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剑如故》沸潮

10、挽留的挽

　　“青阳君！”

　　弟子们惊叫出声：“青阳君真的来了！”

　　雷星绝跳到台上，对副院拱手道：“青阳君，圣女并非有意冒犯，还请你松手。”

　　青阳恍若未闻，他觉得这小圣女掐人的劲比方才更大了。

　　“青阳，雷小姐初来乍到，你这是干什么呢？”宫院长疑惑地看着不松手的两个人，心里也犯嘀咕。

　　青阳逝夜，是学宫之中与院长唯二的合体期修士，自他入世起，见过他的人，都认为这个年轻人前途不可限量。将来即便到不了道主、雷宗那样的高度，也该是他们之下的第一人。

　　除了一条变异风灵根，青阳还拥有比先天剑骨更罕见的先天琴魄，再普通的乐器到他手上都是一件难缠的杀器，现今他也已是修仙界音修第一人。

　　除魔之战结束后，许多宗门都朝青阳抛去了橄榄枝，可惜他一个都没理，转头上了妙前学宫与宫逍作伴。

　　学宫里教了快二十年的课，没见他为哪个人失态过。

　　“你叫什么？”青阳先松开了手，用一种颇为怀念的目光看着对方。

　　“雷挽。”礼尚往来，她也一样松开，抱着琴后退了两步。

　　“雷婉……”青阳语调很慢，好像在咀嚼，“温婉的婉？”

　　女子冷静答道：“挽留的挽。”

　　青阳默默记下，又说：“你弹了我的曲，我可以收你为亲传弟子。”

　　雷挽还没答话，乔缇先急了：“青阳君！你还没听过我的曲呢！”

　　青阳目不转睛地看着雷挽：“听过雷小姐的琴，我不必再收其他人了。”

　　乔缇气得要死，看到雷惊祚正幸灾乐祸地看着她，踢了他一脚，最后伤心到不分方向，撞了好几个人跑了。雷惊祚挨了一脚喊着要报仇，追着她也离开了。

　　周椿被乔大小姐撞了个踉跄，连带着面纱也掉了，露出左脸几块花朵样的红斑。

　　她身侧的几个师妹看到，连忙帮她捡起面纱，见她神情狼狈，劝道：“师姐先回去休息吧，青阳君看来铁了心只收那位雷小姐了。”

　　周椿戴好面纱摇摇头：“无妨。”

　　“这曲子，我弹了三年，从未得到过青阳君只言片语，我想听一听，如果换做是雷小姐，青阳君接下来会说什么。”

　　所有人都是一脸好奇地看向台上二人，学宫里像周椿这样执念深重的音修不在少数。青阳君没收徒前，个个都以为自己会成为被看中的人，结果来了个生面孔，直接终结了这场幻想。

　　雷挽并不在意其他人的看法，她只是淡淡拒绝：“青阳君，你误会了，我并不想要拜你为师。”

　　人群里传来此起彼伏的吸气声。

　　“我弹这首曲子，只是因为梦中听过无数回，听闻您是谱曲之人，才想要一见，了却心愿。可惜我梦中人是个女子，与青阳君长得并无一点相似，是我找错人了。”

　　“……”底下人呆住了，这是什么鬼理由？！

　　青阳没说话，只是步步紧逼，向她靠近，雷挽顺势后退，眼看就要走到台边。

　　他以为雷挽会停住，没想到她轻巧一跳下了台，微微抬起下颌，朗声道：“音律的确是世间一等的妙物，可我志不在此，我想学剑。明年这个时候，我会再来的。”

　　我想学剑。

　　这句话以前好像也有什么人跟他说过，那人该是一个五六岁的小丫头，捏着根枯枝把雪花挑得落不了地。

　　记忆中的小孩捧着脸对他笑：师兄啊，我想学剑，除魔卫道、匡扶正义，最好咱们兄妹三人一起飞升！

　　青阳摸了摸心口，那里有一道早已消失的伤口，这个动作让雷挽警惕起来。

　　“平日我就在悔恕崖，你想通了可以随时来找我。”

　　雷挽略一点头，回到了雷星绝身边。

　　纵使命契已断，她也有九成的把握确认面前这位副院，正是她师兄昼神，至于余下的一成——

　　青阳应也已猜到她的身份，但为什么没有流露出恨意呢？

　　雷挽再抬头时，青阳已经背过身，走下台，朝后山的方向去了。

　　她想，你不可能装一辈子的。

　　-

　　妙前学宫的弟子寝居分外院与内院两座山头，前者叫鹿鸣峰，后者叫漱石峰。

　　外院弟子数量众多，因此得两人分一个房间，内院弟子能拥有单独的房间，但房间之外的小院需要与另一名弟子共享。

　　因为两峰寝舍连绵，远远望去，像个人烟繁盛的村落，所以住在这儿的弟子们干脆学凡间那样划分街巷，用以区分住址，把日子过得十分接地气。

　　雷星绝原本建议雷挽入住他的风雷殿，但被雷挽婉拒，院长早有准备，引她住进了宝瓶巷的一间寝舍。

　　这间屋子虽然不在中心地带，但对面的屋子恰好无人居住，环境也清幽宜人，雷星绝见雷挽满意，自然也不会再反对。

　　一路交流下来，雷挽了解到琼玉仙子现下不得空，晚上才有空闲相约。她料想身为学宫院长与长老，必然也有诸多要事待处理，故送走了师长、师兄，与雷星绝约定酉时在寝舍等他，一起去见琼玉仙子。

