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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宫廷】不二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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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醒来时,萧喆动了动身体,腮处隐隐作痛,后脑还有些发昏。
他睁眼又闭眼,几个来回后才后知后觉地想起昨夜发生的事情。
他依稀记得自己喝了几杯烈酒,然后见到了滕湛,说了什么话也还留着印象,还记得之后滕湛将他抱至榻上,哄他闭眼入睡。
那情景实在太美太真,萧喆呆呆地睁着眼躺了片刻,一时竟然识不清那是梦境还是现实。
应该是梦吧?滕湛怎可能说那样的话,答应自己那样无理的要求。可要说是梦,又未免太真实,令人回味着不愿意醒来。
帐外的铃铛声打断了萧喆的思绪,他应声之后,帘子被撩开,滕湛从外面走了进来。
他径直走到榻边,俯下身坐在边沿。
两个人一俯一仰地对望住,萧喆的心在胸腔内剧烈地跳动着,他不由将下巴往被衾里埋了埋。
滕湛将手中的碗递向前:“昨夜你喝了些酒,容易头疼,我让人熬了碗醒酒汤,阿喆趁热喝吧。”
萧喆眨了下眼,嗯了一声,双手撑着床铺坐起,靠在床头接过碗,用勺子一口一口地舀着喝。
喝汤时,他能够察觉到滕湛的目光始终落在自己身上,这使得萧喆喝得心不在焉。
醒酒汤见底,他慢慢放下勺子,朝滕湛看去。
“昨夜……我是不是说醉话了?”他心怀忐忑地问道。
滕湛凝视着他羞赧的神情,微微颔首,嘴角轻轻勾起:“是,阿喆让我不要娶妻,我答应了。”
萧喆的心口剧烈一颤,心头跳出两个字:完了。
滕湛紧接着又道:“阿喆喜欢我,我也喜欢阿喆,自然是不能娶妻,耽误好人家的女子了。”
下一瞬,萧喆手中的药碗脱了手,滕湛眼疾手快地接住,放到一旁的漆盘中,转头就看到萧喆脸色发怔。
“阿喆不信么?”滕湛挑眉问道。
萧喆的心在体内狂跳,无意识地摇了下头。
于是滕湛倾过身,右手兜住少年的腰际,俯下头,噙住了萧喆的唇。
四唇相贴的刹那,萧喆只觉思绪飘然,如在云端一般,随之涌上心头的是层出不穷的喜悦,即使其中夹杂着惶惑与迷茫,也足以让他战栗着攀上滕湛的肩背,仰着头将自己尽数给予对方。
滕湛感受到他的身体在微微颤抖,一手在萧喆的腰侧摩挲安抚,另一只手捧着他的脸。
嘴唇肆磨一阵后松开,滕湛眼含笑意,用鼻尖蹭了蹭萧喆的面颊,哑声道:“这下信了?”
