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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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梁少文
梁少文最近升了部门的总管。之前那个胖老头退休回家带孩子去了，而梁少文因为业务不错加之胖老头对他青睐有加，于是升了总管。
他喜欢这么自称，总管。将部门里的事情整理的井井有条，员工之间也要轻松愉快。即便总会有人八卦。
升职了之后，梁少文的第一件事是告诉他父亲，结果答复的第一句话是，你小子什么时候给我生个孙子。
梁少文已经快到三十而立的年纪了。但是一直单身，或者说一直没有女朋友。起先老爷子很满意，觉得自家儿子真是懂事，一心一意以学业为重。毕业后工作也让老爷子觉得很有面子，白天出门溜达少不了要和自己的一群老兄弟们炫耀一番。但是没过几年，老爷子发现一个问题：他这帮老哥们都有孙子孙女，每天乐呵乐呵带着小孩子四处转悠，在老爷子面前不停晃荡，说你家儿子什么时候给你添个孙子什么的，再不快点可没法跟我们家萌萌结成儿女亲家了。这话把老爷子气够呛，自此，老爷子没事就变着法儿地跟梁少文提这事儿。
不过梁妈妈倒是不急，每天做做菜和女伴们打打麻将，一听老爷子提起这事儿就劝：有什么好着急上火的，少文他还小，这事儿不能着急，要慢慢来。再说了，少文现在不比以前好了，你忘了上会那事儿了？
这么一劝，老爷子倒是说不上什么话。于是，梁妈妈又说：你别逼他，把他逼急了到真给你娶一儿媳妇回来了，可不喜欢的话，咱这不坑人家么。挺好一姑娘来咱家守寡来啦？不说享福，可也不能让人家受苦呀。
于是老爷子现在也只是每次打电话的时候跟梁少文提一提。不再多说什么为梁家留后之类之类的话。
他何尝不知道，自己儿子到底有多苦。即使那种事情在他看来再荒唐，毕竟，那也是他儿子。
是的，十分荒唐的事情。
梁少文喜欢男人。
梁少文现在每天的生活充实。平时上班。下了班就和同事或朋友一起去吃饭唱歌喝酒直到深夜，迷迷糊糊地洗漱睡觉。第二天再起来，精神抖擞地去工作，仿佛有金刚不坏之身，百毒不侵。双休日就蒙头大睡补足睡眠，健身为了保证这日渐衰老的身体仍能正常工作不会死机。偶尔回家吃一顿母亲做的饭菜和父亲说说工作上的事情听听他的意见。
在他看来，这样挺好的。生活充分自给自足自娱自乐。不必卑躬屈膝也不必趾高气昂，挺好。一个人想怎么样怎么样，不用为了另一个人一再地放低姿态改变自己迁就他的种种爱憎。不用因为自己的一个失误一个健忘为了一种莫名其妙的理由吵得天翻地覆吵到后来对彼此怨恨。
一个人最多会觉得有些寂寞或者，孤独。但是这些寂寞的孤独的时光最后会被新的人也好事情也好一点一点地吞噬掉。然后它们就都蒸发掉了。梁少文是这么相信的。否则会有那个笨蛋会因为一个企划案直接搬到公司里来睡觉呢。
梁少文的努力让大家都看到了，再说他本身没有什么不好的品行，于是他就升职了。再顺便地，成为了部门里被广大单身女性关注的股票。
但是，梁少文本身不喜欢这种感觉。他感觉自己像是一张长期饭票正被很多人撰住一角往不知那一边撕扯。他讨厌那些女人，不是因为他喜欢男人，而是因为他在她们面前是放在电子称上面的一块肉，不断地称量，计算其将产生的卡路里是否能够满足自身的需求而又不至于让自己长胖而且要新鲜。他在她们面前是一个有收藏价值的古董。
梁少文觉得，就是因为这样他才不喜欢女人。他并不被她们所爱所珍惜，一如他不会爱她们珍惜她们一样。
但是，颜歌不同。
二颜歌
颜歌是个女人。颜歌是新近调来他们部门的女人。
她来报到的时候，梁少文刚刚结束一次冗长又无趣的会议。在空气沉闷而又浑浊的会议室里听着他们事关利益与权力的发言。如同施加种种刑法，饱受折磨却没法死去。只能忍耐。
所以出来看到颜歌的时候，梁少文觉得自己好像回到了小时候在雨后积满了雨水的道路上飞跑，空气中有新鲜的泥土和青草的气味，还有滋润的鲜活的空气。
他觉得，颜歌是那么的鲜活。像刚刚盛开的兰花，散发着幽幽的香气。
但是，在他听过她的名字了之后，他很快的想起那句话：
少文，我们自此阴阳两不相见。
那些往事就在这个名字出现之后如冲破堤坝的洪水将他淹没。
