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猫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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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找叶途冬之前，叶途冬本人已经消失了整整三天。
虽然明面上向学校请了病假，但韩序知道这并不是病了那么简单。
有什么病能折腾得一向健气满满的叶途冬来学校也不得？
直到小鬼们窃窃私语时，韩序才开始意识到，如果他不出手，恐怕再也见不到叶途冬了。
可是这于他何干呢？
最开始的韩序并没有想帮叶途冬的心思。没有叶途冬的世界照常运转。没有他的世界也是如此。
但在这天夕阳最后的一丝光芒彻底消失之前，韩序突然改变了主意。
让韩序改变主意的，是一种突如其来的预感，这种预感让韩序躲过了许多灾祸。而这次预感告诉他，他要去救叶途冬。
当然救了叶途冬也不会有什么损失，于是韩序让格洛斯特去找叶途冬的下落。
同样在找着叶途冬的，不止奉命而为的格洛斯特，还有真正关心着叶途冬的堂叔叶韶。堂叔叶韶并不是修道中人，但作为俗世中人，他是叶途冬唯一的亲人了。
当看到叶途冬在祠堂的命牌出现裂缝时，他心中大骇，脸上失色。他最怕的事还是发生了。叶韶虽然没有灵力，但是身为叶家后代，想真正脱离这个光怪陆离的世界，可以说是不可能的。
叶家落魄并不可怕，至少他还有能力挣钱养家。可怕的是，昔日与叶家结下仇怨的灵怪们层出不穷的报复。所幸报复范围局限在小打小闹的程度，可一旦命牌出现裂缝甚至化为两半，那可是天王老子也拉不回了！
叶韶能求的门路并不多，他诚心诚意地去找上门，只求有人能出手帮寻一二，结果大失所望。哪怕有愿意出手的，却依旧无法找到叶途冬。更狼狈的是，他还有□□晾着一个下午的。寻人的黄金时间都浪费在这些薄情寡义的渣滓身上，唯一的侄子生死未卜，叶韶从未如此恨过自己的无能。
不过，还有最后一位。
但也是最不可以的一位。
这位先生不到万不得已是绝对不能找上的。不是这位与叶家有血海深仇，而是这个天大的人情一旦还了，就再也没有机会去拜访这位了。
“如果不是叶家要遭遇灭顶之灾，就最好不要去求这位。”当初叶韶的父亲是这样交代叶韶的。
可如果现在都不找的话，叶家就要真正地退出修道界了，这不就是灭顶之灾吗！
叶韶辗转半夜，再三说服自己，在第二天清早焚香沐浴过后，将一张尘封已久的拜帖虔诚地取了出来，狠心一撕，眨眼间他就来到了一处陌生的楼阁。
叶韶难以置信地闭上双眼再狠狠张开时，他才放心地确认了自己的确来对了地方。他此刻站在一座小亭上，清明透澈的溪水在回廊底下缓缓淌着，回廊曲曲折折，水汽升起的迷雾竟让他看不清前方。
空中飘着不知名的清香，明明已经接近十月，这里却树木不败，芳草鲜美。
一呼一吸之间，叶韶焦躁的心渐渐安静了下来，只剩头脑发热过后的紧张不安。
就在他快要忍不住高声嚷嚷要喊人求见时，一个含混不清的声音突然响起：“叶家小子随我来。”
叶韶寻声低头一看，正是一只吭哧吭哧啃着胡萝卜的白兔。
白兔也不管叶韶反应，那肉实的腿一蹬，便是好几米远，叶韶还在迷迷瞪瞪之时，只听那兔子扬声一喝：“发什么呆！别让我家先生等久了！”
