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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悟 ...


  •   那是在小城最繁华的一座酒吧前。梧桐从未去过酒吧,在她的印象里,酒吧就是灯红酒绿、纸醉金迷的地方,许多的人在那里迷失、堕落、歇斯底里、无以复加。所以当橙子提出要带她去酒吧玩时,她不假思索地就拒绝了,直到橙子说:“三疯,洛璃,安凉他们也去的。”安凉……梧桐好像有些想去了。可见,缘分并不是天注定,有时候它也是需要人为主导的。

      酒吧前,璀璨的灯火像散落的星光一闪一闪,几个头发染成五颜六色的少年蹲坐在门口,眼睛滴溜溜地盯着过往的女性。好像和想象中是一个样儿的,梧桐想着,转了身,便看见安凉。漫天星光,哦不,漫天灯火中,安凉是独立的存在,不奢华,不花哨,只是安安静静的,一个少年,或者说,一个男人。他走过来,笑着说:“橙子,你别教坏小孩子。”

      梧桐忽然就有些不服气,原来没有恋爱过、没有初吻便是小孩子了么?她昂着头,示威一般走进了酒吧。刚进去,梧桐就被震耳欲聋的音乐声震懵了,她本能地回头,却看见安凉戏谑的眼神,于是,又硬着头皮往里走。地板在震,她的心好像也在震。人很多,梧桐没头苍蝇一样往里钻,忽然后领被一个人提住,是安凉,他指指一个方向,是三疯他们。

      梧桐坐下后,觉得屁股也在震。她抬头打量酒吧的构造,装修得像是一个原始森林,到处有高到屋顶的树,树上缠绕着藤藤蔓蔓,蔓上有灯,暧昧的暖色。舞台不大,DJ戴着一副眼镜,竟是个斯文模样,只是喊起口号来一点也不斯文。DJ的前面拥着一堆男男女女,随着音乐摇晃着身体,梧桐看乐了,因为她看见好几个大叔在摇着他们肥硕的大肚子。

      橙子递过手机,上面写着:“上去跳舞!”梧桐立刻摇摇头,保守仿佛已经变成了她的天性。橙子朝安凉使了个眼色,于是他们俩一起站起来,去拉梧桐,软的不行,就来硬的。梧桐挣扎着,她看到安凉的笑脸,在灯光下居然有种邪魅的美,于是她很没有骨气地放弃挣扎,被两人拉上了台。

      陌生的舞台,好像是她从未经历过的世界,她感到手足无措。底下都是意味深长的脸,身边不时有人撞过来。音乐更大声了,梧桐好像聋了,耳朵里都是轰鸣。她动不了,就像被梦魇住了一样,身体与心做着相反的挣扎。忽然,一双手覆上了她的手,有些凉薄,梧桐知道,是安凉。他带着她,不让她被那些疯疯癫癫的人撞到,音乐的节奏开始回到梧桐的耳朵里,身体也不再抗拒,竟不由自主地随着音乐跳跃。橙子也扑上来,手搭在梧桐的肩上,很快,三疯和洛璃也上来了,大家抱作一团,乐呵呵地舞着,脚步很乱,总是互相踩到,但没有人抱怨,只是笑,开心地、放纵地。梧桐心里仿佛开出了花,一直以来,她都是个隐忍、沉稳的女孩,可是今晚,好像一切都释放了出来,她的骨子里,原来也是有疯狂的。

      梧桐回到家的时候,手心里那凉薄的感觉仿佛依然存在。她躺到床上,望着黑漆漆的天花板,嘴里哼着:“栀子花,白花瓣,落在我蓝色百褶裙上,爱你,你轻声说,我低下头,闻见一阵芬芳……”

      第二天,梧桐好像变了一个人,她起得很早,破天荒地在镜子前待了二十分钟,换衣服、梳头发。她看着镜子里学生气的自己,觉得很不满意。于是她下楼去银行取了钱,顺便逛了街,为自己置办了一身裙子、一双凉鞋,这下,镜子里的女孩有了些女人的味道。回家前,她又在附近的理发店修了头发,出门后脑门前多了刘海,把她的脸衬得尖了一些。“女为悦己者容。”老祖宗的这句话不是白说的。

