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玉璧》小桥流风

66、第六十六章 咫尺天涯II

　　梅青摇头说道：“姐姐，我不饿，我刚喝了碗粥。”她转过头来望着华羽飞，眨巴着眼睛问道：“华公子，我已经说出名字了，这下可以让我走了罢？”
　　华羽飞冲梅青笑笑，“你这样子走得了么？”
　　绿桥一听梅青要走，脸上露出担忧之色，她拉着梅青的手柔声道：“好妹妹，你身体这么虚弱，还是在这里多住几日罢，别急着走啊！要是怕你家里人担心，我一会儿让人到你家里说一声，对了，不知妹妹家住哪里？”
　　华羽飞似笑非笑地看着梅青，不知她又要怎个说法。
　　梅青瞪了华羽飞一眼，有气无力地答道：“姐姐，我没有什么家人，我也不住在这里，只是恰巧路过罢了。姐姐不必费心。”
　　绿桥摸摸梅青苍白的脸，心疼地说道：“原来妹妹已经没有家人了啊，真可怜！那妹妹就更不能走了，你走了谁来照顾你呢？你在这里住下，我来照顾你好么？”
　　梅青面露难色，摇头答道：“姐姐，我一个人四处漂泊，本来就没什么人照顾我的，你不必替我担心。我……我……”她想说自己马上就离开华府，哪知远处忽然传来一个女子的声音：
　　“绿桥姐姐！绿桥姐姐！你在哪里呀？我来看你了！”
　　梅青诧异地朝声音来处望去，却被转角的围墙挡住了，没看见来人。
　　便听得华羽飞低声道：“绿桥，你出去见她罢，……三妹需要静养，不能被人打扰。”说着不动声色地挡在了梅青身前。
　　绿桥看了看梅青苍白的脸色，点头道：“是啊，三妹你好好养伤，我去看看，晚些再来看你。”
　　紧跟着提高声音唤道：“小莫，是你么？你在那里等我，我就来！”她抬头看了华羽飞一眼，匆匆走下台阶，往声音来处赶去。
　　梅青看着她的背影渐渐远去，直到转过围墙拐角看不见了，这才收回视线，抬头看着华羽飞，问道：“喂，我已经说出名字啦，可以走了罢？”
　　华羽飞弯下腰来，双手撑在椅背上，居高临下地盯着她的眼睛，“那是真名么？”
　　梅青与他对视了片刻，终于妥协地掉转视线，咬了咬下唇，道：“那……我告诉你我是怎么来的，你就肯放我走么？”
　　华羽飞道：“嗯……如果你是没有恶意的，我自然会放你走。”
　　梅青眉梢一扬，道：“好，说就说！我……我在家里确实排行第三，大家都叫我三姑娘。我们家乡发生了一场大灾难，我的两个哥哥都死了，妹妹也丢了，只剩下我一个人跟着老爹跑出来了。这些年来我和老爹浪迹江湖，卖唱为生。有一天，我一个人跑到外面玩，回去后老爹就不见了。我只好四处寻找，找了快两个月了，还没找到。那天也不知怎么的，竟找到竹林外边来了。我一看这么大一片竹林好美，就想着不知什么人家住在这么个神仙般的地方，不知不觉地就走了进来，然后就闻到花香了……”
　　她扁了扁嘴，又道：“我这人最爱看花啦，什么牡丹花水仙花统统都很喜欢，我在墙外站了很久，也没看见半个人出来，所以就……就……后来的你不都知道了么？我不过是想看看花罢了，却被人当做擅闯华府的恶贼，想走都不行，还被人打得差点命都没了！”她的小嘴噘得老高，斜眼盯着华羽飞。
　　华羽飞心道：这丫头狡猾得很，一句真话也没有，明明是她自己先对我下毒手，居然说成是我害得她受重伤！但是他脸上却丝毫没有不满的神色，只是点头道：
　　“原来是这样的。那天把姑娘打成重伤，真是得罪啦！”
　　梅青道：“你知道自己错了罢？赶紧放我走吧！”
　　华羽飞微微一笑道：“你这样子，走得了么？”这已经是他第二次问同样的问题了。
　　梅青皱了皱眉，她受了重伤，而且肩胛骨碎裂，确实走不了多远。如果告诉华羽飞自己是南宫玉的丫头，让他把自己送回去倒也可以，只不过她想起南宫玉若是知道自己又到处闯祸，而且还闯到华府来的时候，心里不知道得多生自己的气，想想又把回南宫府的念头给掐灭了。
　　华羽飞见梅青沉思不语，便道：“姑娘，我看不如这样吧，你的伤因我而起，我也不能撒手不管，你如果信得过我，就留在华府慢慢养伤，等伤好了再走，成不？”
　　梅青看了华羽飞一眼，只见他一脸诚恳，不像是在说场面话。她拧着眉头想了片刻，眼下似乎想不出更好的办法了，只得无可奈何地将两手一摊，说道：“也只能这样了！不过……你可别跟人说起我的事！”
　　华羽飞心中暗笑，有心要逗梅青，故意问道：“跟别人说起你？你不是说你和你爹浪迹江湖，四处漂泊吗？又有谁会认识你？既然没人认识你，你怕我跟谁说起你的事？”
　　梅青瞪了华羽飞一眼，怒道：“反正你不许说起我的事就是了！你要不答应，我马上就走！”她猛地站起身来作势欲走。
　　华羽飞忙上前拦住她，将她拉了回来，冲她深深地鞠了一礼，正色道：“是我错了，姑娘莫怪！我答应你不说便是！”
　　梅青见华羽飞一脸正经的样子，不禁扑哧一声笑了，但马上又板起脸来，一声不吭地在椅子上坐了下来。
　　华羽飞见她脸色黯淡，暗想她受了重伤，也需多多卧床休息，便和声道：“姑娘，你累了罢？要不再躺下休息会儿吧！”
　　梅青也正觉身体渐渐支撑不住，她本是重伤在身，方才一心想要离开此地，所以硬撑着起身，此刻早已浑身疼痛难忍，便点了点头。
　　华羽飞上前将她扶进房内躺下，看着她合上了眼睛，便悄悄地退出门外，轻轻带上了房门。
　　听到门吱呀一声关上了，梅青马上睁开了眼睛。
　　她呆呆地望着床顶，眼里看到的却不是眼前的事物，此刻她的脑海里清清楚楚地浮现出的，是南宫玉那张剑眉微蹙的脸。他的眼睛似乎正带着薄薄的怒气，穿透那遥远的时空，望进她的眼里。
　　她有些承受不住地闭上了眼。
　　然而一闭上眼，往日那血淋淋的一幕幕立即映入眼帘。她似乎又闻到了那股浓烈的血腥味，萦绕在鼻间久久不去。
　　她艰难地踡起身来，钻进被子里躲得严严实实的。
　　可是没用，她还是觉得冷，很冷，身体在被子底下不受控制地簌簌发抖。
　　不知过了多久，她终于在颤栗之中渐渐睡去。

