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兔子不吃窝边草》象八亿

1、全一章

　　在雾灵山涧住着一只兔子精，名字叫做方兰生。
　　因着这山涧里有不少凶神恶煞的妖怪，方兰生向来都不敢走远。他每天都好好照料自己窝边的草，让它们长得茁壮而茂盛，等长好了他就能堆着吃好一阵子。

　　有一天，一只猴子经过了方兰生的小窝，嘲笑道：“你这只笨兔子，你把自己窝边的草都啃完了那就没有办法藏身啦，别的妖怪会把你抓走吃掉哦。”
　　方兰生色厉内荏地对猴子说：“我才不会被吃掉呢！”
　　猴子说：“人类都说兔子不吃窝边草，看来你不是一只兔子呢。”
　　方兰生说：“胡说八道，我就是一只兔子，哼！”
　　猴子捡起一块石头砸向方兰生，吐出舌头做个鬼脸，在方兰生跳脚前就抓着垂下的树藤荡远了。

　　方兰生用小短手按住自己的长耳朵，把脸埋进地里，郁闷地想，连一只臭猴子都欺负我，等我变成一只强壮的兔子我一定要欺负回来！

　　不想被人嘲笑的方兰生终于踏出了他的小窝，他用鼻尖嗅了嗅小窝前的草，清新的香味扑鼻而来，让他不由自主地咽口水。
　　唔，不行，兔子不吃窝边草呢。

　　方兰生竖起耳朵，聆听着周围的动静，每一步都走得小心翼翼的。
　　这里的很多妖怪都喜欢吃兔子，他可一点都不想被别人给吃掉。

　　因为很少出门，方兰生对雾灵山涧的地形并不了解，为防迷路，他每走几步就会含泪扯下一根自己的兔毛当做标记，这样无论他走多远，都能跟着自己的兔毛回家啦。
　　方兰生走了小半天，寻到了一片草丛，这里的草长得非常棒，有着阳光温暖的味道，比他自己种的草更加好吃呢。

　　方兰生开心地咬了好大一口草，腮帮子鼓鼓的，享受地眯着眼，两只耳朵都服帖地贴在了脑袋的两侧。
　　他想，猴子妖怪说得也没错，别处的草是比窝边草要好呢。

　　方兰生心满意足地吃完了草，蹦蹦跳跳地要往回走，忽地听到了他的身后一个微弱的气息，这把他吓得毛都竖起来，不会是有什么妖怪盯上他了吧？
　　方兰生瑟瑟发抖地躲在一朵喇叭花后面，可过了好一会儿，那个气息非但没有靠近，反而越来越微弱了。小兔子的好奇心完全被勾起来了，他循着那气息的方向而去，警惕地左瞧瞧右看看，确认了周围没有别的妖怪后他才小心翼翼地拨开了面前的草。
　　在草堆里，有一只虎皮纹的小花猫虚弱地躺着。

　　这只猫非常小，个头还没方兰生大，小花猫的眼睛紧闭着，蜷缩成一团，好像很冷的样子。
　　方兰生凑近了小花猫，拱了拱对方，小花猫微微张开了眼，瞥着方兰生。
　　方兰生问：“你怎么啦？”
　　小花猫说：“喵~”
　　小花猫虽然也是个妖精，但是他年纪太小了，还无法说人类的语言。
　　方兰生探了探小花猫额头的温度，在发烧呢。
　　方兰生问：“你的爸爸妈妈呢？”
　　小花猫又把眼睛闭上了。

