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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4、63 珷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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围观的众人听到这一声清晰的“公主殿下”,嗖嗖嗖都转过头来,看着静亭。不过,没人行礼。
对面的那王爷也怔住了,隔了一会儿,那青年的官员才解释道:“王爷,您有所不知,这位就是圣上之姊,本朝静亭公主。”
他在说“您有所不知”的时候,脸微微仰着,那神情,分明是在宣布“你居然连这都不知道”。
那王爷盯着静亭的脸——她这个扮相是男子,但是经不住细看,尤其是在这种有过提示的细看。“……静亭公主?”那王爷轻声喃喃,片刻才昂头哼了一声,似笑非笑地将目光掠过她身上,“静亭公主。”
他又重复了一遍,随即转身坐上马车:“回府!”
待看热闹的人群稍稍散去后,那青年官员转过身来,对静亭一揖:“公主可还记得在下?”
静亭摇摇头:“……阁下是?”对方微微一笑:“在下蒋毓,任职太仆未央令。往日曾目睹公主风采,钦佩不已。不想今日在此见到,公主智计也是过人的。”
……蒋毓?
等等,她想起来了。
这个未央令是个挺会来事的人,在雱山的时候,给敬宣出主意说比射艺的就是他。
不过除了这些,另一件事才是让静亭对他略有印象的真正原因——这人,是个符党。
蒋毓是比较早期,就聚拢在符央身边的、为数不多的几个人之一。具体是因为他看风向的本事比较高,还是投机的运气比较好,这都未可知。但是符央如今爬上来了,蒋毓的状况也得到了很大改善,颇有前途。这张牌,是蒋毓押得对了。
只是,静亭十分不解的是——既然是符党,为什么要和她过不去?
莫非是对方已经看出来,符央再继续跟她绑一块,前景黯淡。于是给她一个警告?
静亭被蒋毓请上马车,送回公主府。听到对方的解释,她才发现,是自己想多了。
“啊,竟然是这样么?”蒋毓干笑着,连连拱手,“公主殿下恕罪,是在下考虑不周了。”
原来这位蒋大人,当街看到她静亭公主被人落了面子,想到自己和符大人关系不错,于是想要出手帮一帮。他按照如下方式进行思考——静亭之所以被人欺负,是因为对方是王爷,而她是草民。在这种情况下,只要把她公主的身份亮出来,就能把对方的气焰压下去了。
“所以,臣认出了公主之后,就……”蒋毓摸了摸额头。
静亭叹了口气,她要亮身份,自己难道做不到么?“这也不怪你。大人愿意援手,我在这里谢过。”蒋毓忙干笑几声:“公主宽仁,公主宽仁。”
静亭想了一想:“对了,大人何以识得今日那人?他真是王爷?”
蒋毓道:“公主没有听说么,那是珷王。本朝的唯一一位异姓王。”
珷王这个封号,最初是皇家先祖,定国时封的。第一位珷王,是一位开国将军,虽皇族年氏征战天下,英勇过人,立下汗马功劳。但是这位将军,终是有勇无谋,在天下平定之后,他身上的功勋比任何人都多。可是相应的,皇族比任何人都希望,他从此消失。
皇家处在一个十分尴尬的位置。倘若杀了他,会引来诸多不满;倘若不杀他,又唯恐江山坐不实。最后只得封了珷王,又给了他一块离京城远远的封地,命他每隔十年,才可以入京一次。
珷,谐音同“武”。这个字的意思,是像玉的石头。
这是一个警告,也是一个讽刺。
当年珷王在离京后,得到智者的指点,从此安居一方,再无与政治牵扯。世代珷王也都如此,到了当下,几乎京城内都无人记得,还有这么一号异姓王存在。
不过眼下的这位珷王——据说是刚袭的位,天生喜好纷奢,嗜钱财珠宝入性命。珷王已经不知道几个十年没进京了,这位却一拍板——听说京城最富庶,咱们热闹热闹去!
于是,很是了不得,珷王入京了。
其实这也不是突然的事,这个消息,在前一段时间里,就已经传遍京城。但是静亭好久不曾出门,所以根本不知道。不过更奇葩的是,她活了这么大,居然今天才第一次有人告诉她,本朝是有一位珷王的!
“所以,公主殿下,您今日确确实实开罪了一位王爷。”坐在马车中,蒋毓苦笑一下,“当然,这是臣下的错。只是王爷恐怕记住的是您,而不是臣。”
静亭摇摇头,开罪就开罪了,公主和王爷是平起平坐的,没有谁能处置谁一说。
“可是,陛下怎么会放心让珷王入京呢?”