比如那个男子会站在布满了星星点点的阳光的树荫下微笑着叫他，少文，少文。那是日光炽烈的夏日，他喜欢站在树下等他，两个人肩并着肩一起去游泳馆，在深水区的水下亲吻。比如那个男子会拉着他一起跑进倾盆大雨里等着看最早的彩虹，结果两个人因为淋雨而发烧住院，坐在病床上对着他埋怨听见他说：少文，和你在一起就是最美的彩虹。比如冬天没过膝盖的大雪，映着天上的弯月，他指着初九的月亮说：少文，我们一定会像天上的月亮一样越来越圆满，相信我。那个时候那个男子的眼睛比天上的弯月还亮。
后来他们分别把自己的情感告诉了家人，他记得他说：少文，我只知我此生只会爱你一个了，即使全天下的人都反对，我也要和你在一起。如果哪一天你不爱我了，我一定会离开，让你过上正常人的生活。少文，你记住，无论如何我一定会让你幸福的。
于是就有了后来，他说：梁少文，我为了你离开我的家庭放弃我的事业到头来我只是剃头挑子一头热吗。梁少文，我明明那么爱你，你为何要背叛我。……如果没有背叛我，那么上一次和你一起吃饭的那个男人是谁呢，和他吃饭的时候你明明笑得很开心。……梁少文，我去了哪里与你何干呢。你会担心我，你也会担心我吗。我消失了几天你才终于想起我来吗。不过我看我消失的这几天你应该很开心才对吧，这样你才可以与你新的相好在床上打滚才对吧。……
所以就变成了最后。他说：梁少文，我已经很累了。我那天见到我父亲了，发现他的白发已经很多了，已经不像年轻的时候可以和我一起打球了。妈妈也不再年轻，身体佝偻，病痛横生。他们憔悴了很多。少文，我累了，我想回家去了。
……少文，我们自此阴阳两不相见。……
为什么会这样呢。兜兜转转一圈，付出了那么多，说了那么多决绝的话。是不是因为我们太不懂得给自己留一条后路，把自己逼得太紧了，因此逼到最后退无可退，最后回到最初的选择上试图抹杀这一切，以为从新来过。这样的我们，不是太可笑了吗。言歌。
他认认真真地看着眼前的女子。她叫颜歌。也许，他能够喜欢上她也说不定。
于是他借着上级对他们工作的褒奖和欢迎新人的借口开了一个短小的欢迎会。于是，关于颜歌和梁少文的八卦就悄悄地流传开来。
而在第一次单独的约会时，梁少文就被颜歌泼了一盆冷水。颜歌对他说：不要对我抱有什么想法啊，在和我老公离婚之前，我是不会对其他男人动心的。
真是遗憾，我以为我可以摆脱十一月十一日的节日了。他自嘲地笑笑。
然后梁少文和颜歌就成了朋友。
很多时候都是颜歌说，他听着。颜歌喜欢说她的家人，她的爸爸妈妈爷爷奶奶公公婆婆丈夫孩子。颜歌可以从她爷爷奶奶小时候的事情讲到她儿子每天在家捣蛋。她说这些的时候一脸幸福的样子。
梁少文渐渐地觉得，他果然很喜欢颜歌。他欣赏她能够珍惜她身边的小幸福，这是很多人做不到的。纵使她也会操心两个人的工资够不够赡养父母培育小孩，考虑到底把自己的孩子送到那一家托儿所比较好要送他去学武术还是音乐等等。但是烦恼这样多，她看上去却像水面上盛开的莲花，干干净净，清清白白。
颜歌最喜欢说她的儿子。她儿子叫纪少文。颜歌说，还好梁少文不姓纪，否则她要担心她们家小少文是否会长成梁少文这样，单身了二十多年让父母操心还不娶妻生子。
颜歌常常像个老母亲一样唠叨梁少文。念叨最多的还是他的婚姻问题。颜歌告诉梁少文，她的大学老师说过的一句话：西方人是先恋爱后结婚，所以西方人说婚姻是爱情的坟墓；东方人是先结婚后恋爱，所以东方人的婚姻是举案齐眉白头偕老越过越有滋味。所以梁少文你无论如何先找一个看着合适的女人先结了婚再说。
这种时候梁少文会先笑笑，然后对颜歌说：颜歌，我看着合适的女人她已经结了婚，不知我可不可以同她商量娶她的女儿。
颜歌严肃地说：那个时候你已经是一个怪叔叔了加怪老头子了，没有那一家人愿意把自家如花似玉的女儿送出去吧。
三纪言歌
梁总管最近的心情很好。原因很简单。他们部门最近做得一个企划案被上级认可了，作为一个好的总管，不仅对上能满足上司的要求，对下也要继续提高员工的积极性，而提高积极性没有什么比钱更有用了。且为了犒劳部下，这次除了有奖金之外，梁总管还预备了一个短途旅行以供全员缓解疲劳增加干劲儿让自己被压榨出更多的价值。
而且，这个短途旅行可以携家带口。所以，颜歌把她的先生带来了。而众人乐得看这三人的八卦。爱老婆的好丈夫ＶＳ多金的单身男，颜歌究竟要选择哪一个。
梁总管的心情现在很不好。原因很简单。他的周围坐着一群时刻准备围观八卦的群众，以及纪言歌。
梁少文看到纪言歌的时候想，也许有一天纪言歌要化成了灰他才会不认得他。否则他永远也没法在见着他的时候，无视他的存在。即便他曾以为他做得到。他最终露出一个好看的笑容。
