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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 3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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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终,诀煞也没能把玄烛怎么样。
但同样的,玄烛也并不能把她怎么样。
她没收簪子,也并未打算与玄烛同行。在一个天气晴朗的清晨,诀煞正式向玄烛辞别。
其实“辞别”这个词并不准确,从头到尾,都只是诀煞在表达单方面的拒绝罢了。她不知道玄烛为何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般自然,但她,已经决定要向前看了。
过去几天,诀煞用各种方法试探过这里居民对一黑一白两条鱼的记忆,或许是时间太过久远,那时黑白鱼出现又太过凑巧,它没有留下半分传说。
但诀煞并不气馁。
这里没有就换个地方,她总归还有时间的。
用同样的方法出了结界,火终于没忍住,问出早就想问的问题:“姐姐,您和那位仙人到底是什么关系呀?”
“熟人。”诀煞不欲多谈,随口答道。
火当即皱起眉头,陷入深沉的思考之中。经过长久的思想斗争后,火终于从荷包里拿出一枚精巧可爱的兔子木雕,递给诀煞:“……姐姐,这个是那个仙人给我的东西,他说他和以前是最要好的朋友,带着这个就能找到你……但是今天离开的时候,我觉得他在骗我。”
“……我是不是不该带着它?” 火有些怯怯。
诀煞接过木雕,那木雕上面有一层浅淡的灵气,与她荷包上的灵气融得恰当,难以察觉。
那是属于玄烛的灵气——他不是向来看不上这样的方式?
诀煞把玩着兔子木雕,问火:“为什么是兔子?”
“因为兔子好吃!”火到底是孩子心性,被诀煞一带,重点立刻就偏了,“以前,仙人还不常打架的时候,哥哥能抓到兔子!兔子比野菜好吃很多!哥哥说,这是因为兔子也吃野菜,所以会吸收野菜的精华,变得比野菜更好吃……”
诀煞没忍住,笑了。
“无妨。他……也不算骗了你。”诀煞将兔子还给火,“考虑清楚后果,就可以做任何事情,你们两个都是。”
她和玄烛之间,在不拼命的情况下,谁也奈何不了谁。
诀煞揉揉火的脑袋,正准备继续赶往下一处仙界下设的结界,却被木忽地拦住:“师尊,树!”
诀煞诧异地抬头,发现自己不知何时被一片葱郁挺拔的绿树包围,那树木有一棵算一棵,竟全都是素有“聚灵王”之称的玄水树——此树汁液可酿酒,嫩芽可制茶,树干磨粉服用有疏通灵气之效,更重要的事,每一棵玄水树都有一棵结晶。
这结晶可助修士在冥想时窥见未来,不论仙魔。
也因此,玄水树绝不可能突兀地出现在荒原,更不可能“突然出现”。
“仙界投放的幻境。”不知为何,诀煞感知不到此地的灵纹走势,但这并不妨碍她做出判断。
煞气未除,她并不适合与仙界正面交锋,便带着木火离开树林。
就在三人退出树林的刹那,一阵尘暴平地炸起,诀煞近乎本能地以魔气反制尘暴,将引发尘暴的灵气死死压在地底。
一阵地动山摇后,七根颜色各异的光柱升起,将他们围在中央,精纯的灵气在刹那间铺天盖地地涌来。
若是仙,当觉此地是修炼宝地。
但是对魔而言,如此精纯浓厚的灵气,无异于催命符。
诀煞在木的额心画一道诀,引自己的魔气将他包围——对魔而言是催命符,但对魔尊而言,无伤大雅。
“哟?小丫头修为不错啊?”一个身着霓裳羽衣,将自己打扮得像一只橙红色孔雀的仙人摇着扇子缓缓上前,“说吧,是谁派你们来打探消息的?白老,还是巫业?”
诀煞:“。”
万年过去,魔界现在有名有姓的人物,她一个也不认识,正如仙界常用的阵法,她一个也没见过。
但孔雀对她的沉默有自己的解读。
“不知你主子许了你什么好处,竟令你如此忠诚?”他步步逼近,笑容逐渐暧昧,“他能给你的,我也可以,不若你从了我,我保你免于仙界纷争,还能……”
诀煞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都过去这么久了,怎的还是如此下流。”深红符文在她脚下以一种诡异的规律四处游动,渐渐在七茫光阵下布一层崭新的诀咒,那是魔界数万年前由她开创的秘法,名为化诀。
化诀,顾名思义,将一切转化。其最基础的用法在穿越结界时已经展现。
其更进一步的用法,便是现在。
深红的魔气不断向上蒸腾,七茫光阵的底端逐渐蒙上一层红雾;那红雾顺着阵法纹路蔓延,不多时,便将七道光柱中光芒最弱的那一道包围。
“这位……孔雀阁下。”诀煞知道自己使用魔气有些过了,她需要在煞气完全失控前解决此地的麻烦:“今日我心情不错,给你两个选择。带你的人滚,或者死在这。”
“……哈!在我仙界领域大放厥词,看来近日传闻果然并非空穴来风!可就算传闻属实又如何?几万年前就被我玄烛仙尊一剑斩灭的魔尊,也能让你们如此自信?”孔雀大概没有真的到过仙魔混战的前线,否则他绝不会无视诀煞的警告,“玄羽门人听令!七茫阵第一式——角木杀令!”