　　一群人走后，雷挽关上门，坐在窗边。

　　桌案上除了乔小姐的凤凰台和雷星绝临走前塞给她的一个包裹，还搁着一份《入学手册》，她才翻看了几页，随后心浮气躁地拿出来雷宗给她的玉片发呆。

　　苍雷府修士的本命雷符并非寻常法器，就连雷宗这样的大乘期修士都能一召即至，她此刻心里在想，要是现在让雷宗过来杀了青阳会如何？

　　不过也只是想想，她与青阳是难为外人道的私怨，犯不着扯上别人。

　　雷挽忽有所感，看向窗外，一只白鸟扑腾着翅膀从枝头离开。

　　瞳孔中溢出紫金色的光芒，但仍旧没捕捉到外人踪迹。

　　既来之则安之，雷挽懒得猜是谁。

　　《入学手册》前几页是学宫地图，她已粗略记下，遂抱起凤凰台，准备先把琴还给乔缇。

　　弟子寝居和上课、活动的地方是分开的，不同区域都是相隔甚远的山头，内院弟子修为大多不俗，平日可腾云驾雾，自由穿梭。如果是初入学的外院弟子，需要去固定地点传送到其他地方。

　　雷挽根据地图指引找到了漱石峰的传送点，值守的弟子打着哈欠，他在这里站岗赚了小半年的灵石了，只见内院弟子天天在他头上飞来飞去。

　　除了他，从没有人会用这里的阵法传送。

　　小弟子睁着好奇的眼打量她：“你是内院的？”

　　雷挽答：“不错，请送我去清露峰。”除寝舍外，供弟子自由出入的统共四峰，排除掉内院择师所在的殊云峰，她决定先去清露峰看看。

　　“那你是怎么来这里的？我刚才没看见你啊。”小弟子挠了挠头，他虽不认得雷挽，但认得她手里的琴，“你这琴是凤凰台吧，这不是乔大小姐的吗？”

　　名琴凤凰台，那是海棠岛为乔缇琴试专门送来的。刚到那天乔缇当着众人的面试了几个音，真真叫“昆山玉碎、凤凰泣泪”，羡煞了无数音修。

　　他当时不仅有幸在场，还站在了第一排，仙音入耳，还能见识这世间一流的琴。

　　“我来时，是院长和雷长老陪同的，没走传送。”雷挽低头看了一眼凤凰台，解释道，“这琴是乔小姐借我的，东西贵重，我得当面去还她。”

　　“原来如此……”小弟子听她是院长和长老送来的，敬畏地点点头，“那请你站在我身后这块石面上，我这就送你去。”

　　雷挽站在石面上，眼睛一闭一睁，立刻就到了清露峰，她一边在学宫认路，一边打听乔缇的踪迹，动作慢了许多。

　　心无旁骛，一心追赶乔缇的雷惊祚很快就找到了人。

　　与殊云峰相隔一个山头的是栖霞峰，它位于妙前学宫的东部，山中长满奇花异草，各种灵兽在这里定居，与学宫弟子和谐相处。

　　栖霞峰的中央有一个至清至阔、形似葫芦的大湖，原本没有名字，直到某日院长喝多了酒，飞到栖霞峰上空，将大湖认作酒壶，一头扎了进去，才被学宫弟子们戏称为酒湖。

　　酒湖边上有一棵移植过来的千年老柳树，乔缇正坐在柳树上，往湖水里丢珍珠玩。

　　雷惊祚气喘吁吁地看着她，心道这死丫头真能跑啊。

　　乔缇自然早就察觉到雷惊祚的到来，只是她目不转睛，仍在生闷气。

　　“乔蛮蛮！”刚一喊出声，雷惊祚就后悔了，自己平白无故干嘛来找乔缇？安慰吗？要是她又犯大小姐脾气岂不是还要挨一顿骂？

　　一颗莹白浑圆的珠子打在少年胸口，雷惊祚连忙接住，捏在指尖评价道：“虽然不是鲛珠，不过也能换半块磨刀石了。”

　　“雷呆子，掉钱眼儿里了。”乔缇冷哼一声，“你家好圣女第一天来学宫，你不去鞍前马后地伺候，找我干什么？”

　　果然……

　　雷惊祚坐在树下，从容答道：“我明日再去伺候，今天星绝阿兄会去的。”

　　乔缇气来得快，去得也快，被他这一番话逗笑了：“你们苍雷府的人还挺有计划。”

　　乔缇看着少年摆动的高马尾，眼睛也跟着一转一转的：“喂，要是哪天学宫派任务，我跟你家圣女两个音修，你要跟谁组队？”

　　雷惊祚下意识要说当然要保护圣女，忽然想到乔缇就坐他上头，要是答得不好，不知道要怎么折腾他，急忙闭了嘴。

　　一颗珠子砸在雷惊祚头上，乔缇催促道：“说话啊，别想当哑巴！”

　　“选你，选你好了吧。”雷惊祚捡起珠子，塞进怀里。

　　这下砸下来的珠子更多了，雷惊祚只觉得有木鱼钉钉乓啷敲自己的头，正要抬头骂乔缇，她却从树上一跃而下，坐在了雷惊祚身旁。

　　“啊啊啊啊啊！！！不甘心啊！”乔缇大叫，“我练了很久的，青阳君听都不听一下，就选别人了。”

　　雷惊祚暗暗得意，心道不愧是圣女，嘴里却说：“明年再试一试呗，实在不行还有琼玉仙子。”

　　“我才不拜琼玉仙子呢！”琼玉仙子对弟子们一视同仁，但并不喜欢乔缇，公平起见，乔缇在察觉到对方态度的一瞬间就决定自己也不要喜欢她。

　　微风习习，两人沉默半晌。

　　乔缇再次开口：“我知道青阳君为什么选雷小姐。”

　　雷惊祚不通音律，只分得出好听难听，但他得捧乔缇的场：“为什么？”

　　“雷小姐的琴声中有金戈之气，她若不修音律，应当会是一个好剑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