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还真&俏如来]无梦生》千成

1、第 1 章

　　俏如来的脸贴在潮湿泥地上。四肢百骸散架一般疼痛，眼眶枯干无泪。他的指甲狠狠陷入泥中，抠出了几分血色，又缓缓放松下来。
　　结束吧。他想。我已经再不能站起来了。身后万万人的哀鸣泣血压在脊梁上，连艰难的喘息里都带着血气。
　　然而前方忽然传来脚步声。是很轻盈的步伐，一步一步却又踏得稳稳当当。这步子一直来到他面前方停住。
　　“站不起来了吗？”
　　那声音吐字清和，圆柔好听，竟有几分像父亲的味道。俏如来这般想着，开口讲话，声音是连自己都觉陌生的干枯艰涩。
　　“晚辈，已不想再站起来了。”
　　“哦？”那声音一顿，随后俏如来听见衣料摩擦地面的悉悉索索声。他费力地睁开眼，余光里瞥见模糊的一角，缀着蓝盈盈的莲花纹路。
　　“是不是有人告诉过你，凡事有因必有果？”
　　仿佛被人生生破开混沌的脑海，长久的夜迎来夺目的光，却并非希望和欢喜，而是烧灼的疼痛。俏如来周身猛地一颤，呼吸都仿若成为凌迟。
　　“晚辈……记得。”
　　那声音继续不疾不徐道：“那若以你的倒下作为因，你觉得会有怎样的结果呢？”
　　俏如来一窒，脑海中竟一片空白。他尝试抓住什么，气力却始终从指尖流走。直到有一双温暖的手臂扶住他的肩膀，令他终究从泥泞中抬起头来。
　　他看到一双眼睛，清透沉静的眼睛，倒映出自己狼狈的影。白发道者伸出手，替他拭去脸上的污泥。
　　“因果循环，乃上天之道。你若倒下，便是全然无意义之事。中原人民不会因为你的倒下而从苦痛中解脱，行恶之人亦不会因为你的倒下而悔过自新。既然如此，你仍不想要站起来吗？”
　　“！”
　　俏如来狠一咬唇，拼力拖动已然麻木的双腿，撑起自己伤痕累累的身体。
　　“晚辈，仍然可以……！”
　　白发道者看着他，唇角的笑意淡薄。
　　“是不是有些事，你总想要去反抗？觉得错误的事，便要改正？”
　　俏如来心下疑惑，却也如实作答：“是。”
　　白发道者微微牵动嘴角，俯身去拉过俏如来的手。俏如来触到他的手指，柔嫩脆弱，宛若新生一般，全然无岁月的印迹与刻痕。
　　然而他却怎样也读不懂那样一双眼。正如模糊了的小时记忆里轻轻抚过自己头顶的父亲，眼里凝着的欢喜的悲凉。
　　“伏下身躯，并不代表行的就是奸恶；挺直脊背，也并不代表行的就是正直。仁义与它的姿态无关，它所在的地方，只是人心。”
　　俏如来被白发道者领着，一步一步向前踏去。光芒愈发明亮，而莲冠束发的身影却渐渐消散开去。俏如来试图开口挽留，却发觉直到现在，他仍未得知眼前人的名字。
　　“去吧。”
　　那人在万丈光华里转过身来，眉目间是苍凉的温柔。
　　“这一切只是梦，而你终要醒来。”

　　俏如来猛地睁开双眼。
　　一切都归于晚风的寂静。他起身来到屋外，一池莲花开得正好，淡淡幽香袭来，沁人心醉。那是从肮脏不堪的污泥里拔擢出来的洁净。是从最黑暗的地底生长出来汲取光明的纯粹。

　　梦境消散。
　　俏如来朝前走去，手中缓缓捻着冰凉的佛珠，脚步坚定而无一丝犹疑。
　　他已经知道黎明升起的方向。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