　　方兰生守了小花猫半个时辰，没有别的大猫过来，看来这只小花猫是被人给抛弃了。
　　不能放任不管呢，不然会死掉的。

　　方兰生用草茎编成了一个小拖车，他费力地将小花猫弄到小拖车里，就咬着小拖车的拉绳把小花猫往自己的兔窝拉。
　　他在半路上遇到猴子，猴子惊奇地说：“呀，兔子，你出你的窝啦，外面的草好吃吗？”
　　方兰生点头，说：“好吃。”
　　猴子挠了挠自己的红屁股，问方兰生：“你拖着的这是谁？”
　　方兰生说：“我不知道，不过他快死掉啦，我要救他。”
　　猴子说：“你可真是好心，这是只老虎呢，小心等他好了后就把你吃掉。”

　　雾灵山涧没有老虎，方兰生便没有见过。
　　方兰生问：“什么是老虎？”
　　猴子说：“就是很凶猛的一种大妖怪。”
　　方兰生看了看小拖车里的小花猫，捧腹大笑，说：“别开玩笑啦，这就是一只奄奄一息的小猫，才不是那么威武的妖怪呢。”
　　猴子说：“不信就算了。”

　　方兰生“吭哧吭哧”把小花猫送回自己的小窝里，累得直喘气，他趴着休息了会儿，忍不住又吃了一口窝边草来恢复体力，然后他就赶紧去找来水，喂给小花猫。
　　小花猫喝了水，精神了一些，方兰生又把草给小花猫，想喂给他吃，小花猫偏过头，不吃。

　　方兰生脑袋上冒出了一个大大的问号，“你为什么不吃草呢？”
　　小花猫说：“喵~”
　　方兰生听不懂，跑到洞口大叫道：“猴子猴子！为什么小花猫不吃草啊？”
　　猴子从某棵树后跑出来，扔给方兰生一根香蕉，说：“我说了那是老虎不是猫，哎，不管是猫还是老虎，他们都是不吃草的，他们吃肉。”他戏谑地说，“呆兔子，你把自己给他吃了呗，反正你也是肉嘛。”
　　方兰生气鼓鼓地转过身，用毛茸茸地短尾巴对着猴子。

　　猴子欺负够了兔子，说：“猫爱吃鱼，你给他抓鱼吃吧。”
　　方兰生看看自己肉呼呼的小爪子，和短短的四肢，他怎么可能抓得到鱼呢？他求助地望向猴子，说：“猴子，你帮我捉一条鱼吧，我送你香蕉。”
　　猴子说：“呸，那根香蕉是我给你的你又送回给我，要脸不要脸。”
　　方兰生用前爪把香蕉滚来滚去，说：“那等草莓长出来了我给你摘草莓吃。”
　　猴子说：“这还差不多！”

　　到了下午，猴子帮方兰生抓回来一条小鱼，并嘱咐方兰生不要忘了承诺给他的草莓。
　　方兰生点头如蒜，迫不及待地把小鱼给了小花猫。

　　小花猫看到食物，勉强翻了个身，趴着啃小鱼。他的食量不大，只吃了一半，剩下的一半就留作下一顿了。
　　小花猫在吃饱喝足后，总算是有力气了，他咬了咬尾巴，舔干净爪子，蹭了蹭方兰生，方兰生笑嘻嘻地摸了摸小花猫的头，发现小花猫已经退烧了。
　　原来这只小花猫会这么虚弱只是因为太饿了。

　　方兰生问：“你叫什么名字呀？从哪儿来的？为什么会饿倒在路边呢？”
　　小花猫说：“喵~”
　　方兰生失望地说：“对哦，你都还不会讲话呢。”
　　小花猫揉了揉方兰生的耳朵，方兰生的耳朵抖了抖，任由小花猫用小肉爪摸来摸去。

　　小花猫在方兰生的小窝里住了下来，不过几天的功夫，小花猫就完全康复了，甚至不需要猴子帮他们去溪边捉鱼了，小花猫自己就能捉，并且比猴子的效率高得多。
　　小花猫长得很快，一个多月后，他的体型就比方兰生大了一圈，也会说人类的语言了。

