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戒》庄雨寒

116、第 116 章

　　典典是在第二天的下午来到安旭的病房的。我知道曾珊是怎么对她说的，她过来的时候，对着那些仪器管子包裹着的安旭，竟然跟平日一样。
　　她小跑着在他的床前坐下，小手盖在他的大手上，轻轻地说：“安伯伯，我来跟你玩了。”
　　我曾经希望，这一刻，如同所有电影戏剧里编的那样，安旭的眼中会滴下一滴泪，或者，他的手指会些微地动一动，然后我们激动地叫医生来，然后，他睁开眼睛，把我们娘俩儿紧紧地拥抱在一起……
　　可是现实不是戏剧，什么也没有，眼泪、颤动……一切戏剧中的狗血都没有。有的，只是安静躺着的躯体和安静工作的仪器。
　　“安伯伯，你起来跟我玩嘛……”典典轻轻地摇晃着安旭的手，“好多天都没听你讲故事了，罗克船长到底找到宝石没有嘛？我很乖，今天安妮老师还表扬了我的，你不是说，在幼儿园得了表扬，你就讲后面的故事吗？你说话不算数……”
　　“典典，安伯伯……在睡觉，你别吵……”
　　我已经哽咽得说不出话来。
　　“可是曾阿姨说，安伯伯睡很久了，要我把他叫起来。”
　　原来曾珊是这么说的吗？原来她也和我抱着一样的想未予吗？可是我们都错了。
　　“安伯伯，安伯伯……”小典典使劲地摇着安旭。
　　“典典，让安伯伯……睡觉……”
　　“那他还会睡多久？是不是等到明天就醒过来了？”
　　“妈妈不知道……”
　　“我不要安伯伯不醒过来，我要他马上起来，安伯伯，安伯伯……”
　　我也不知道一贯懂事听话的孩子怎么突然就像变了一个人。我不得不使劲拉开她的手，强制着把她带离了安旭的病房。
　　“妈妈，安伯伯是不是像爸爸那样了？”
　　在病房门口，她突然问我。
　　我再也控制不住自己，搂过她，号淘。
　　“不会的，不会的。妈妈不会让这样的事发生！”
　　那一年的除夕，在医院宣布他已度过危险期，拿掉了那些管子仪器之后，我把安旭接回了家。我让典典陪着他说话，我打扫了房间，又去买了许多灯笼和中国结，把他睡觉的房间也布置起来。
　　“他只是在睡觉，只要典典好好陪他说话，他一定会醒过来。”
　　每当典典拉着我的手问我安旭为什么还不醒过来的时候，我就会这样对她说。
　　我做了很多菜，用分格的食盒装了，拎到他房间中。我对他说：“旭，今儿是除夕了，你答应了我在家过的。来，我们吃团圆饭了。”
　　我小心地盛了一碗粥，放在他的床头。
　　“我给你熬了西红杮肉松粥，你闻闻，很香的。我记得你说过，你这辈子吃过最好吃的粥就是这个了。我以前，总是答应你做，可是一次也没有兑现过。今天我做了，你起来吃啊……”
　　我舀了一勺粥，却怎么也喂不到他唇边。正颤抖间，我的手被一只小手紧紧握了，勺子准确地落到安旭唇上。
　　“妈妈，我们一起喂安伯伯。安伯伯一直不吃饭，会生病的……”
　　“典典……”我放下碗，搂起孩子，“他不是安伯伯，他是你爸爸！”
　　“爸爸……”典典只楞了一小会儿神，便开心地叫起来，“真的吗，妈妈，安伯伯真的是我爸爸？”
　　“是，是，是，是妈妈不好，妈妈对不起你，更对不起你爸爸……不然，我们一家三口怎么会到现在才真正在一起。”我拉起安旭的手，“旭，你起来，起来陪我们过节。你说过，以后我们都在一起的，你起来！”
　　“爸爸爸爸……”小典典也在一边起摇着安旭的身体。
　　他什么反应也没有，手指没有动，睫毛没有动，整个人都没有动。
　　12点终于敲响，小区中不断有人在欢呼。我一把拉开窗帘，打开落地窗，让室外的热闹映进来。
　　“又是新的一年了，旭。今年我就当你是偷个懒；可是明年，我就不许了，你得快点起来，把欠我们娘俩儿的，都赔给我们！”
　　那个时候，我是这样说的，更是这样坚信的。可是春节过后一个月的某天晚上，康童带着一个陌生男人来到了我们的家里。
　　“月月，这是王律师，也是安旭的私人法律顾问。”
　　王律师很友好地冲我点点头，拿出一份文件递给我。
　　“我受安先生委托，现在请您在这份文件上签字。”
　　“这是什么？”
　　王律师犹豫了下，答：“不算遗嘱的遗嘱。”
　　“对不起，我没听清楚，麻烦你再说一遍，这是什么？”
　　我的十个指尖都发着抖，我根本没法拿得稳那份文件。
　　“从专业的角度来看，这个不能算遗嘱。因为，法律意义上的遗嘱必须在委托者死亡以后才能生效，所以，它不能算严格意义上的遗嘱。不过，安先生现在的状态在医学上称为‘脑死亡’，而且‘脑死亡’的状态已经超过了一个月，所以，我认为，这份文件已经具备了生效的条件……”
　　“你为什么非要给它加上遗嘱的称呼？”我终于接过文件。
　　“因为……我认为，人只有在死亡以前，才会把自己所有的财产作这样的分配……”王律师指着文件，“请看看上面的内容，如果没有问题，请在这里签字。签字以后，安氏名下28%的股份，安先生位于**道**小区2栋的别墅、**省**市**区**路**别苑3－2－1的房产……”
　　他的声音清晰而缓慢，节奏明快，如同在作一个结案陈词。
　　可是，他凭什么作这样的结案陈词，他凭什么就这么为安旭的人生作结？
　　我一把丢开手中的东西，冲他喊：“我不签，我什么也不要签！你赶快拿着你的东西走！”
　　“可是，柳小姐……”王律师依然保持着他的良好风度，“我只是受安先生委托……”
　　“他有本事，就自己拿着这份文件让我签！”我几近癫狂，“遗嘱”两个字几乎击垮了我最后一根坚强的神经，我冲着那个静静地躺在床上的人大叫，“你有本事就起来啊，起来跟我说讨厌我，起来让我滚，你起来起来起来！”
　　他什么反应也没有，只是躺在那里，连一个虚无的目光也不愿意给我。

作者有话说

　　我没啥说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