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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初夏(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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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照走了半天,教室里重新活跃开,有人低声嘀咕:“妈的,什么东西。”
陈佳佳被吓得不轻,此刻后知后觉的眼泪在眼眶里面打着转,,酒瓶底子手足无措地给她递纸巾,又被一把推开。
酒瓶底子忧心忡忡:“新同学不好相处啊,唉,第一天就发生冲突。”
姚窕看了看垃圾桶旁边的木头碎片,皱了皱眉。
江晴特意给他在学校附近购置了一套公寓,步行回去只要十分钟,外公外婆刚接过来不久,住在里面照顾他。
算是个学区房,她倒是一向舍得。
回去的时候两个老人家已经把饭做好了,热气腾腾地等着他开饭。
饭桌上,他们笑眯眯地问江照学校里的情况怎么样,江照尽量只说好,末了没吃几口,回去自己的房间。
学区房的东面就是学校,而它的后面却是一栋废弃的工厂,据说是家长们闹了小半年,坚决不能让工厂距离学校太近,才被废弃掉的。
透过江照的窗户,那个低矮的废弃工厂一览无余。
色调是死气沉沉的灰暗,看久了没意思,大概是想给里面的景象增添点儿活力,窗户边被摆了一盆绿萝。
郁郁葱葱,叶片随意伸展着,侵占他的领地。
大概是图的是好养活,江晴总是这么随意又简单。
江照微微冷笑,随手将那盆绿萝丢进了垃圾桶。
将作业做好,晚上八点钟,夏夜的凉气透过了窗户侵扰了进来,外婆送来一杯温热的牛奶,他接过,允诺会早点睡。
他拉窗帘,抬头的瞬间看见漫天繁星,点缀在夜幕里。
算得上是今天唯一令人心里舒缓的一刻——也不对。
中午偶然见到的那个不说话的女同学,也曾让他微微失神了片刻。
慢慢的,他却逐渐皱起眉头,眯着眼睛往下看去。
废弃的工厂里面有人影。
穿着雁城中学的校服,肩上背了一只书包,随意地坐在了路灯下的光影里。
是个女孩,扎了个马尾,头低垂着,看不清脸。
看样子,是在……读书?
江照哑然失笑,这孩子是想学古时候凿壁偷光那蠢故事?
不过不关他的事。
将窗帘拉上,熄了台灯,躺在了床上。
老年人心思重,种种讨好他都看在眼里,此刻说不定也在盯着他房门的缝隙,等他睡着了才放心回去。
认床,这时候有些睡不着,重重思绪就如同万花筒一般在脑海中闪现。
不知道过了过久,他又一翻身起来,摸索着下床,将垃圾桶里的绿萝捡了起来,重又摆在了窗台上。
绿萝摇了摇叶子,好似知道了自己又被人珍视了一样。
心里一动,江照慢慢地拉开窗帘,往下看去。
工厂里的路灯还在继续亮着,那凿壁偷光的人却没了。
星河流转,一夜无话。
第二天到教室的时候,江照的课桌已经被重新摆上了一个,而陈佳佳的眼睛红得和小兔子一样。
酒瓶底子推了推眼镜,谨慎地告诉江照:“班主任喊你去一趟办公室。”
陈佳佳告了状。
说完立刻又伏案大声朗诵,那神情似乎是深怕这同学又跟昨天似的突然发疯。
江照瞥了他一眼,嗯了一声示意他知道了。
早读课下课,江照又来到了办公室,心里还涌起一阵恶作剧般的感觉——不知道会不会要他喊家长来。
但是这样又会面对江晴那张无可奈何又悲伤的脸,还是算了吧。
办公室意外地有人比他早到,老王正在大声训斥:“你的父亲昨晚打电话告诉我说你没有回去,而且这种情况持续有一段时间了,顾夏同学,我不明白你这样一个乖巧的小姑娘怎么会这样!”
抿了一口茶,他接着气愤道:“夜不归宿!夜不归宿是多么严重的事情,你还小,你还有可能会学坏,你在外面出了事情谁负责?!”
不方便进去,江照就在门口等着,靠在了墙上,百无聊赖地数着探进办公楼里的那颗枇杷树上有几片叶子。
“王老师,我一直在我舅舅家里,可能是我爸爸忘记了,对不起。”
这声音软软糯糯,像是穿过叶子间的阳光,透着一股清亮出来。
老王噎了一瞬,复而激动:“这都能忘记吗?顾夏,你不要——”
江照当机立断,推开了办公室的门,出声打断:“王老师。”
顾夏转过头扫了他一眼,又平静地转开了目光。
果然啊,是她。
见着江照来了,老王也就放开了顾夏,毕竟学生在校外的作为,他也不好说什么,摆摆手示意顾夏离开。
顾夏松了一口气,低着头回去班级,而江照堵在门口,没有要让开的意思。
她垂着头,看不见江照此刻的表情,也不知道他要做什么,只得神色僵硬地站在原地,踌躇不前。
江照将她为难的表情尽收眼底,唇角微微一弯,侧身让开一步,而顾夏匆忙离去。
老王低头整理教案,没有看见门口那一出。
等他整理好东西,江照已经来到了办公桌前,老王笑眯眯地拍了拍江照的肩膀:“是不是不适应新学校啊?”