      闲下来的时候,梧桐会想,安凉是个什么样的人呢?她首先想到了李敖的一句话:“你原是个妙人,是个少年狂。”梧桐觉得这句话形容安凉正好。世界上的爱情有很多种,她终于相信,有一种叫“一见钟情”。虽然基于外貌的爱情让梧桐有不安全感,但这也增添了一种神秘,美好外貌下究竟是怎样的性格?梧桐很想知道。窗外下起了雨,梧桐托着腮帮子看着玻璃上的雨珠,心里面一阵甜蜜一阵惆怅。

      再次见到安凉,是在洛璃的生日宴上。那天,梧桐第一次穿了10厘米的坡跟凉鞋,走起路来像是被风刮着飘,一点没有“脚踏实地”的感觉。她推开包厢门,立刻听到三疯怪叫道:“Wow!”

      安凉是和洛璃一起来的,他们进门的时候,梧桐只觉得耀眼,脑海里凭空冒出了“金童玉女”这个词。她忽然有些不安,又有些自惭形秽,莫名的疏离感开始笼罩着她,让她觉得自己站在了一片黑暗的角落里,聚光灯打在周围人的身上,他们发着光,唯有她,是一个人,孤零零的。

      不过是个小生日,大家也就没那么拘谨,果汁喝着喝着便换成了啤酒。安凉拿着酒,一个个地敬过来,到梧桐时,他看了看这个不大说话的女孩,好看的眉毛皱了皱,然后拿走她跟前倒得满满的酒杯,说:“好孩子不喝酒,来,梧桐,你喝果汁。”

      那一刻,梧桐心中的疏离更甚,就是这样,从小到大地被当做好孩子,让她做任何事都必须时时刻刻压抑着自己,不能放纵,不能忘形,这让她渐渐地与这个世界格格不入,不敢唱歌,不敢去酒吧,甚至不敢喝酒。安凉,他凭什么看穿她又这样明目张胆地为她解围?梧桐不服气,甚至觉得安凉多此一举,她抢过安凉手中的酒杯,说:“我能喝。”仰头,酒灌进喉咙里,说不出的畅快。

      安凉挑了挑眉,嘴边噙着一丝笑,走到了下一个人面前。橙子凑过来,道:“梧桐你开窍了?我从没见过你喝酒!”

      梧桐自顾自地倒了一杯,说:“没喝过又怎么知道自己不能喝?”二十四年呵,循规蹈矩、小心翼翼、从容低调地活着,梧桐累了,厌倦了。

      不知道喝了多少杯,梧桐觉得头晕晕的,但思维还是清楚得很。她朝厕所的方向走去,想去洗个脸,然而整个人变得轻飘飘的,脚下的鞋子好像不受控制,一个不注意,她便跌了下来。膝盖的痛楚渐渐蔓延,她恼了:“什么破鞋子?”说着,便脱了鞋子,扔出去好远。

      “哈!耍酒疯呢?”是安凉的声音。

      梧桐抬起头,眼前的这个人眼角眉梢尽是揶揄之色,好像是看到了什么莫大的笑话。他拾起梧桐的鞋子,两只手指头勾着凉鞋带,在梧桐眼前晃来晃去的,另一只手则递到梧桐跟前。梧桐就着他的手臂爬起来,脸上的酡红更甚,已经分不清到底是酒气上来了还是害羞脸红了。

      看着安凉弯腰要帮她穿鞋,梧桐连忙缩起了脚,嘴里喊着:“不用不用,我自己来。”说着,夺过安凉手中的鞋,敏捷地穿好,动作麻利得倒好像没有喝醉。

      两个人在走廊里站着,橘色的灯光映着金色的墙纸,到处显出一种暧昧的色调来。谁也没有说话,气氛好像有些微妙,像是谁偷偷在空气里洒了一些玫瑰香水,连带着周围的一切都透出一种爱情的味道来。

      “梧桐,安凉,你们在这儿干吗呢?”橙子不合时宜地出现,打断了这一刻的美好。

      安凉转开了视线,淡淡地对橙子说:“梧桐醉了,你看着她,别让她再喝了。”

