚天做为妖兽刑警，之前和莫语非这个“夜之帝王”会过数面，他总是见这个狐狸男人一副弱不禁风的模样，并且常咳嗽，不由说道。
　　“唔，我倒是会抽烟。”
　　“老看你咳嗽，是不是肺不太好。我说，反正你现在赚了不少钱了，不如去医院看看，别是有什么毛病吧。”沈楚天说着，语气里丝毫听不出关心的意思，更多倒是在调侃一般。
　　“我身体一向不大好，也说不出来是什么病。应该说是弱疾之症吧。”莫语非淡淡地道，语气仿佛是在说着别人的事情。
　　“哦，这样啊，大概是你坏事做太多，所以身体才好不起来。”
　　“这个我就不知道了，呵呵。”
　　“今天警方来是为了什么呢？最近莫氏旗下的夜总会里都很平静，没有发生什么事件。”莫语非问道。
　　“没发生事件不代表以后就不发生，我们要防患于未然。你放心，我们随便查查，看有没有软性毒品啊未成年人啊什么的，如果没有查到我们就会走了。”沈楚天痞笑着回答。这几项检查说来简单轻松，实际上一查就会查得很仔细也很费时间，肯定会影响到夜总会的生意。想到这只狐狸吃蹩并且暗地咬牙切齿的模样，沈楚天心里很乐。
　　“哦，这样啊，请随便。我这个人是很有原则的，说了不做的事情就会不做。”莫语非挑眉正色道。
　　“希望是这样咯。”沈楚天根本不相信莫语非说的话。这只狐狸年纪轻轻便纵横□□，成为夜之帝王，他可是相当有手腕也有野心的男人，他这种人，哦不，是这种狐狸，嘴巴里就没有一句实话。
　　“哎，问你一件事。”莫语非含笑望了沈楚天一眼，显得熟络又略带轻佻的眼神让后者不禁手一抖，心里直疑惑。
　　“什么事？”
　　“你……哥哥，他是哪个部门的警察？”
　　“咦……你问这个干什么？我警告你，你，你不许打我哥的主意！”想起上一次警方请莫语非去警察局问讯，将要离开时莫语非曾经同他的哥哥在警局走廊上相遇过，沈楚天的心一下子警觉起来。哥哥那种纯朴的男人，绝对要离这种狐狸远远的！
　　“我？我看起来是有敢打警察主意的胆量吗？”莫语非摊摊手，显示自己的无辜。
　　“少来！你省省吧，你和他不会有什么交集，也用不着知道他在什么部门。”
　　“哦。”莫语非点了点头，故意流露出些许失望的神色。当然，他的这种失望才不会打动沈楚天。
　　“听着，你、和我们、没什么关系，你明白我的意思吧。”沈楚天语气严厉地强调道。沈楚天的恋人是个狐狸妖兽，同时也是莫语非的同族堂弟，论理，沈家和莫氏有着亲戚的关系。可是沈楚天很不喜欢，不，应该说是怨恨着曾经伤害过、欺凌过他的恋人的莫氏，他对莫氏的狐狸没有任何好感，也不想扯上任何的关系。恋人早已成为沈家的狐狸，远离莫氏，沈楚天希望莫语非能明白这一点，他才不要和莫家攀什么亲戚，哼，这帮狐狸，有多么远就离多么远。
　　“我……知道。”莫语非慢慢点头，表面上是一副谦逊承认的样子。他明白沈楚天的话里指的是什么。哼，那个小杂种，攀上高枝就以为不是狐狸了么，他不仅是狐狸，还是只杂种狐狸呢。这个沈楚天，还真把他自己当个人物，不过就是警察么，有什么了不起！
　　“你们家人呐，都是警察，咳，果然有拳无脑的粗汉子也就只好干这行了。”莫语非冷笑道。
　　“好说，我们是维护社会秩序的人。”沈楚天不为莫语非的讽刺所动。
　　“沈楚天，楚、天，喂，你哥哥的名字里是从楚字还是从天字，他该不会是叫沈青天吧，哈哈，当个小警察就自认是‘青天’，还真有意思啊。”莫语非露出又找到一个有趣话题的表情笑道。
　　“什么！你少乱扯，什么青天，谁会起那种没品的名字，是‘楚瀚’，浩瀚大海的瀚,笨！”沈楚天听到莫语非胡乱给他哥哥取名字，急忙驳斥道。
　　莫语非不动声色地暗笑。
　　沈楚天猛然发现他中计了，他说出了兄长的姓名。“可恶！”沈楚天握着拳暗暗怒道，闹了半天，这只狐狸来陪着他东拉西扯了半天，到底还是被狡猾的他给套到了想要的信息。
　　莫语非看出来沈楚天明白了他的目地，他冲他一笑，弯弯的双眼里满是得意。小沈警官还是太嫩，果然只有火爆脾气是不够的。
　　“我要去你们的经营场所好好检查！检查！叫人把餐饮区的库房全部打开，我怀疑藏匿有不当物品！”沈楚天跳起来说道。
　　“好啊。”莫语非站起来向沈楚天做出“请”的姿态，“我会全程陪同。”
　　“谁要你陪啊！”
　　“哦，像我这样的俊男，多少人捧着大把钞票堆在我脚下，只求我相陪，我都不肯看一眼哩，现在我愿意免费陪沈警官，沈警官居然不领情，唉，真是……”莫语非故意做出伤心失望的表情。
　　“你！你滚！”
　　“沈楚天，你不放心我的夜总会里会有不当的食品、饮料，我还担心警方在检查的时候偷放进什么然后说那是我的哩，既然我们互不相信，一起检查难道不是最好的吗？”莫语非笑道，率先往房外走去。
　　沈楚天无奈，只得跟在莫语非身后走出来，将要踏出房间之前，他凑近了莫语非，压低声音威胁地说道，“我警告你，不许你招惹我哥哥！”
　　“我……我哪儿敢呐，那可是你哥哥。”莫语非回首笑道，含笑的眉目十分迷人，不过沈楚天只觉得他的笑容充满危险。
　　哥哥……怎么会吸引到这只大狐狸的呢？沈楚天心里有种不好的预感，非常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