萧喆脸和脖子红得透彻,抿着嘴唇虚虚地应,接着便将脸埋入了滕湛的怀中,瓮声瓮气地发问:“什么时候……”
“我那一日中箭的时候。”
人之将死,大概都会忆起世间于自己最重要的人事。
长箭穿透胸腹之后,箭尖上的毒素快速扩散至浑身各处,滕湛不堪毒伤,从马上坠落。
倒在地上的那一霎,他神思缥缈的脑海中浮现出的是萧喆的面庞。
他想起他们一同放河灯,一起看雪,想起萧喆在他生辰送的那只木虎,和在他随军出征前一晚托人送到他手中的护身符。
锋利的毒箭被滕湛咬牙从腹部拔出,可却没那么疼,可他本是完好的心却在发疼,疼得要裂开了一般。
将昏未昏之际,滕湛朦朦胧胧地想,如果他就这么在这片茫茫草原上丢了性命,他的小殿下闻讯的那一刻该多么伤心。
平素亲密的相处,滕湛不是看不到萧喆对自己的依赖,可他并不能完全确定那样的依赖是出于什么样的感情,而他也没能那么快看清自己的心。
可在生死之际,终于看清自己的心意,萧喆又在酒醉中说了那样的话,滕湛难以控制地交出了自己的心。
他的小殿下这般可爱,世上所有沉重的事物都该离他最遥远才是。萧喆要什么,他滕湛有的,就一定给。
哪怕知晓前路坎坷,如今不是最恰当的时机,可如藤蔓般滋生的爱意还是让滕湛心甘情愿地沉沦。
三日后,休整后的大军终于踏上了返京之路。
一路过山岭,渡大江,他们抵达江南时,一封书信传至上京,滕湛自己在信中提到旧疾复发,请求让大军先行,自己暂留江南休养一阵再返回。
永安帝阅信后亲自下旨,体谅国之忠将,特许他在皇家的避暑山庄休养身体,伤愈再归。
同时留下的还有萧喆。
不过,旧疾复发是假,偷得数日闲是真。
萧喆不想那么快回到京城,滕湛也一样,两人索性来了个欺上瞒下,在江南逗留了一月。
五月初,江南诸地已入了夏,滕湛带萧喆去猎场打猎。
孟夏之际,和风徐徐,草木蓬勃,到处都是开阔之景。
两人同承一匹马,马蹄轻快地踩在山林间的小路上,发出哒哒声响。
明媚日光中,滕湛牵着缰绳,双臂拢着怀中人,低声在他耳边道:“南边百米处有只兔子,北边有只野狍子,阿喆想射哪一个?”
萧喆朝南北两边都看了看:“北边。”
“好。”
滕湛从背后握着萧喆的手,手把手教他张弓搭箭——
“嗖”的一声,一支白羽箭利落地离弦飞出,萧喆的目光随箭快速远去,看着其精准无比地插入了那只野狍子的喉咙中。
“中了!”萧喆惊喜道。
“驾!”
滕湛喝了一声,驱马奔至猎物前。两人下马之后,滕湛又补了一箭,狍子挣扎了片刻便没了气息。
又玩乐一阵后,两人歇下,滕湛将马拴在树干上,在四处寻来些干瘦木枝,燃料堆好,萧喆取了火石将树枝点燃。
狍子被滕湛用锋利匕首挖出几块肉,在熊熊火焰上炙烤,熟得很快。
看着差不多了,滕湛用刀割下一片肉,咬入口中尝了尝,确定熟了后重新割了一片,撒了些调料递到萧喆的嘴边。
“……唔,好吃。”尝了味道后,萧喆将双眼弯成了两弯新月。
“那就多吃点。”
滕湛拥着他,两人轮换着吃着新鲜的肉片,美食美景,无比惬意。
两人在这林子里呆得舒爽,夜里索性就宿在了野外的山洞中。
初夏夜色里,虫鸣一叠声地叫唤着。
山洞中,萧喆躺在铺好的褥子上,枕着滕湛的手臂翻了个身,又翻了个身。
滕湛用手支着头侧躺着,眸中有着比月色更甚的温柔,对着怀里调皮的少年道:“还不困?”
此时已过了酉时,萧喆已经有了些许困意,但又因为少有的野外露宿而有些兴奋。
他眨眨眼,说:“过一会儿再睡。”
滕湛说:“那这会儿想做什么?”
