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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家丑 ...

  •   “天剑山庄现如今一分钱都拿不出了。”

      白枫说道这里,停顿了下来,直到身侧的柳山容再三给她使眼色,示意她要礼貌行事,才僵僵地补了一句:“委屈母亲了。”

      坐在她面前的“母亲”正侧着眸子打量自己手上的红色的蔻丹,一副什么都没听进去的模样,悠悠然垂着头望着自己的纤纤十指,好像那鲜红的手指甲上可以开出一朵花来。

      她虽在礼节上要喊这女人一句“母亲”,实际上这女子比她的年纪还要小两岁,如今正当芳华佳年,一双眸子细长而又妩媚,宛如垂在玉盘子上的一弯月影,那妩媚的身姿和盈盈的眼波,连她这个未出阁的女儿看了都不由得要艳羡三分。

      僵立许久,对面的盈安才笑盈盈开口了:“枫儿呀,我知道你这个少当家当得不容易,现在哪儿有你这个年纪的女孩子还在家中持家的道理呀,妈是心疼你,想给你找一门好亲事,这打点上下哪儿有不花钱的道理?再说了,枫儿你虽然能干,但是外人哪儿知道?平日里看着你一个未出阁的丫头跑上跑下的,不知道的还以为咱们这是什么呢,你说是不是?而且我嫁过来也有三载了,账本都被你压在手里,外人看了,岂不要说我们母女不和?”

      这一番妇人的唠叨扔下来,白枫心中的怒火已经越燃越旺,握着账本的左手越握越紧,右手早就已经挪到了佩剑的位置,还没来得及摸到剑,就已经被身边的柳山容一把握住。

      只听见柳山容赔笑道:“夫人,我家小姐耳疾未愈,夫人说再多她也是听不见的,不如等夫人哪一日学会了写字,写一张与我们小姐看如何?”

      盈安脸上的笑容一滞,随即又用那纤纤十指掩了口笑道:“不妨事,我不会写,二少爷总是会写的,来啊,如今大小姐听不懂我说的话了,你去把二少爷请来,让他写了给姐姐看。”

      白枫再也忍不住,手指一动,那剑刃已经亮了出来,当即驾到了那女人的脖子上,冷笑:“你别以为你是徐家嫁过来的就从此太平无忧了,我父亲五年前就瘫了,如今连你这张脸见过都没见过,你以为攀上我那个残废了的好弟弟你就能在这个家里好好呆下去了?我告诉你,这里是江湖,不是你们官家,我今天杀了你,到时候就算是你断着脖子抬出去在镇子上走一遭,到时候天子案前奏折之上你依旧是病死的,你信不信?”

      盈安似是早就不怕这个少当家了,被这把剑一逼,反而将那脖子送到剑上去,冷笑道:“你杀了我啊,有本事你杀了我啊!你如今冠冕堂皇地指责我,你倒是嫁给他试试,你去看看你父亲那个样子!我才二十五岁啊!你不杀我,我也迟早要被你们家慢慢地给逼死,我怕什么?反正我现在肚子里怀的是你弟弟的孩子,你要是不信,就把这孩子挖出来验一验,看看是不是真的!你杀了我不要紧,你家可就这么一个男丁,到时候我有的是法子逼他和我一起死!”

      血沿着白枫的剑刃一点点地滴了下来。

      白枫的牙越咬越紧,恨不得把这张恨了三年的脑袋一剑割下来。

      这时,柳山容荣忽得笑了,走上前去一把握住了白枫的手腕,笑道:“少当家,今天还约了九华山的人见面,时间已经到了,少当家和我走吧。”

      白枫的眼死死盯着面前正狞笑着的盈安,一句话也不说。

      柳山容手上用力,将那把剑夺了下来,对着边儿上那早吓傻了的侍女笑道:“没看见夫人脖子受伤了?还不快拿药去?”

      那小侍女吓得哆哆嗦嗦,连话都说不利索了:“拿……拿什么药?请大夫吗?”

      柳山容面上仍是那和煦的笑:“药阁有的是药,用什么都死不了,刚才没听见少当家说家里早就拿不出钱来了?请大夫,你出钱么?”

      小侍女听了这些,吓得更厉害了,忙跌跌撞撞地向门外跑去。

      柳山容握紧了白枫的手腕,复又和煦笑道:“少当家,走了。”

      白枫依旧狠狠地瞪着盈安,咬牙道:“天剑山庄可有的是医生,要是验出来不是白家的种,我——”

      柳山容一把捂了她的嘴,将她硬是拖走了。

      白枫被她一路拖出去,到了门外才把她的手挣脱了,犹自因为怒气而喘息不定,此刻站在冷冰冰的阳光里,看了一眼柳山容,又抱着肩膀站了许久,不说话。

      柳山容脸上的笑容依旧:“不是早说好了,不许动手的么?”

      白枫的眼睛里掉出来几滴眼泪,小声道:“怪我。”

      柳山容扶了她向外走,手在她头顶摸了摸,安慰道:“家不成家,难为你了。”

      白枫忍下去涌出来的眼泪,将眼角的泪渍擦了去,问:“徐家那边怎么说?”