　　小花猫会说的第一句话是：“兰生，鱼。”
　　当时方兰生高兴坏了，使劲儿地蹭小花猫，用自己的耳朵尖去触碰小花猫的胡须，他说：“太好啦，你会说话啦！小花猫，你叫什么名字呀？唔，你有名字么？”
　　小花猫说：“我是百里屠苏。”
　　方兰生说：“真是个好名字！”
　　小花猫说：“我不是猫。”
　　方兰生问：“那你是什么呢？”
　　小花猫说：“我是老虎。”

　　虽然猴子跟方兰生说过小花猫实际上是老虎这种凶猛的物种，可方兰生始终不信，他捡到的小花猫那么柔弱，如果没有他的话，也许就死了呢，哪里有半点老虎的威武呢？可如今百里屠苏自己承认自己是老虎了，他还是不愿意相信。听说老虎会吃兔子的，那百里屠苏会吃掉他吗？
　　方兰生抱着一束草，小口小口地嚼着，他问：“那你会吃掉我吗？我可是一只兔子呢。”
　　百里屠苏用肉垫子抚摸方兰生的背，说：“不会的。”
　　方兰生开心地把草分给百里屠苏，百里屠苏很嫌弃地舔了两口。

　　随着日子一天天过去，百里屠苏的体型一日大过一日，方兰生的小窝已经住不下他了。偏偏百里屠苏不想走，方兰生也舍不得百里屠苏走，两个人就继续在这小窝里将就，直到有一天百里屠苏卡在洞口，出不去了。
　　方兰生扯着百里屠苏的胡须，想把这只大花猫给扯出来，可这除了让百里屠苏痛得要命外，并没有任何作用。

　　方兰生忧愁得快要哭了，“这要怎么办呀？”
　　百里屠苏安慰他说：“别担心，不会有事的。”
　　方兰生说：“我去找猴子来帮忙。”
　　百里屠苏说：“不行！”

　　百里屠苏不喜欢猴子，尽管猴子帮他抓过鱼。
　　因为猴子总是跟方兰生说他的坏话，说他哪天吃不饱了就会吃了方兰生来充饥，这让百里屠苏很是生气。他想要教训下猴子——以他如今的体型和能力，要收拾一只掉毛猴子那是轻而易举的——但是方兰生拦着他，不许他去教训猴子。
　　方兰生说：“猴子是我们的朋友，你不要讨厌他。”
　　百里屠苏盯着方兰生那红红的眼，说：“好。”

　　百里屠苏不许方兰生去找猴子帮忙，两个人便只好自力更生了。
　　百里屠苏用上全部的力气往前挤，方兰生就抱着他的一只前爪往外拉，当然，方兰生那点力气是可以忽略不计的。从太阳初升到烈日炎炎，百里屠苏以背上被刮掉一块毛皮的代价出了兔子窝，那兔子窝也因这一番折腾而摇摇欲坠了。

　　方兰生顾不得去哀悼自己住了住了好多年的小窝毁于一旦，忙去给百里屠苏看伤。
　　百里屠苏的伤口渗着血，有点可怖，这让方兰生的眼泪在眼眶里直打转。
　　百里屠苏蹭了蹭方兰生，说：“别哭。”
　　方兰生跳到百里屠苏的背上，对着那伤口吹气，问：“你疼不疼啊？”
　　百里屠苏说：“不疼。”
　　方兰生说：“不疼才怪呢，你又不是一根木头，怎么会不疼呢？”
　　百里屠苏说：“真的不疼，”
　　方兰生见百里屠苏面不改色，连眉头都没皱一下，嘟嚷道：“哼，木头脸。”
　　百里屠苏安抚地揉揉方兰生的长耳朵。

　　方兰生去寻了草药，嚼碎了给百里屠苏敷上，清凉的药效让百里屠苏不再那么难受——虽然他跟方兰生说自己不疼，但是掉了一块皮肉，怎么会不疼呢？他只是不想让这只傻兔子为他担心罢了。

