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专业治疗老寒腿》宣蓝田

62、Chapter 62

　　点歌机一首一首地切，翻来覆去都是最近霸榜的神曲，听多了腻。

　　江知妍看着歌词走了神，连程签在她眼皮子底下又吃了一串五花肉都没瞧见。

　　于是五花肉也不香了，一股子酸味。程签弹了她个脑瓜崩，没舍得用劲，酸溜溜道：“醒醒，醒醒，人家都走了，还想呢。”

　　江知妍瞥他一眼：“别胡说。”

　　她喝了口程签调的不知道什么东西，味道酸酸甜甜又冒着气泡，问了句，是养乐多兑雪碧，微酸，气泡感炸开在舌尖，里边还放了两颗树莓。

　　喝完盯着桌上的手机，又走神半天。

　　手机屏幕黑着，连条信息都没有，不知道她在看什么。

　　……别是真想跟着人家跳槽吧？难不成这会儿正纠结着要不要给华哥打电话，让华哥带上她一起跳槽？

　　程签脑袋里蹦出个“师兄师妹手拉手对对飞”的情景，惊得不轻，手悄摸摸爬上桌子，把她手机揣进了自己兜，谨慎试探：“你这课题费刚下来，应该不缺钱吧？”

　　江知妍想了想：“研究所留了30%当后续科研经费，分到我手上的，够我在市里再交套首付了。”

　　那就是不缺钱。可程签心里没底，人师兄妹到底是多年老朋友了，从大学一直延续到工作后的情分，还组了这么久的团队，同心协力，默契满分。

　　“团队”的意义程签是懂的，任星常这么挖人，一个团队但凡有一个leader能撬得动，那常常一挖就是一窝。团队是比公司文化更容易让员工产生归属感的东西，挖进来的团队基本不需要适应期，就能飞快上手，如鱼得水。

　　江知妍事业心这么重，华庭温要是拿情分忽悠她，一定忽悠不动；但拿前程、事业，以及他口中的“科研沃土”当幌子，江知妍会不会跟着他走，还真说不准。

　　同桌坐着的规培生小冯刚查完Y市现在的房价，对“首付多少钱”大概有了数，惊叹道：“江老师这么厉害？一个专利能分这么多？咱专利总共卖了多少钱啊？”

　　程签斜着眼睛唬他：“赚多少能跟你说嘛，一点职场规则都不懂，得亏这儿坐的是你江老师，换别人早心里笑话你‘缺心眼’了。”

　　小冯半懂半迷糊地“噢”一声，又去查北上广房价了。

　　周围同事多，不是个谈话的好时机，程签忍着没问，又暗暗盘算江知妍要是真想跟着华庭温跳槽，自己怎么劝才能把人劝回来。

　　时间渐晚，有家有口的大夫们走得早，陆续散场了。江知妍和两个同科室的大夫多留了会儿，帮着老板收了尾，跟程签一道去取车。

　　在她同事面前，程签尚可维持直立行走，同事们一走，他就跟漏了气的充气人一样倒下来了，歪着身子倚过去，走成了一个“（”状。

　　一米八几的成年男人，也不轻，这么靠并不敢靠实了，她撑不住的，除了摆个亲密的姿势，以及难为那根脊椎之外，并没什么用。

　　他手钻进她大衣兜里，五根手指腻腻歪歪缠上来：“小江江，你一晚上想什么呢？”

　　江知妍不知道自己怎么又从“乖乖”变成“小江江”了。

　　“在想点私事。”

　　程签憋了一个钟头的话总算问出来了：“你别是真想跳槽吧？”

　　“我再考虑考虑。”江知妍说。

　　程签心里一咯噔，站直了。她这人务实得很，不切实际的东西压根不会考虑，开始考虑的时候，就差不多开始做计划了。

　　“真想跳槽？别了吧，什么师兄师妹，非亲非故的，他一刚跳槽过去的新人，自己还两眼抓瞎呢，哪有功夫提携你，对吧？”

　　江知妍瞥了他一眼，不知道他这吃的是哪门子飞醋。

　　程签掰开了揉碎了给她分析：“江南它家虽说不错，但老牌药企，不太重视新药科研这块，自己研发跟不上，还特喜欢低价从专利代理机构打包买便宜专利。中成药这块更是它家弱项，这两年他家中药的销量王牌是三七粉和减肥茶，牛黄丸、舒血宁，再下来是几款补肾壮阳药，别的都是苟延残喘。”

　　“看见没？除了老经方，就是烂广告，跟一群小企业抢市场份额，毫无创新可言。”

　　程签又偏头叭叭她：“你华哥好歹会做人处事，又有学历打底，升起来也快，你呢？从头到脚一根筋，工作一年半了，几个主任只知道姓，叫什么都记不全。进了大公司没人护着，你就个小虾米，真跳槽去江南，40万年薪顶天了。”

　　江知妍被插了好几刀，可她关注点偏了，全落最后一句上边了。

　　“年薪40万？”

