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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023 遇表白妾意微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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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嘉铭一边走进院子,一边笑道:“我跟母亲来给你大伯母拜年,顺道来看看——德方。八妹妹这是做什么呢?”
“趁天气好理理草药呢。”德清放下手里的东西,一边往屋里让黎嘉铭,一边朝东侧的屋子喊了一句:“德方,黎家四哥哥来检查你的功课了,快出来迎客。”
屋里却没有人应声,德清“咦”了一声,黎嘉铭却笑道:“你忙你的,我去看看,说不定德方温书正入神呢。”
德清道:“也好,我去给你烧一壶茶,待会给你们端过去。”父亲带着姐姐去了十里外的大树村给姑婆拜年,顾氏去打猪草,现下茶水也只能指望自己了。
德清进了厨房,鼓捣了半天都没能把大灶里的火生起来——顾氏并没有冤枉她,她的确连火都生不好。德清非常郁闷,正准备再一次努力的时候,突然感觉光线暗了下来,抬头一看,黎嘉铭居然站厨房门口,一脸揶揄的笑。
德清不好意思道:“让四哥等久了,真是过意不去。”
黎嘉铭走进来,把她拉起来,然后抬手,举着衣袖擦掉她鼻头上的一小片黑灰,然后道:“我来,你到那边坐着去。”
德清呆愣间,他已经取了她手里的火钳,然后弯下腰,很熟练拨弄了几下大灶里的柴火,接着添了一些干松针进去,最后拿起打火石,划拉几下打出火苗,不一会就把火点燃了。
德清看着他很优雅地便把火生起来了,心里既佩服又惭愧,由衷称赞道:“四哥,你真行!样样都会!我怎么就这么笨呢?”
黎嘉铭微笑,一边往烧水锅里添水,一边道:“八妹妹是个雅人,这些都是小事、俗事,不会也碍不着什么。再说——”
他突然压低了声音:“以后有我,你无须为这些事操心。”说完,含笑的眼睛定定望着她。
德清愣了一下,而后脑子里“轰”得一声响,觉得自己的脸烫得厉害,半天不知道该如何反应,最后只得道:“四哥,德方的功课怎么样?”
黎嘉铭道:“我让他默写一篇文章,他正在用功呢。”目光却并没有离开德清的脸,执着的望着她的眼睛,似乎在等待一个答案。
德清在他的眼里清楚地看见了自己的影子:满面绯红、惊慌失措,似一头受惊的小鹿。
她上辈子并没有来得及谈恋爱,而且那个时空的“喜欢”、“爱”太过于泛滥,加之她平日感情神经大条,因此对潜在的追求者完全无察觉。可是自穿越以来,接触的古人都很含蓄,即使是粗鲁的农妇,也不会把“爱”、“喜欢”轻意说出口;而这一年多以来,她亲眼目睹了由一个荷包所引起的母亲和姐姐之间的暗战,感情的触角已经变得非常敏感。
因此,此刻她很清楚,黎嘉铭刚才那句话的意思是:“将来我们在一起的时候,一切有我,你什么都不用操心”。
她清楚的知道,黎嘉铭说出这番话,是在很认真、很含蓄、很负责任地对她表白;同时,很执着地渴盼着她的回应。
从顾氏平日透露的话语中,德清隐约知道黎家可能会向自己提亲,那时候她觉得成亲离自己非常遥远,认为事情临头了再慢慢分析自己的心情也还来得及。然而,二表哥突然回乡,她临时决定赴南疆,这一去,能不能回来还是个未知数,也就把这件事情放到脑后头去了。
可是,她没有想到,今日黎嘉铭竟然如此大胆、见缝插针地对她表白。德清没有经验,理不清自己对他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可是她对他一向信任有加,于是,小半刻之后,她小心翼翼道:“四哥,一月后我就要赴南疆呢。”你确定我能活着回来?
嘉铭继续望着她的眼睛,微微笑道:“八妹妹聪明伶俐、智勇无双,定能平安归来。说不定那时候我也刚刚考完了秋闱、春闱,正好。”你正好满十四,我正好金榜题名,我们正好可以马上成亲。
如今是元熙三年的大年初二,下次秋闱是一年半以后——元熙四年的秋天,而下次春闱是两年后——元熙五年的春天。
德清听出了黎嘉铭的意思:他已经做好了长期打算,就算她三、两年才回来,他也愿意等。
德清觉得心里一团糟,抿了抿唇,低声道:“四哥,我——”我没有你认为的那么好。
黎嘉铭打断了她的话:“八妹妹什么都不必说,你只要平安回来就好。” 他有备而来,却也害怕听到拒绝的话。
德清还待开口,德方的声音传了进来:“四哥,进来吧,我全写完了,你帮我看看写得好是不好。”
黎嘉铭一边答应“来了”,一边熟练地往灶里添了一片柴,然后便往屋外走。走到德清身边时,他略略停了停,然后嘴唇凑近她的耳朵边,低声却坚定道:“八妹妹,不管你走到哪里,请记得我在等你!你一定要平安回来,不然,我就去找你!”