“而今珷王早已没有了声望,即便振臂一呼,也无法造势。”蒋毓解释道。因为符央的关系,所以蒋毓对她说话并无保留,“况且,如今这位珷王,也不像是有反心的。反倒是……”反倒是像个暴发户,到京城来炫富,来招摇过市的……
静亭还不知道,这位王爷初到京城,就买下了一座府邸,占地较她的公主府有过之而无不及。之后,又大量购入仆从和婢女,甚至在府内搭建了一座戏台,每日请名伶堂会。这几日内,丝绢布帛、佳肴美酒、珍奇古玩……水一样地流入新建成的珷王府,其势可叹。
所以,敬宣对这样一位王爷,其实并没有什么脾气。至多是在他进宫在自己面前摆富的时候,感觉有点儿头疼罢了。
“对了,还有一事。”路不长,蒋毓抓紧时间给她科普,“这位王爷,平生最爱美人。”他说着,压低声音,“而且,男女不拘!”
这句话说完,车里静了一会儿。
随后左青有点发毛的声音响起来:“……公主你看我做什么?”
清明这天,京城里下了一整日的雨。
天色阴翳,淅沥的雨丝轻如薄棉。翠寒的树叶被雨水洗过,点点湿润,空气中飘着微凉的清香。
静亭在屋檐下站了没多久,已经感觉身上的衣服单薄,转身回屋。却就在这时,符央撑着一把伞从院子那一头走了过来。穿过雨幕到她面前。
他面上是有些凝重的神色:“公主,你见过蒋毓了?”
“嗯,发生何事?”她冷得搓了搓手臂,转身向屋里走去。符央跟了进来,对她说道:“今天有人在朝上对圣上说,公主你和珷王不和,在街头发生争执。蒋毓出言为你澄清,说是珷王没有认出你,仗势欺人。现在朝臣都在议论这事……”
他叹了口气:“看来是真的。那么,则有些麻烦。”
“圣上是如何说的?”
“圣上本意是将此事压下。”符央拉过一张椅子坐下,“但是珷王入宫,对圣上说你带人故意冲撞他车驾,出言不逊。要你摆酒设宴请他,给他道歉。”
“什么?”静亭差点笑出来,看来不先告状的,就也不叫恶人了。
她凭什么给珷王道歉?
想了一想,“那朝臣是怎么说我的?”那些大臣就是再看不起她,但是与一个封地来的异姓王相比,他们应该更倾向于支持公主一些。
只要舆论将矛头指向珷王,他就不能掀起几尺浪来。
符央道:“众说纷纭,但是珷王大肆在京横行一事,确实引起一些不满。”见她露出果然如此的表情,他叹了口气,“公主,可现在圣上不支持你。”
静亭转过头来,诧异地眨眨眼睛。
原来,珷王听说大家都觉得静亭有理,坐不住了。进宫给敬宣下猛药,吵吵嚷嚷说什么圣上不分黑白啊、偏袒公主啊……等等之类的。敬宣被闹得无比心烦,办公时间被大量占用,最后只得应了珷王。
比起胡搅蛮缠的珷王而言,静亭还算是个好拿捏的。
于是今日退朝之后,符央又被单独留堂了。敬宣用一番深明大义的理论,其实想说的只有一个意思——你们家静亭公主她惹上这个事,现在让朕很是挠心。所以你回去务必把她给劝好了,服个软,给珷王道歉去。
“公主打算怎么办?”符央问道。
“……还不知道。”
她在一旁坐下来。给珷王道歉么?她倒不是一成不变之人,不会因为觉得无错,就死不低头——倘若能轻松把此事应付过去,那道个歉也没什么。
不过,现在的问题是,怎么道?
给珷王办个宴会,然后跪在他面前磕两个头?
这肯定是不行的,既不能太让皇家没面子,还要让珷王有面子。她望着窗外的雨帘,用手揉着额头:“我想一想……你先和陛下说我应了。”符央点点头要起身出门,静亭又叫住他:“顺便帮我把湛如叫过来。”
符央出去的时候,是午饭之前。
但湛如来的时候,已经是傍晚了。
静亭本都快忘记了,见他来了,才愣一下,抱怨道:“怎么这么慢……”湛如笑了笑,将伞立在廊下:“ 拜公主所赐,今天陈柳霜来了,我一下午都出不来。”
“哦?佳人在侧,还尽兴否?”
“好极。”他抬起头嗤笑了一下,“她让我陪她到湖轩听雨,外面这么冷,你说尽兴否?”
静亭轻笑出声来。湛如走到她旁边坐下,自己倒了一杯茶。突然又抬眼瞧了瞧她,抿唇一笑道:“如此,才叫佳人在侧。”
静亭面上的笑容一僵。呆了一呆,才甩了甩头,看向别处:“我要办个宴会,你去安排一下,府库里的钱你随便支就好。”
湛如点了点头:“公主想办成什么样?”
“不用特地费心,比家宴稍微隆重一点点就行。”其实她公主府的家宴就已经蛮像样的了,这个规格,就是请天子都不寒碜。
“公主可是打算请珷王过府?”
“连你也听说了?正是。”她叹了口气,“所以我正要和你商量,我打算送珷王一份礼,聊表歉意。你说,送什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