言歌，好久不见。你好……吗？动了动唇，最终，还是把这个问题问出了口。
少文，没想到你是颜颜的上司，还请你今后多多关照她。纪言歌得体微笑，礼貌回应。
哪里。颜歌是个聪明勤快的员工，她能来这个部门工作当是我的荣幸。何况她是你的妻子。梁少文想，他终究不是那真真切切叫他少文的言歌了，他现在连最简单的一句客套的问候都已不愿回答。毕竟，他是说了生死两不相见的人。只是，那个叫纪少文的孩子，梁少文你当作何感想。
梁少文深呼吸，告诉自己，一切皆是虚妄。保证这场旅途的顺畅与开心才是当下应该做的事情。于是调整心情，回到车上，携带唧唧咋咋的众人飞驰到一家农家乐。简单收拾了东西，一行数人拿着相机戴着帽子往附近的一座山上出发，背着装有食材煤炭烤箱的箱包预备野外烧烤。
梁总管秉承为人民服务的原则参与了烧烤，考出来的作品被众人啧啧称赞。只不过也有八卦之人偷偷议论是否因为正主在这里让他自惭形愧因此远离众人了。
吃得差不多，人们也就玩开了。爬山的爬山，约会的偷着约会去了，剩下三三两两或是吹牛或是打牌或是睡觉。而梁少文还在用心地烧烤。
少文，你还没吃吧，换我来吧。纪言歌微笑着走了过来，抢过梁少文手中的签子，放在火上熟练地翻动。
不……没什么的。我还不饿。梁少文搞不清楚这是个什么情况，他只是觉得纪言歌在这里绝对不是什么好事情。他听见自己砰砰乱跳的心，他发现，原来过了这么多年，在面对这个人的时候，他却还是老样子。紧张，忐忑，欣喜。即使他曾说过那样绝情的话。
就算不饿，也看看这周围的风景吧。这样好的风景，不看可惜了。纪言歌笑着拿出盘子装盘，递给他。这样好的美景怎么可以没有美食做伴。看看我的手艺有没有退步。
僵硬地接过。梁少文想……他现在什么都想不出来。他的大脑一片空白。他只觉得，这似曾相识。在什么样的地方，上演过。
那是他上高中的时候。某一次的考试考砸了。一个人坐在寝室的楼顶。夕阳渐次变红，越加的红，像融入了新鲜的血液。他只是发呆。然后有一个人对他说：这样的美景，不看可惜了。回过头去，便见着一个瘦高的男子拿着刚刚泡好的泡面。他走过来蹲在他的旁边：如此美景怎么可以没有美食做伴。虽然泡面算不上是什么美食，可是这也是我精心烹调过的。我煮饭的手艺很好，来试试我的手艺吧。啊对了，我叫纪言歌。你叫梁少文对吧，我说你啊，实在不明白你为什么这么难过。这次考砸了还有下一次嘛。……
梁少文一直记得那时的泡面。里面有火腿还有鸡蛋，虽然那只是一个水煮蛋。他也记得他吃完之后看见纪言歌哀怨地说：让你吃你还真吃啊，你这个家伙知道什么叫做客气嘛。不过算啦看你这么可怜的份上，不过作为补偿，你要请我吃一个星期，不一个月的宵夜。然后梁少文记得自己当时就开心地笑了。
那是我第一次看见你的笑，意外的好看。纪言歌仿佛也回忆起那是的自己。带着感慨的声音，好像已经有十年了了。
梁少文回过神来。以前纪言歌从来没有回忆过过去。他会说的永远是未来很美好很幸福。他从来不去看其实过去也很美好很幸福。他想，言歌变了，变得不那么犀利了，也没有那么急躁了。他有点老了，慢慢地再往回看，看看少年时那些美好的事悲伤的事可笑的事可悲的事。他开始懂得爱了。
人也许总要经历这样的阶段。少年不识愁滋味，少年不听老人言，执意奔往南墙，相信那是可以打破的。最后撞了南墙，便到如今识尽愁滋味，便道天凉好个秋。懂了收敛懂得温和懂得珍惜。
少文，时至今日，我依旧爱你，至死不渝。少文，对于当日，我很抱歉。他轻轻地说。他的声音里充满了真挚的情感，真挚的爱，真挚的歉意。真挚的让梁少文想哭。这几年他一直坚持，默默疗养。他相信伤口会愈合，时光是如此强大的医生，一定可以治愈。但是原来它只是被封冻而已。
但是。现在，有药了。伤口会痛，火辣辣的。一碰就痛。但是，这一次，会愈合。
梁少文扬起脸，他冲着纪言歌微笑。开心地。
纪言歌觉得仿佛一下子回到那个天台，那个心情抑郁的少年狼吞虎咽地吃下食物之后对着他傻笑。于是，他也跟着笑了起来。
四终
无论爱还是不爱，这都已经不重要了。我们曾为我们的爱翻天覆地好像全世界与我们为敌。现在我只是很感谢，你曾经与我站在一起的日子，这就足够了。
谁离了谁不能过活呢，无论如何，我现在很好。你也很好不是吗。
言歌。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