这就是黎嘉铭,自信从容、理所当然。
一个月之后,一艘高大的商船行驶在浩荡的澜江之上,不疾不徐往南疆而去。德清站在船头,静静看着一个方向不动。她依旧是一身男装,因刚刚开始发育,身形跟男孩子还没有区别。
出发之前,杨老爹对外宣称,为祛除孙子身上的风寒顽疾,祖孙俩一起到南疆寻两味草药以配齐古方。这艘大船为云木匠的顾客所雇,一共有好几十人随行,多两个也不多,又听说他们是云木匠徒弟的亲外祖父、亲表弟,很爽快就答应了让他们同行。
临行前德清看过舆图,估计这日商船将经过枫叶谷,因此早早便起了床、站在船头张望。枫叶谷在右方的绝壁之上,其实什么也看不见,但是望着那片绝壁,枫叶谷三年的时光分外清晰:给她上药的温柔黎嘉铭,被她推下池塘的狼狈黎嘉铭,帮她拔草的赤脚黎嘉铭,背着稻种逃命的黎嘉铭……原来,两人已经有过那么多的交集。
德清沐浴着朝阳,又盯着枫叶谷方向看了好一会,这才收回目光,看向左手腕上的一个木镯子。她想起临行前娘亲的话:“这是你黎家三婶送给你护身用的,千万别弄丢了。你三婶还说了,待你平安归来,还有好东西给你,你——应该懂她的意思吧?”
她自然是懂的:两家大人已经有了默契,待她从南疆回来,就给她和黎嘉铭定亲,再然后,成亲。
黎嘉铭,黎嘉铭……一张满面春风、自信从容的俊脸浮上脑海,德清想起他那日的含蓄表白、坚定宣言,呼吸突然有些不稳,她摸摸自己的脸,很烫。
黎嘉铭啊……很好,母亲也很喜欢他。只是,十四、五岁就成亲?太早了吧……
德清迎着朝霞,怔怔出神,也不知过了多久,祖青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绪:“二表弟,你看见外公了吗?”
德清回过神:“爷爷用过早膳就往底舱去了。”估计又是去跟人学操桨。
杨老爹是个自来熟,上船不过两天,就跟船上的伙计们打成了一片,跟云木匠也颇有些相见恨晚的意思,这让本来就讨喜的德清、祖青表兄妹也颇受欢迎。德清和祖青都深深觉得,这回让杨老爹跟着出来,真是再正确不过了。
一个月之后,船行至狭长的红峰峡,满船的人都紧张起来,因为这一段水面江匪横行,专门打劫过往商客。他们的这艘大船上装了不少天合朝的特产,价值不菲,是不小的一个诱惑。整船的人在忐忑间挨过了白日,索性无事,但是晚间更不敢放松。
杨老爹站在仓房的窗子前,把自己年轻时使过的一柄厚背刀握在手中,对德清道:“万一有匪徒来袭,你一定要跟紧了爷爷。”杨老爹宝刀未老,很有信心灭了来犯之敌。
德清应了,而后紧握手中的一把小匕首,道:“爷爷,白日我看到左边的山上没什么树木,万一打不过,我们就跳水朝那边跑。”德清很清楚自己此行的目的,是寻稻种、不是剿匪。
然而直到五更,也没有匪徒来袭,眼看还有小半个时辰就要天亮,大家不由都松懈下来。杨老爹靠着窗框打盹,德清则干脆趴在桌上小睡。
她刚刚合眼,江面上突然传来“砰、砰”的巨响声,她一下子跳起来,探身往窗外看,只看了一眼便脸色发白:空中突然炸开朵朵黄色的焰火,火光下,十几条小船箭一般朝大船射来;每条小船之上,都站了十来个提枪带剑的黑衣人。
居然来了这么多人!德清想起徐原麒的当年的遭遇,心下大骇。杨老爹也皱起了眉头,沉声道:“阿清,看来我们应该逃跑!你赶紧把准备的竹管取出来,我去找你表哥!”识时务者为俊杰,杨老爹迅速认清形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