世上人情，一向是主人不让客人久候，到了这肥兔子这里，倒是谁也不能让他家先生等久。哪怕接人的有趾高气扬之嫌，叶韶也不敢和他争，想起自己挂心的侄子，他立马抱歉数声便跟了上去。
那天过后，叶韶能清晰记起的，只有自己的声音。明明才发生在昨天，但在他的记忆里，听见那位先生的声音似乎已经是许久以前了。
昨非先生。
没人知道昨非先生的真名，似乎从一开始知道这个人的时候，昨非先生就已经站在众人远远不及的高处，只能任人钦佩仰望，而生不出任何嫉恨怨怼之心。
“我知道你为何而来。”其声似冷玉。
叶韶恭敬地听着，昨非先生神通广大，知道他这次前来目的并不意外。于是他诚恳地道：“只期盼先生能够出手相助。”
昨非并没有拒绝，但当他再次筹算时，得出的结果却迥异方才。思及前因后果，昨非淡然一笑：“看来并不需要我这把老骨头了。”
叶韶听到心中一急，“敢问先生，莫非我侄子已经……”对于侄子可能已经不测的消息，他说不出来。
昨非道：“不。你们叶家，命中另有贵人。”
叶韶一愣，贵人？他怎么不知？
昨非接着道：“这回帮不上，下次若有闲，你和叶家子侄自可前来一叙。”
这也就是说，叶家日后有事，仍还可以来找他。
已经回到家的叶韶看着手中一模一样的帖子，如果不是叶途冬已经安然无恙地回来，他也会以为自己做了一场大梦。
心中的遗憾不是没有，但一想到叶家的贵人，叶韶就忍不住再去探看自己那仍未清醒的侄子。
叶途冬在睡了一天一夜之后，才终于醒了过来。堂叔推门进来时，他就已经坐着发愣好一会了。
“你醒了。”叶韶感叹一声，将端进来的清淡饭菜放在桌上，倒也没多说什么，只是默默观察着自家侄子的模样，直到看到叶途冬已经挪步过来大口地将饭菜吃吞下肚时，他才出声阻止道：“慢点吃罢。”
叶韶暗自琢磨了很久，等到叶途冬吃完抹干净嘴边的油渍时，他才试探地问道：“小冬，你还记得谁救了你吗？”
叶途冬一听，神情有些恍惚，他张嘴了好一会，好像有什么想说的，但他最后还是颓然地低下头，双手掩面，声音是从未有过的疲惫：“我不记得了……”
亲眼见到侄子这副模样，叶韶心中也颇不好受，他安慰地往叶途冬背上抚了抚，才温声道：“没关系，人没事就好，你好好休息吧。”
门被带上了。
叶途冬听到门锁合上的声音，门外的脚步声也渐渐远去的时候，他才慢慢放下遮住表情的双手，抬起自己的脸。
此刻的他面无表情，并没有叶韶想着的颓废郁悒那般，尽管一醒来他心中就是惊涛骇浪，到现在也不能平息。
叶途冬再次紧盯着手掌的纹路，脸上露出一丝苦笑：他刚才说不记得，其实是骗人的。
他的手掌光滑无疤，可在昨天之前，他的手鲜血淋漓，几可见骨，甚至连握拳都做不到，怎么可能现在一点端倪都看不到呢？
不知为何，他脸上的苦笑竟有悲伤的意味。大概因为这次之后，他和真心想要交好的韩序，再也没有半分见面的可能了。
此次劫难让他那轻妄又不甘的心受到从未有过的洗涤，如狂风暴雨般。他倒没有那创伤后应激障碍，因为他一直都是雨里来雨里去。
但却阻止不了那如噩梦般的画面数次在他脑海中回放。
那是下意识的，深入骨髓的，无法磨灭的记忆。
当日，他在郊外看到一个小孩被几个行迹鬼祟的人带着，立刻便想到那不轨之徒行不轨之事，周围人没几个，高声大喊势必无功而返，匆忙报了个警后便艺高人胆大地跟了上去。
自信自己能从这些凡人手段中安然离去，可他没想到，自己在跟着他们到一个空旷的废弃工厂后，就被甩开了。