在江照这里,他完美地扮演了一个慈祥老师的身份,循循善诱、诲人不倦。
酒瓶底子看见顾夏和江照一前一后地回来,连忙腼腆地将方才陈佳佳递过来的酸奶放到了江照的桌子上。
他说的非常婉转:“江同学,佳佳知道错了,买了瓶酸奶给你道歉,大家都是同学,希望你不要放在心上。”
江照指尖一弹,将那瓶酸奶又推了回去:“不需要,谢谢。”
佳佳?
谁?
陈佳佳在自己的座位上,看见这一幕,不甘地咬了咬嘴唇。
酒瓶底子有些手足无措,只得无奈地对着陈佳佳比了个口型:没用。
他无辜问陈佳佳:怎么办?
姚窕将他们的来去都看见了,冷笑一声:“凉拌。”
真是以为长得帅点了不起,狂什么狂。
陈佳佳脚在地上跺了跺,忽而看见了自己旁边的小同桌。
昨天就是为了说她的坏话才会被江照看见的吧?
她翻了个白眼,眼珠子里都是止不住的嫌弃。
上午的课上完了,放学,学生涌出去走向食堂。
江照懒得这点时间也回家,午休时间也在学校。
教室里面的人走的差不多了,顾夏看了看身后,无可奈何地拿出笔来,把上午布置的作业写完。
她的衣服让人紧紧地勾在了椅子背后的一个螺丝钉上面,稍微一动就会把衣服扯坏,自己是没办法解开的。
教室里面只剩她和江照两个人在,而江照懒洋洋地坐在了位置上,手里捧着一本金庸的小说,很安静地读着。
顾夏下意识地伸长了脖子,眼睛眯了眯,看清楚那本是《碧血剑》。
阳光照了进来,空气里细小的灰尘在翻滚蒸腾,有一些好像穿过了他的睫毛,落在了书上。
顾夏又把头低下来,从桌子里翻出校服的外套,预备等会儿挡住衣服上的缺口回家。
找到了外套,将它安静地扯出来,却在抬头的瞬间差点被惊得跳了起来。
江照越过她,长臂穿过她的颈间,轻松将她的衣服从螺丝上取了下来。
他一手撑着课桌,一手帮她把衣服拿下之后便顺手插进了口袋里,站在顾夏的身前,眼睛往下垂着,“有事情不会开口让同学帮忙?”
昨晚睡得晚了,江照的声音里带着些许倦意,尾音被拖长。
顾夏下意识地往后退,背部抵上冰凉的椅背,微微慌乱之后神台刹那间清明。
被同学恶作剧?
看刚才的样子,似乎是想自己挣脱开,全然没有寻求他人帮助的打算。
顾夏对着他点了点头,镇定地推开了椅子,拿起书包,矮身从他的身侧钻了出去。
江照转了个方向对着她的背影,一手指了指教室前面挂着的大挂钟,懒洋洋提醒道:“十二点半了,校门一点半会关闭,赶得上么?”
顾夏微微迟疑,看了一眼时间,的确是不早了。
回家去已经来不及了,索性今天中午就不回去了。
可江照还在她的桌子旁边,双臂交叉抱在胸前,看着顾夏又回头过来,脸上浮现出淡淡的笑容,“同学,一般获得别人帮助的时候,总该要说一声谢谢吧?”
他发现了,顾夏不爱说话。
可是早上在办公室里听去了她的声音,江照此刻莫名有些心悸,想再听一遍那声音。
顾夏回到位置,江照堵着桌子前,一点要让开的意思都没有。
她双手往前,将书包重又送回课桌上,微微抬头正视着江照,“谢谢你,麻烦让一下。”
教室里三三两两来了人,一眼看见平时从来不说话的小哑巴,和新来的那位不好惹的同学贴在了一起,都有些狐疑地看了看他们。
江照突然略过顾夏,面无表情,三两步之间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
他一把将方才看的书合起来,塞进了书包里。
动作有点大,顾夏孤零零地站在原地,片刻后慢吞吞地坐下,看了眼课表,开始预习下午的课程。
十二点四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