　　华羽飞出了梅青的房门，沿着池塘边的小路慢慢向前走着，渐渐听见花园里绿桥和米小莫的说笑声。他驻足侧耳倾听了片刻，两人谈的无非是些家常话，他正想离开，忽听绿桥的声音道：“小莫，我听说你前些日子上盟主府去了？是真的么？”
　　华羽飞心中一动，又站住了。
　　只听米小莫答道：“姐姐，这事你也知道了？”她停了半晌，方道：“其实我不说姐姐也知道，盟主府怎是小莫这种身份的人去的地方？只是……姐姐，我已经无法自拔了……我好久没见到他了，又听说他去做一件很危险的事，我担心得很……唉……”米小莫长长地叹了口气，声音里透着深深的无奈与幽怨。
　　华羽飞暗道：做一件危险的事？说的自然便是金蛇门的事了。
　　只听绿桥温柔的声音响起：“小莫，你别说了，这些我都知道。玉郎是个极其聪明的人，想来你的心意他也能够明了。”
　　米小莫又是一声幽幽长叹，“姐姐你不必安慰我了。难道我会不知道自己的身份么？虽是卖艺不卖身，但总归是坏了名声的。更何况还有个名珠……”
　　绿桥没有再说话。两人都沉默着，连带华羽飞都觉察到那股难言的抑郁幽怨。
　　过了许久，还是米小莫打破了沉寂，低声道：“姐姐，华大哥回来了罢？”
　　华羽飞心道：呵，这下说到我身上来了！不知为何却没听见绿桥的声音。
　　米小莫又低声问道：“姐姐，华大哥……还是对你那样子么？”
　　绿桥仍旧不回答，但华羽飞却隐隐听到她的呜咽声。
　　米小莫的声音再度响起：“姐姐，你别这样……怪我不好，不该说起这件事来惹你伤心。”
　　绿桥抽咽着说道：“小莫……不关你的事……是我自己不好……我们成亲十年了，我……我连他心里想什么都不知道……含烟跟了他七年，比我还知道他的心意……小莫，你说我是不是很笨？”
　　米小莫道：“姐姐兰心慧质，美貌端庄，我若是男子也会喜欢姐姐，只不知华大哥心里究竟在想些什么……”说到后来，米小莫也呜咽起来。
　　华羽飞仿佛看见绿桥和米小莫两人抱头低泣的身影。
　　他烦燥起来，剑眉紧蹙，展开轻功，几个起落间便远离了花园，消失在高低错落的院落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