　　他们并肩站在小窝前，都犯愁了，家没了，他们要住哪里呢？
　　百里屠苏说：“我会把我们的家修好的。”
　　方兰生说：“可是就算修好了你也住不下了啊。”
　　百里屠苏说：“那就修大一点。”
　　方兰生有点犹豫，他不喜欢住在太大的地方，空空的会让他很没安全感，而且窝太大了别的大型妖怪就能闯进来了，那样危险度就直线提升啦。
　　百里屠苏问：“兰生，好么？”
　　方兰生看了看自己身边的百里屠苏，他如今只有对方的脚掌大，而且木头脸很厉害，现在方圆百里的妖怪都要绕着他们走，他想，有木头脸在，那就不会有事了。
　　方兰生说：“好的，那我们就把窝修得好大好大，大到木头脸你再长大一倍也住得下。”
　　百里屠苏没在意方兰生给他取的新外号，宠溺地按了下方兰生的圆尾巴，方兰生条件反射地向前一弹，就扎进土里了。
　　百里屠苏：“……”

　　百里屠苏负责修葺小窝，方兰生就负责去拔草。
　　秉持着不吃窝边草不用窝边草的原则，方兰生跑得远远的，拔了一撮一撮，抱在怀里，直立起来靠后腿一步一步地往回跳。

　　途中方兰生遇到了一个了爱吃兔子的豺狼妖怪，豺狼一个跳跃就到了方兰生的面前，居高临下地俯视方兰生。出于兔子对于食肉动物天生的惧怕，方兰生像是被定住了一般，动都不敢动。
　　豺狼说：“哟，这不是那只成天和老虎混在一起的兔子吗？嘿，那只老虎居然没吃你，是想把你喂得肥肥胖胖的再吃你吗？”
　　方兰生颤抖着还嘴，说：“木头脸才不会吃我。”
　　豺狼说：“他不吃最好，他不吃我吃！”

　　豺狼张开了血盆大口，方兰生闭上眼，抖成了一颗毛球。可他预想中的疼痛并没有降临，他听到了一阵虎啸，而后是一股劲风刮过，刮得他摔了个跟头。
　　方兰生缓缓睁眼，便见不知何时赶来的百里屠苏和豺狼战在了一处！

　　百里屠苏将豺狼扑倒，用爪子上锋利的指甲顶在豺狼的脖子上，方才还嚣张的豺狼这会儿缩成了一只鹌鹑，连连向百里屠苏求饶。
　　方兰生震惊地看着百里屠苏，木头脸作为武器的爪子在和他玩耍时都是无害的肉垫，柔软而可爱。他从没见过百里屠苏这么凶相毕露，这让他受惊到抱着的草撒了一地。

　　百里屠苏的指甲几乎就要陷入豺狼的脖子里了，可当他一对上方兰生那纯良而无辜的脸，他就下不了手——他不能当着方兰生的面杀生，这只傻兔子会害怕的。
　　百里屠苏放开了豺狼，说：“滚！别再让我见到你。”
　　豺狼忙不迭地跑了。

　　等豺狼跑远了，百里屠苏才走向了方兰生，他问：“你没事吧？”
　　“我没事。”方兰生摇了摇头，欲言又止地说，“木头脸，你……”
　　“我说过了，我是老虎，不是花猫。你……”百里屠苏顿了顿，像是有点泄气，“你怕我了吗？对不起，我……”
　　“没有！”方兰生抱住百里屠苏的爪子，说，“我最喜欢木头脸了，才不会怕你！”
　　百里屠苏愣了愣，笑了。

　　方兰生问：“木头脸，你怎么来啦？”
　　百里屠苏说：“你许久未归，我担心你。”
　　方兰生亲热地蹭了蹭百里屠苏，说：“谢谢你木头脸，你真好。”
　　百里屠苏说：“嗯。”

