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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打脸坏婶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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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人才惊天震地的哭嚎杀猪一样响起,很快就把刚刚进入睡梦的刘惠香惊醒。
她匆忙从里屋趿了拖鞋跑出来,边跑边扬声问:“怎么了怎么了?”
还没问出个所以然,门外弟媳熟悉的尖嗓门就像一把尖利的剪刀捅进门来:“许妙你干什么!你个死丫头!人才是你弟弟,你居然敢下这样黑的手,哎哟,我的命[1]啊!”
高秋红一边喊一边往这里冲,许妙一时没反应过来,差点被人撅一跟斗。
好在此时的她已经不是那个多年为生活奔波劳顿而内虚的她,回到年轻时候的身体反应快,体力好,在对方再次扑上来想打她的时候轻巧地往旁边迈了几步,仗着人高腿长反应灵敏,就着附近的复杂地形溜起了人。一边逃一边还大声说:“三婶,正因为他是我弟,我才出手教训他!辛亏今天他伤到的是我,如果伤到的是别人,可就不是打一顿屁股能了事的了!”
高秋红一扑扑了个空,脚下一个趔趄,差点摔个狗啃泥。气喘吁吁站起来,正想继续冲上去撕侄女,几个被这么大动静引出来的邻居们七手八脚地上前半扶半拦住了她。
这个说:“广旗家的,妙妙说的对啊。你家老二做错了事,妙妙管教他也是应该的。”
那个讲:“妙妙一个姑娘家能有多大劲儿?打人怕也不疼的。”
甚至还有人言:“哎哟广旗家的,你可千万稳住,打坏了妙妙,文曲星将来要是怪罪,不降在咱们村可怎么办?”
许妙可是十里八乡有名的会读书,在学校向来成绩名列前茅,年年拿奖学金回来,乡里乡亲的哪家不想让自家孩子跟她多亲近亲近,也好沾沾爱学习的光?这么宝贝的依妹,可不能让人打坏咯。
高秋红心里恨恨想:放屁!许妙这个隔房的丫头片子算宝贝儿子哪门子的姐姐!
她又一次想上前报儿子被打屁股之仇,可邻居们把她拦了个结结实实,她根本挣不开。
许人才的哭天抢地在这喧闹中又一次拔高。高秋红回身,也不嫌脏,把哭得眼泪鼻涕在脸上糊成大花脸的儿子一把搂在怀里,大腿一拍开始叫骂:“天杀的小杀才!个丫头片子赔钱货,这是要断我许家的根啊!我的命啊!”
这就演上了。
许妙心下冷哼,却沉着地先将被惊醒心悸不已的母亲扶到一旁坐下,提醒她换好左右穿反的拖鞋,这才直起身来,对着在自家门前撒泼打滚的三婶,不紧不慢地说:“三婶,人才不尊重我,直接喊我名字,拿玩具枪打我,我都出血了他也不道歉。这才稍微教训他一下。也就打了几下屁股,不信你让大家看看打伤了没有?”前世儿子不听话,她一开始也是打过几回的,多少有点“打得皮肉很痛但是不伤筋骨”的经验。
高秋红忿忿然瞪向她,却不敢依言脱儿子裤子。
许妙敢信誓旦旦说没有打伤她儿子,还不怕验证,定然胸有成算,她心里发虚。
熟料邻里街坊热心的过分,她不脱,自然有人帮忙。
当下就有一个邻居上前一步,拽着两个短裤腿儿一扯就把被高秋红搂在怀里打滚的许人才脱了个屁股光光蛋蛋凉凉。
周围人都探头来看,果然只见几个淡淡的红印。
这时候的华国农民还过着“没事打打孩子,反正闲着也是闲着”的悠闲日子,对于“殴打孩子三十法”一个个无师自通,凭肉眼就能判断出许人才的屁股伤的极轻,根本没什么大事。
反观许妙,她腿上确实有道新刮出的红痕,隐隐渗出血珠,衬在她雪白的皮肤上,特别显眼,令人格外心疼。
拉架的邻居们当下就不满起来,七嘴八舌地说高秋红“小题大作”。
“妙妙的血珠子都出来了,你家小子皮实的很,怎么她个姑娘家还没哭呢,你家小子倒哭上了?孩子宠不得。”
高秋红看着眼前倚老卖老的大爷大妈们,气得牙痒:呸!你们的孩子都是一辈子弯腰撅腚地里刨食的泥腿子,当然是皮实的很,怎么抽都不怕,我的孩子不知多金贵,至于许妙这个赔钱货,蹭破半点油皮又有什么要紧!