“——破!”
几乎在孔雀下令的同时,诀煞周身环绕的魔气中夹杂些许漆黑;她一声令喝,不知何时在阵眼处汇聚的魔气应声炸裂,阵法瞬间破碎;还未等孔雀意做出应对,诀煞便纵身跃起,数条锁链齐发,直冲结阵仙人而去——
【镇。】
伴随一道略显空灵的声音,天地间的风汇聚在此,以最为轻柔的姿态,缓慢地束缚上那些锁链。诀煞若有所觉,抬眼望向半空,只见空中流风汇成长廊,托着那熟悉的蓝色身影。
“……你还真是,阴魂不散啊?”诀煞冷笑一声,啪地碎了无法收回的锁链,魔气的炸裂引起大片连锁反应,一时间,烟尘四起。
她听见尘埃中传出玄烛的声音,只是那声音与前些时候相比,少了些烟火气,多的是不染红尘的淡漠,比起“说话”,更像某种意念化音之法。
他说:【自去疗伤。不得碍事。】
话音落下的同时,诀煞明显感知到那些仙人的气息迅速的消失了。
空气中浑厚纯澈的灵气被玄烛尽数收纳炼化,转换成另一种更加纯粹、也更加温和的力量,他用它们绘制了一个法阵。
诀煞就站在法阵的中央,眼前的景象令她感到熟悉。
熟悉的人,熟悉的剑,熟悉的……
法阵。
尘封的记忆在此刻苏醒,直到思维彻底清明时,诀煞才恍觉前几日的自己竟浑浑噩噩。
她的思绪回到数万年前那场决战的最后,一成魔气中混入了十成的煞气,她处在不尽怨鬼哭嚎之中,除了“杀”,没有任何念头。
玄烛手持长剑问风,不断斩灭那些煞气,他们周围的草木在煞气与魔气之下枯萎凋零,又在灵气的滋养下生出几抹新绿,循环往复。
术法碰撞的余波激起漫天尘埃,仙尊与魔尊毫无保留的交手释放出强大威压,无人能靠近他们百丈之内,真相唯当事人知晓。
玄烛的每一道剑气都别有用心,它们组成了一个巨大的法阵;诀煞当然有所察觉,这是一个她从未见过的法阵。
什么样的法阵才需要藏着掖着,直到最后时刻使用?
杀阵。一击毙命的杀阵。
恐惧亦或绝望,她已经分不太清了。她似乎将自己完全交给了那些煞气,她能清晰地感受到自己的经脉已经达到承载魔气的上限,但……
还不够。
经脉出现裂纹,魔气从裂纹中溢出,在她身上浮现出业火跃动的红色魔纹;煞气凝聚成两把漆黑尖锐的弯刀,刀上猩红魔纹流动。
她从未如此精通刀法,一招一式狠辣凌厉,直取命门,不惜以伤换伤——
噗呲!
她成功抓住了玄烛的失误,一个反手将弯刀完全刺入他的腰腹;她感受到温热的血,却并不激动,甚至有些茫然——她短暂地,清醒了。
玄烛抓住这一空隙,双指沾血,空书符咒;地面阵法大亮,阵法中央的漩涡缓缓运转,将她吸入其中——那是通往另一空间的道路,那个空间很安全。
可是,为什么?
……值得吗?
诀煞回头向玄烛伸手,却只抓住一把迷离乡的粉末——这种草因其独特的安眠效用而得名,它能让人梦到回不去的故乡。
他们都有回不去的故乡。
诀煞在迷离乡的作用下陷入沉睡,一睡,便是万年。
而今时移世易,物非,人却依旧。
她认出玄烛刻画的阵法,是那日大阵的简易版。
阵法缓缓运转,她的煞气被尽数吸入其中。
诀煞沉默不言,唯有煞气被阵法消噬的滋啦声不绝于耳。
“……为什么?”诀煞依旧感到困惑,她说,“并不值得。”
“唯有采取行动的人可以判断价值。”玄烛回答她,再次从袖子中拿出那根簪子。
这一次,他没再用风托送。
他拿着簪子,一步一步走到诀煞面前,将簪子递给她。
“哪怕你知道,就算我收了簪子,也不能说明任何问题?”
“嗯。我只是,想送你礼物而已。”玄烛温和道,眼底隐有笑意,“看在这独门阵法的价值,我可以和你同游吗?”
“……。”诀煞有些别扭地接过簪子,看也不看便丢进袖中,“我没功夫管你。你自便。”
玄烛轻笑,刚打算说些什么,却忽听天空中响起一阵清脆女声:“阿玄哥哥!终于找到你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