　　两个人经过一天的努力，小窝总算重建好了。
　　这个小窝比方兰生原来的那个大了好多倍，住几十只兔子都不嫌多，不过当再住下一个百里屠苏后，那么容纳下一只老虎和一只兔子就是刚刚好。

　　小窝变大了方兰生不大习惯，夜里翻来覆去地睡不着。
　　他就一点一点地挪，挪到了百里屠苏的旁边，钻到百里屠苏的肚子下，让对方把自己遮起来，这才安心地睡着了。
　　百里屠苏掀开眼皮，给方兰生挪了个位置，让他睡得更舒服些。

　　雾灵山涧的岁月恬静美好，时光的流逝平稳而缓慢。
　　很多妖怪都在期待着有朝一日百里屠苏这只猛虎会吃掉方兰生这只兔子，可他们等啊等，等到百里屠苏和方兰生都化作了人形，也没能等到他们反目成仇。

　　猴子跟方兰生说：“你真是捡到了一只怪胎！”
　　方兰生气哼哼地用野果子砸猴子，说：“不许说木头脸的坏话！”
　　猴子敏捷地接到野果子，三两口吃了，吐出一颗核来，“你们都已修炼成人，这是要离开雾灵山涧了吗？”
　　方兰生说：“嗯，我们要去琴川，去见识见识人类的世界。”
　　猴子说：“哎，你们这一去，也不知什么时候回来。”
　　方兰生说：“你放心吧，我们会回来看你的，到时给你带好吃的好玩的。”
　　猴子托着自己的红屁股，说：“我是没有天分无法修炼成人的，也没几年好活了，等你们回来，我大概就不在了吧。”
　　方兰生不太能理解“不在了”代表什么，他乐观地说：“才不会不在呢，雾灵山涧就在这里，你能去哪儿呢？”
　　猴子又吃了一颗野果子，笑起来，说：“你说得对，我总是在雾灵山涧的。”

　　百里屠苏化作的少年有着长长的辫子，面色冷峻，眉间一点嫣红，俊美得像是个仙人；方兰生的人形则比百里屠苏矮上不少，眉清目秀，像是哪个书香门第的公子哥。
　　二人相携离开了雾灵山涧，去了琴川，去了江都，去了白帝城……他们去了很多地方，遇到了很多事，也学会了很多人类的习俗。
　　他们知道了买东西需要花钱，他们知道了食物可以烹饪，他们知道了相互喜欢的人会结为夫妻。

　　在某个花好月圆的中秋节，百里屠苏在灯会上买下了一个河灯，牵着方兰生到了河边。
　　百里屠苏说：“兰生，如果我写下一个愿望，你会帮我实现吗？”
　　方兰生问：“唔，你想要什么呢？想吃苏酥甜心糕吗？我可以帮你做哦！”
　　“不是。”百里屠苏低下头，提笔在纸条上写字，“我会把我的愿望放进河灯里，如果你同意的话，就把河灯放进河里，如果你不愿意的话……”
　　方兰生说：“不会的不会的，只要是我能帮你做到的，我都会帮你实现的。”
　　百里屠苏说：“好。”

　　百里屠苏写好后就把纸条给了方兰生，方兰生展开一看，脸顿时就红得快要滴血了，连兔子耳朵都冒了出来。
　　纸条上写着：兰生，嫁给我吧。

　　百里屠苏轻抚着方兰生兔子耳朵，问：“兰生，你愿意吗？”
　　方兰生几不可闻地“嗯”了声，把纸条胡乱塞进河灯里，让河灯顺着水流到了江心。
　　百里屠苏抬起方兰生的下巴，在方兰生的唇上亲了下，方兰生的脸更红了。

　　不久后，在雾灵山涧的猴子得到了百里屠苏和方兰生成亲的消息，惊得从树上滚了下来，摔了个四仰八叉。
　　猴子摸着自己摔疼的屁股，想，这不就是另一种意义的上的老虎吃掉了兔子吗？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