但周围好事的人太多,还个个沾亲带故,说起来都算是高秋红的长辈,论起血缘说不得还都得恭恭敬敬叫叔叫姨,高秋红便只能强忍住撕了许妙的冲动,垂头装可怜。
眼下刚刚过午,太阳毒辣,老人家们不敢站太久,见高秋红像是平静下来了,又拉过刘惠香劝了几句家和万事兴,人家孩子挨了教训就行了,要紧的是一家子和和气气,见刘惠香都应了下来,就纷纷回了家。
许妙看着这些墙头草两边倒,看谁势弱就站谁的邻居们,暗里撇撇嘴。
围观人群一散去,高秋红就拉着儿子,拍拍屁股从地上站起来,说是要给儿子伤处上药,趾高气扬不请自入进了许妙家阴凉的堂屋主位上坐下,一把夺过刘惠香拿出来的一罐子新茶油,抱着孩子千哄万劝地搽了,又许诺他一会儿买个新玩具枪,打发他去跟许妙玩。
“让姐姐带着你玩会儿,妈有事跟你伯母说。”
许妙面上带笑,转而看向许人才的时候,眼中全是警告。许人才才被母亲哄好的表情顿时一紧,喊着他才不要跟女孩子玩,要去找小伙伴玩,捂着屁股就跑了。
刘惠香见女儿把人吓成这样,到底有些不好意思,拉了拉许妙的手,让她给高秋红服个软。
许妙想着,人她都打了,要她服软?不能够。可看到母亲哀求的目光,又忍不住一阵心软。
她一个年轻人,马上就要离开家远行求学,和高秋红一家关系不好就不好吧,反正一年见不着几回。可是母亲刘惠香不一样,她可是要长时间生活在村里,低头不见抬头见的,在自己还没赚到上辈子的房子,把父母迁出去之前,多个敌人总是不好。
不得已,许妙只能听了母亲的劝告,转身进厨房,准备给三婶倒杯水做做面子工程——反正也不会被人打回来。
高秋红刚才说了好多话,正觉得口舌干得要冒烟,听到刘惠香说已让女儿去倒水了,轻轻剜了对方一眼,觉得算她识相。
她嘴里和刘惠香扯着闲话,眼睛明目张胆地打量起这座房子,心里盘算着等许妙出去读书,就把宝贝儿子安排进来住,从这儿去村口的中心小学又近又方便不说,孩子住在这,刘惠香好一分钱不花吗?她这也是为了老许家好,省得钱都贴给了许妙那早晚要嫁到别人家的女娃子,打了水漂。
她打量着这座虽然有些年头,但仍然结实整洁的旧房,越看越满意,却眼尖地发现一旁的自行车旁放着一个眼熟的大布包。
许妙刚倒完水,就听到高秋红一声尖利的质问:“嫂子,我厂里接的这批活儿要的有多急你不是不知道,你要帮我我很感激你,可我该给的钱一分也没少你的,结果你倒好,做好了活儿故意压着不往厂里送,回头我这活计要是来不及交货,你让我怎么跟人交代呀?”
她心里一沉,把水随手放在一旁的桌上,快步走过去,就见高秋红正一手扯开了捆扎好的布包,一手拉着刘惠香让她解释。
两个人的个子差不多,但是刘惠香瘦,高秋红胖,被这么抓住,竟然不得脱身。
许妙一见就恼了,几步抢上前格开高秋红的手:“三婶,说话要讲良心。自从我妈接了这活计,每天都做到傍晚四、五点才能做完去交活,顺便领第二天的,今天是因为我帮了把手,这才提早了些,也是准备按时送过去的,并没有故意拖延。再说了,这些亮片纱是用在纱裙的最后一道工序扎花上,只有等前面的工序都做完了,才能扎,纱裙做不成,早送也是放着等。现在离月底的交货时间还有七天,不差这几小时的。”
她语速不疾不徐,语调轻柔和缓,和方才在门外被追打时寻求众人支持的扬声高呼完全不一样,令人更好接受,更何况有理有据,把刘惠香并没有拖延活计,按照原计划交付也并不会误了工期的事说得清清楚楚,十分具有说服力。
高秋红被她的伶牙俐齿给噎得说不出话,憋了半天憋出一句:“反正你们就是做好了故意不交!”
基本上,“反正”、“就是”这样的句式一出来,就能判定这人接下来要开始无理取闹了。
许妙却并不着急,她微微一笑,上前半步把母亲完全护在身后,说道:“既然三婶那边急着要,那您现在就拿回去吧。我们也是刚做好要送去呢,这不是人才把我腿打伤了吗?”
她说着就把受伤的那条小腿往前递了递。
合着这事怪我儿子?高秋红气得指着她,破口大骂:“你这丫头片子!牙尖嘴利。我是你长辈,你这么对我说话?你妈就这么教你的?”
辱及母亲,许妙眼神骤然变冷。
她隔开二人,就是不想听人辱骂母亲。
至于她自己,身为对方的晚辈,被说几句就被说几句。高秋红一个没什么文化的农村妇女,这辈子就只知道生儿子,跟她说道理是根本说不通的,占几句嘴上便宜抖抖威风罢了,她又不疼又不痒又不会少块肉,理她那么多呢?
可她千不该万不该,不该再次连刘惠香也骂进来。
“三婶,我是您侄女,您说我几句我受着,可我妈是您嫂子,您这话是不是不合适?”
高秋红不愧是村斗撕逼常客,闻言立马察觉到戳中了对方的弱点,瞥了眼被女儿挡在身后,完全插不上话,满脸焦急的刘惠香,昂头说的更大声:“哎呦,这会儿急眼了?真当自己翅膀硬了,能飞了是吧?别以为你读了点书能考上大学就了不起,上了大学,那也得讲规矩。”
她可是听老公说了,上了大学的给没上大学的打工多了去了。
再说了,许妙考的又不好。高考成绩昨天刚刚出来,她也打听过了,也就够上个普通大学的,又不是能上电视的状元,神气什么?
许妙:“上个大学是没什么了不起。”
她眼波一转,黑亮的凤眼状若无辜地看着高秋红:“三婶上了?”
高秋红一噎:“……没有。但是!”
许妙继续:“三婶娘家有人上了?”
高秋红:……还真没有。
“哦。”许妙淡淡应了一声,但高秋红觉得她的眼神却仿佛在说:这“没什么了不起的事”,你也没干成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