最出乎意料的，也是让他接下来生死一线的，是这里竟然有许多无法超度的冤魂！也不知这里发生过什么，状况才会如此惨烈。
百鬼积压，只只都是形态丑陋，没了双眼的，没了心的，有的肚子空空荡荡的，在叶途冬踏入这地的那一刻，他就怎么也走不出去了。
凡人反而因为身上毫无灵力被放过一马，而他身上充沛的灵气却如那唐僧肉般，引得百鬼要竞相上前啃噬。
叶途冬最害怕的，是那等死的漫长时刻。
被那生锈的铁丝高高吊起的叶途冬，作为斗争最后的胜利品让鬼垂涎着。和鬼厮杀的手掌血肉翻腾，血一滴一嗒地滴落在布满灰尘的水泥面上，溅起的血花让窝里斗的厉鬼们如饥似渴。
他该庆幸这些厉鬼互相啃咬，让他得以残喘些时，还是该绝望自己怎么都逃不掉烟消云散的下场？
那让人想要大哭一场的痛意阵阵袭来，叶途冬意识开始陷入昏迷，他已经记不了时间了。
现在过了两天多，那些厉鬼还没争完，一旦出现了最后赢家，他就是这只大鬼的盘中餐了。
第三天了吗？叶途冬看着前两天还出不来的厉鬼们，现在尽管仍有着太阳，却有着几只厉鬼能够出来行动了。
啊，更强大了。
吞食小鬼而壮大的厉鬼，终于得胜出来的厉鬼，迫不及待地扑向叶途冬，但下一刻就突然出现的屏障被弹了出去。
脖子上挂着的命牌在发挥着最后的作用。
可是也撑不了多久了。
命牌开始出现了肉眼可见的裂缝，等到一分为二的时候，也是他被撕碎的死亡时间了吧。
叶途冬这会连动也动不得了。生命的潜力早已在之前逃离的时候透支，现在他以为的奋力抵抗，其实只是毫无威胁的挣扎而已。
不行了。
他快要死了。
叶途冬强自睁开的眼皮重如千钧，有一搭没一搭地合上又强制睁开，头晕眼花之时，他心忽然一悸，在地上胡乱爬着的右手狼狈地直指前方。
他气息将尽。
但下一刻，从未能被人力打开的铁门从外面被撞飞了。
七零八落的碎片散落在四周，铁片击落地面清脆的声音如演奏般整齐又有着令人颤抖的力量。
接着一阵猛烈的冷风迅疾刮在叶途冬身上，让他从头到脚，从里到外寒意颤颤，他的意识开始复苏了。
“救……”没来得及发出，叶途冬的声音就被这猛烈的风刮走了。
一片死寂。
那只厉鬼的哀嚎叶途冬听不到，连风也听不到了。
就像避风港那般安稳。
叶途冬开始怀疑自己双耳失聪了。
但下一刻他就被拦腰抱了起来，这是个有力的怀抱。
似曾相识的香气在他鼻间萦绕，暖意从他被抓的右手腕如流水汩汩般涌了进来，骨肉生长的痛意和痒意让叶途冬止不住地泪流，哭泣得像个被抛弃的小孩。
“啧，真没用。”戏谑的声音突然就从不远处传了过来。
“闭嘴吧，格洛……”这道声音从叶途冬的耳根响起，穿透叶途冬的心脏，让他滋滋地生出一股安全感，心头一松便放心睡去了。
“速战速决。”姗姗来迟但还是赶上最后一刻的韩序，低头看了一眼昏死过去的叶途冬后，冷酷地对下属格洛斯特道。
一旦插手了，他就要做得最好。
看着这肮脏的地盘，韩序脸上的表情愈发冷漠，眼前一切让他再次刷新了对恶的认知。
这一切都是人类的恶。
鬼生前为人，人死后有鬼。
他能做的，唯有用自己的“暗”来洗净这罪孽。
他抱着叶途冬向门外走去，瞬间就消失在遵循命令的格洛斯特的眼前。
——第一卷完
作者有话说
第17章 猫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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