“想……玩兵法演练。”
这些日子,两人常拿一套滕湛自己做的兵法演练套装对弈,萧喆不许滕湛故意让着自己,于是己方常溃败得一塌糊涂,但也有侥幸赢的时候。
今夜他就运气不错。
当滕湛拨动铁丝,令木与铁做成的弓.弩手放箭时,萧喆早做好了准备,抿紧嘴唇按动木盘右边的红木纽,他这一侧的木板上顿时竖起了铁牌,将射来的箭拦住了,同时骑兵也扬蹄发力,东南中三军共同趋驰,数个来回后将滕湛的主帅挑落马下。
最后,一支木棍做成的箭击倒了大旗——
“你输了!”萧喆拊掌,开怀笑道。
滕湛用手勾勾他的鼻尖,轻快道:“虽然输了,但能让阿喆这般开心,输得也很值得。”
萧喆同他嬉笑片刻,才将机关套装收好,躺回滕湛的臂上。
山洞中空气畅凉,毫无夏夜的燥热之感,两人很快便睡去了。
这样的日子萧喆盼望着能更久一些,天长地久的久,但两个人总归不能永远停留在江南,半个月后他们踏上了回京之路,三日的路程走了六日才抵达。
两人抵京后很快被带入宫中,当夜永安帝特设宫宴,以犒劳立下不小战功的滕湛。
宫宴伊始,提前备着的皇旨便当着众朝臣的面颁了下来。
滕湛被赐予了“骠骑将军”的称号,绫罗绸缎与金银珠宝也赐了不少,众人纷纷戴上假面恭贺。
这场宫宴,萧喆也在。只不过他回到宫中,又变回了不受宠的九皇子,在皇亲国戚这一边几乎排在最末席,和滕湛离得很远。
他默不作声地吃着案上的肴脩,时不时透过舞女罗裳的间隙去窥看滕湛,只不过后者身边都是文武重臣,且有永安帝每隔一阵的问话,应酬不断,两人只偶尔视线相交,很快又被彩绸罗带遮挡住了。
宴至后段,殿内的气氛已十分融洽,君臣之间的距离也不似朝堂上那么远。
永安帝又抿了一口酒,看着滕湛道:“听说出征前,滕峰打算为滕卿谋筹一门婚事,只不过胡人来犯,暂时押后了,恐怕接下来一段时日又要忙活起来了吧?”
萧喆听到永安帝的话,筷子没能夹稳,一块软玉糕掉落在地上,被侍女用帕子拾起收到一旁。
滕湛的筷子亦是一顿,他淡淡一笑,回话道:“父亲母亲确实想尽快为臣定下婚事,只不过臣还想和他们谈谈。”
“哦?不想那么早便定下来?”永安帝有些不解,“不过像你这么大的世家子弟几乎都已经成家了。”
“是啊,有些可连儿子都生出来了。”旁边有人跟着道。
滕湛只是笑笑,神情潇洒道:“臣年纪还尚小,自认磨砺还不够,且有心要娶就娶心仪之人,若没有,或是娶不到,那便不娶了,打一辈子光棍也无妨。”
永安帝哈哈大笑,连连摇头:“你啊你啊,要是滕家的香火在你这里断了,朕都要替你的祖辈觉得遗憾。”
滕湛举起酒樽:“多谢皇上关心,臣敬您一杯!”言罢,将酒一口喝光。
永安帝笑着受了。
宴上其乐融融,当滕湛回到家中,面对的也是数位亲朋好友的殷勤慰问。
人都散去后,滕峰的脸上仍挂着笑容,滕湛敬茶时,他也和永安帝一样说到了滕湛的婚事。
滕夫人也坐在一旁,抿唇笑道:“之前是想在你生辰过后就商量好,谁知遇到了蛮人作乱,如今边乱已平定,湛儿又刚获封,此时定亲那就是喜上加喜了。”
滕峰看着儿子道:“听你娘的,这事不能再拖了,你可有中意的姑娘?”
他话音刚落,滕湛就从椅上起身,跪伏在夫妇二人面前,俯身叩首,行了一个大礼。
滕峰与滕夫人面面相觑,皆不知滕湛行礼的缘由。
滕夫人忙道:“我儿这是做甚么?为何突然行此大礼?”
跪在双亲面前的青年缓缓直起身,烛台耀耀光芒照亮他坚毅的面庞,只听他斩钉截铁地道:“爹,娘,儿子已有了意中人,不过他是位男子。请恕儿子不孝,不能遵从爹娘的意愿成婚生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