　　她没拿过年薪，医护行业不怎么用这个词，“工资”与“年薪”俩词听上去，仿佛隔着个阶层。

　　她博士后学位，项目在身，一院是三甲公立，也是省定点博士后工作站，江知妍算是留站研究人员，头三年每年能领人才补贴和科研补贴总共10大几万，这就算是一大笔钱了。

　　科研经费放得不算多，尤其是项目前期未出成果的时候，只有启动经费，配套经费是滞后的，跟不上课题进度，得再加上省医大和医院的补贴，还有她自己评到的奖金，才勉强能和项目支出持平，剩不下什么。

　　其次就只有工资了，江知妍坐诊排班时间少，职称又低，底薪不高，科室奖金分红约等于无。把每年补贴算上，哪怕把今年分到手的专利费加上，她一年也没有40万的。

　　她眼睛睁挺大，一副“噢原来这么赚钱，我更想跳槽了”的样子。

　　程签恨不得呼自己一嘴巴，不动声色地补上：“我们任星科研岗走Profession10成长序列，像你这个学历这个资历，进门就能从P7资深研究员起步，底薪40K左右，15薪加年终奖，奖金按项目评级和进度发，各种经费和补贴申请流程也很快。一个项目完整做完直接升P8，股权激励三年就能拿完，每年分红也有几十万。”

　　她神游到不知道哪儿去了，没作声。

　　程签再接再厉：“我们药研院很大，在西四环，有你们整个一院大。中药药研部是17年才成立的，比化学药那边稍、微，稍微寒碜了些，但也是每个疾病攻坚组占一层楼的，尤其风湿痹病组——我问过了，现在就一个老组长，副组长的位置还空着，老组长挑剔，一直没找到合适人选。你和华哥这个药就是他过的审，挺看好你的。”

　　江知妍一时分不清他是嘴上忽悠，还是说真的。

　　“……找不到合适的副组长？”

　　程签点头：“国内相关领域有点名气的，要么手头有省级以上的重点项目，要么挂着高校教授衔，年轻时教教书，退休以后赋闲在家看孙子，每年给有关系的药厂挂两个‘某某教授指导研发’的名，就有大把代言费入账。都那把年纪了，有几个愿意天天*朝九晚六上班打卡，听一群年纪能做自己儿子的高管们指手划脚？愿意来的老教授屈指可数，真来了，我们也不能让人家屈居一个副组长的位置。”

　　程签动之以情晓之以理，还不露痕迹地拍了她个马屁：“你以为像你这样不到三十就有成型成套课题的年轻英才很多么？”

　　江知妍从小到大没断过夸，对这马屁表现得无动于衷，心事重重地听他往下说。

　　“所以一个江南制药厂算什么，我们任星才是行业龙头啊，二十年长红的高成长值企业。”

　　“再说南方医药人才济济，你算算。”程签弯着手指给她数：“江浙沪，广深港，哪个不是又有钱又有人才？每回开全国医药大会，在场专家大半都是南方口音。你说你一土生土长的北方人，咱北方医药事业才需要你啊，你要跳槽就来我们任星好吧，咱别跟着华哥去长三角锦上添花了，乖。”

　　江知妍被他夸人的角度清奇到了，沉默着想了半晌，恍然。

　　“你是想挖我啊？”

　　程签：“……我说得不明显么？我一直以来表现得不明显么？我天天微信上给你转发任星内部新闻、天才青年计划、研究员高薪招聘启事，你都没领悟精神么？”

　　江知妍真没能领悟。

　　他天天转发的东西太多了，沙雕段子、时政新闻、情感鸡汤、养生谣言，昨天他在楼底下溜达，瞧见俩狗子嗷嗷对骂，也兴致勃勃拍下来了，给她发了三截长视频。

　　他们任星内部新闻混在这一堆牛鬼蛇神里边，并不起眼。

　　江知妍有时点进去了，扫上几行，就被“公司坚持以人为本，致力于提高国民医疗水平和健康质量，不断追求社会责任与自身发展和谐统一”的官话逼得退了出来。

　　所以每篇都只睄了眼标题。

　　她学聪明了，把“你每天转的什么乱七八糟我都没看”这个事实咽回了肚子里，嗯嗯点头：“这样啊。”

　　程签：“我想挖你去公司的念头不是一天两天了，给我个机会成么？”

　　江知妍慢腾腾戳穿他：“你们任星不做中药，你们是抗癌药和心脑血管领域的。”

　　“嘿，话不能这么说。”程签捏捏她掌心：“从前年开始，任星一直在争取中药古经方的改进研发，对这块的投入力度很大，你别看我们起步晚，其实没什么差别，雄厚的资本力量能踏平一切困难。药研这一行，经验主义是没用的。”

　　他走快两步，回身，躬腰做了个绅士的牵手舞步：“未来的行业之星江女士，任星少东家真挚地邀请你，加入我们，年薪百万不是梦。最好的发展平台，最浓郁的学术氛围，最专业的科研团队，最强大的资源支撑，我这里全都有。”

　　那只手就停在她身前，从人到事，于江知妍都是巨大的诱惑。

　　可好半天，她也没伸手牵住。

　　“你们研究所，别的城市有没有分部？”江知妍轻声问。

　　程签敏感地觉出不对：“没有，B市独一家，一个所投资百来亿，哪儿能各地开啊。”

　　“我不想去。”她垂着眼睛喃喃：“你别费心思挖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