      梧桐的心被安凉温柔的语调撩拨得一阵悸动,她感觉周围的墙纸上仿佛都开出了大朵大朵的玫瑰,每一片花瓣都在橘色灯光下显得娇鲜欲滴、纹理分明。梧桐心想:完了,我是真的醉了。

      八月末的时候,下了几场雨,天气骤然凉快下来。梧桐在家收拾着回校的行李,双膝跪在地板上,一丝丝的凉意渗进骨髓。她有一阵子没见到安凉了,自那天喝醉后,谁也没有主动去联系对方。梧桐脸皮薄,她能做的,只有等待,等待一个和他见面的机会。这时候她开始抱怨起橙子来,怎么连着这么多天都没有找她呢?

      说曹操曹操就到!梧桐的手机叫起来,可不就是橙子?梧桐迫不及待地接起来,橙子在那头叫着:“别说姐姐不讲义气啊,今天我们特意订了包厢,为你送行!”

      那一刻,梧桐心花怒放。然而,她又有些忐忑。见到安凉,第一句话说什么?我是不是应该跟他要电话号码?虽然才认识一个多月,他会当我是朋友么?我是不是应该争取一个机会不让自己后悔呢?很多的问题缠绕着她,叫她不得安宁。

      然而这些问题在见到安凉之后忽然就迎刃而解了。梧桐看见,安凉和洛璃是手牵着手走进包厢的,耳边三疯在起哄地大叫,就连橙子,也一副心知肚明的样子。原来,不知道的,只有她,最在意的,也只有她。这些天的甜蜜交织、疑惑丛生、翘首期盼竟只是自己的自作多情,她怎么会奢望安凉喜欢她?明明是两个世界的人啊,当初怎么会错看了他的眼神以为那里面有一些些的欣赏呢?

      “既然如此,”三疯站起来,认真地说,“洛璃和安凉都这么大方了,我们也不能输给他们啊!我宣布,我和橙子,恋爱进行中!……”

      后面的话,梧桐没有听清,她的思绪很混沌,迷蒙中只看到橙子投过来抱歉的眼神——她大概是在自责没有提前把这件事告诉她这个相识七年的好朋友吧?

      梧桐不怪橙子,她只是不明白,一个月前,大家也只不过还是泛泛之交,朋友的朋友而已,一个月后,却已诞生两对情侣,这其中的相识、相知、相爱的过程未免也太过迅速了。她大概还在期盼一场青涩纯真的爱情,有一见钟情,有穿白衬衣的男孩,有懵懂的喜欢和不敢言说,有长达几年的心酸暗恋,殊不知,爱情速食的年代,一天都嫌太长。梧桐忽然明白,为什么她单身了24年还没有开始初恋,不是她相貌平凡不入常人之眼,不是她身在中文系接触不到异性,而是她整日地生活在自己的爱情幻想里。第一次见到安凉,他为她点了一首《后来》,她便认为他们是心有灵犀,从此她开始照着自己的幻想来描述安凉,他清澈眼眸背后的深意,他微凉的指尖,他狡黠的笑容,他搀扶过她的双手,一切都被梧桐想成了童话故事。事实是,他只是轻轻地扫她一眼,眼里并没有多余的内容;他天生风流,习惯了与女人的拉拉扯扯,他的指尖,不会因为她的触碰而变得温暖;他的笑容只是单纯的嘲笑,因为他没见过这样笨拙又保守的女子;他搀扶她,只是刚好叫他碰见了,出于绅士风度的帮助,实在不是什么暧昧不清的事。从头到尾,都是梧桐想多了,想错了,想偏了,爱情里,哪来那么多的我爱你你也爱我的童话?

      长沙发上,洛璃和安凉坐在一头,橙子和三疯坐在另一头,梧桐一个人坐在中间。没有人注意到她的异常,没有人注意到她起身点了歌,没有人注意到《后来》的音乐缓缓响起,没有人注意到这个叫梧桐的姑娘唱着唱着便流下了眼泪。

      ——二十四番花信风,花信之年的梧桐却没有等来像花一样开得正好的爱情。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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