      柳山容的声音平缓而又安定,有着一种莫名地让人安心的味道:“说只要老爷还活着,徐家和白家的姻亲不能断,他家有的是未出阁的小姐,这个病的重了救不活,那就再送一个来。”
      她说完,又问:“现在去哪里?”

      白枫喉咙里还是酸涩的,只哽咽着问了一句:“你不是说要去见九华山的人吗……”

      柳山容笑了:“没有什么九华山的人,你想去哪儿,我陪你去就是了。”

      白枫低头看着自己手里那本假账,不由得怒火又冲上来,一把撕了个粉碎,往地上重重地一抛,道:“去看看二弟吧。”

      两个人说着,拐角进了一个冷清的院子。

      满院疏疏落落种着竹子,清风一动,竹叶萧萧。

      不远处有一个池塘,水上浮着一层干枯的荷叶,极是衰败的样子。

      白枫走了进去,一阵药香气远远地传来,她的心头也不由得苦涩了一下,但是还是按捺下了那份凄苦,迈步走了进去。

      屏风后的书案前,正作者一个年轻人,然而身子却歪歪地靠在椅子上,正用独剩下的一只手拿着书在看。他听见身后有脚步声,艰难地扭过头来,露出一个少年清秀而英俊的面容来,对着白枫一笑,温温地唤了一声:“姐。”

      白枫愣了一下,那少年回眸而笑的场景是如此的美好,让她不由得怀疑之前发生的一切是不是真的。

      她一步步走近了,在他面前坐下。

      这下,那少年的整张脸便露在她面前了。

      半边清秀的眉,温和的眼,红润的唇;半边生满了可怖的如鳞片一般的疤痕,一直蔓延到脖子处去,整个人身上好似没有骨头一般,软绵绵地倒在椅子上,却依旧微笑着看她:“姐来看我了。”

      白枫所有的话都堵在喉咙里,一句都说不出。

      他的衣服的领子微微敞着,可见那鳞一路蔓延下去,密集而又丑陋。

      白枫只得转头看向窗外——那雕花木窗外正是方才那个破败的池塘。

      白枫勉强地笑了笑,问:“怎么不叫人清理池子?”

      白桦轻声道:“留得残荷听雨声,我现在也就只剩下这点乐趣了。”

      白枫只觉得喉咙如同被人厄住了一般,发不出半点声音。她徒然张了张嘴,却问不出酝酿良久的话来。

      这时,还是柳山容开了口,徐徐问道:“这几日二公子可见过夫人不曾?”

      白桦苍白的脸上浮现出一丝红晕,抬起头,愉悦地笑了:“见过,母亲她……对我很好。”

      白枫只觉得心头受了重重一击。

      柳山容依旧是那副和煦而又平静的模样,进一步问道:“既然见过,做了什么,说了什么?”

      白桦低下头,用那只仅存的手翻动着手里的书页,嘴角带着一抹难得的笑意,轻声道:“她同我说了很多话。姐姐不在的时候,下人们都怕我,都不敢看我,可是她不怕我,而且还愿意坐在我旁边,看着我的眼睛和我说话……她给我讲她小的时候在徐家,母亲死了,受那些人的欺侮,后来又把她嫁给一个比她父亲年纪还大的人……她说她能理解我……”

      白枫所有的质问都被逼住,一时间张不开嘴。

      她这个弟弟,从小就聪敏过人,只可惜太过孤独了,孤独得以至于愿意抓住任何一根稻草。

      白桦自顾自低着头笑,声音很柔和:“我和她说,我父亲也不爱我,小的时候将我送去给仇人当人质,被人丢在毒药池子里试药,痛苦得时候恨不得能杀了自己,可是我到底比她运气好,我有姐姐,姐姐后来将我接了回来,对我很好……”

      白桦说着,抬起头来,对白枫笑道:“和她聊天很开心,因为我知道,家里的人都是可怜我,可是她和我是一样的人,所以我想在她面前,我或许说些什么,也算不得诉苦……”

      白枫已经说不出话了,眼睛酸而涩,只觉得心口被人用剑一下下地扎着,痛的几近麻木。

      然而,身后那个和煦的声音传了过来,这时则带着毫不留情地质问之态:“所以你不顾人伦睡了她,宁可把白家推入火坑也要碰那个女人?”

      白桦猛地抬头,震惊地看着仍旧和煦笑着的柳山容。

      他下意识地张了张嘴,似是要辩解什么,然而最终硬生生吞了下去,只是那双眼睛依旧用那种不可置信地神色看着柳山容。

      白枫看见他的神色就是一怔,一丝怀疑在心头迅速地掠过。

      白桦的手越抓越紧,几乎就要将手里的那卷书捏碎,然而他即便是身子在抖,眼睛却是一点一点暗了下来。

      白枫心中升起一丝希望,难道是那个盈安自己做了见不得人的事情,拼死也要拉弟弟下水?

      以她对白家的憎恨,这么做完全有可能!

      然而,白桦久久地不说话,只是狠狠地咬着自己的嘴唇,最后,声若蚊讷地开口了:“是我。”

      这一句回答,不像是回复,反倒像是认罪。

      白枫心头的希望刚刚燃起,却被这一盆冷水骤然泼灭了,下意识问:“什么?”

      白桦缓缓抬起头,那双眼睛无神地看向姐姐,提高了声调:“是我。”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家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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