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与他皆薄幸》玉稚不幼稚

23、第 23 章

　　餐厅安静得仿佛被遗忘了。

　　雨后初晴，窗外的日光在玻璃上停滞，像一层无形的灰霾，将时间固定在一瞬的凝滞里。邹萍端着杯温热的茶坐在角落的桌边，茶水已经不再冒出热气，薄薄的雾气散尽了，只剩一圈淡淡的痕迹，像某种尚未消解的忧虑。

　　纪雅莹和向前走进来的时候，门口的风铃轻轻地响了一声，却显得格外突兀。邹萍抬起头，看到他们的表情中夹杂着匆忙和压抑的焦灼。

　　“还是没有消息？”她的声音在这片寂静中听起来过于柔和，像是和他们的情绪脱节了。

　　纪雅莹直接坐到她对面，一把拿起桌上的空杯子，盯着里面干净的杯底，喃喃道：“没有。他会去哪儿？向前说得对，他从来不会无缘无故消失这么久。”

　　向前站在一旁，没有坐下，只是微微皱着眉，眼神有些复杂，“我们想来问问你有没有线索。邹萍，你知道他最近……和谁接触比较多吗？”

　　“我？”邹萍怔了一下，低头望着手中的茶杯，茶水的颜色像是褪去的记忆，一片浅淡。她的指尖触碰着杯沿，不经意地摩挲着，“我很久没见过他了。上一次……还是你们公司的事上新闻，有些时候了。”

　　这句话落下，空气似乎更加沉重。纪雅莹抬起头看着邹萍，眼神里多了一些猜测的意味，“那之后，他都没联系过你？”

　　邹萍摇了摇头，嘴角露出一丝苦笑，“他为什么会联系我呢？我们之间从来就什么都不是。至于公司，我更是局外人。”

　　纪雅莹皱着眉，忽然想起了什么，语气带着试探，“谭静呢？会不会是她？毕竟……”她咬住了后半句话，像是在思考是否应该说下去。

　　向前的目光略微一闪，沉声道，“谭静？你是说唐禹川可能在她那里？”

　　“为什么不可能呢？”纪雅莹转向他，语气比她的表情更加坚定，“谭静以前和他关系那么复杂，说不定……”

　　邹萍忽然抬起头，目光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犹疑，“谭静？他们关系复杂？”

　　向前沉默了一瞬，脑海中浮现出过去那些模糊的片段——谭静的冷静，谭静的疏离，甚至偶尔流露出的某种无法言说的情绪。最终，他低声回答，“谭静最近确实有点……奇怪。”

　　纪雅莹忍不住拿起手机，快速地拨通了谭静的号码。长长的等待音像是某种无形的拉锯，将她的耐心一点点抽离出去。最终，电话那头传来了机械而冷漠的声音，“您拨打的电话暂时无法接通，请稍后再拨。”

　　她咬了咬牙，将手机递给向前，“你试试。”

　　“我拨和你拨有什么区别。”向前语气里带着几分无奈。

　　他掏出自己的手机，拨号的动作带着些机械的迟疑。

　　同样地，他等来了那句令人失望的提示音。他挂断电话，抬头看向纪雅莹和邹萍，语气变得沉重：“我也打不通，大白天的，确实有点儿不对劲。”

　　三人沉默地对视了一眼，像是被同一个无形的念头缠绕住了，却谁也不敢先开口。

　　“人说不见就不见了……”纪雅莹最终开口，声音压得极低，几乎是在自言自语，“会不会就是和谭静有关？”

　　邹萍的手下意识地捏紧了茶杯，微微垂下头，目光落在桌面上像水痕般模糊的反光中。向前站在她身旁，皱着眉深思着什么，空气中那份不安的气息愈发浓重，像一层看不见的迷雾，将他们缓慢包围。

　　地下室里，空气中弥漫着潮湿与霉味，微弱的灯光从天花板上悬挂的单灯泡中垂下，像摇曳的幻影，勉强勾勒出四周的轮廓。

　　唐禹川缓缓睁开眼睛，头部的钝痛感一波接一波地袭来，像一场未曾间断的风暴。他眨了几下眼，适应了昏暗的光线，目光扫过四周——是个封闭的地下室，地面上满是灰尘和杂乱的工具。

　　唐禹川轻轻转过头，他的目光落在旁边那张窄小的床上——父亲正躺在那里，沉沉地睡着。

　　唐禹川盯着父亲的脸，心中忽然翻涌起复杂的情绪。他知道，自己应该感到愤怒，甚至应该觉得解脱。毕竟这个人，这个名义上的父亲，曾经是他所有痛苦的源头。

　　那个背叛母亲的人，那个娶走自己初恋的人，那个将家庭撕裂得面目全非的人。

　　唐禹川记得母亲难过的面容，记得她对婚姻所有的失望，也记得自己年少时面对父亲冷漠的无力反抗。他一度恨不得这个人消失，甚至在最阴暗的时刻，他觉得这个家会因为父亲的缺席而变得更好。

　　可现在，看着父亲就这样躺在床上，像是一个脆弱的影子，唐禹川却发现，那些刺骨的怨恨在这一刻竟然淡了下去。

　　不是不记得，也不是不恨，只是那种情绪被一种更深、更复杂的感受取代了。他无法解释那是什么，但他知道，怨恨在此刻毫无意义。

　　唐禹川的拳头紧握了一下，又缓缓松开。他没有原谅父亲，也不会原谅，可在这一刻，他的恨却像迷雾一样散去。他的目光再次落回父亲身上，带着某种复杂而沉重的怜悯。这一切并不是终结，但在这个冰冷的地下室里，似乎连仇恨都显得多余而空洞。

　　他挣扎着起身，发现双手被粗麻绳紧紧绑着，腕骨因被勒得过紧而隐隐发麻。他咬紧牙关，稍稍活动了一下手腕，感到绳结并没有那么牢固。努力几次后，他终于解开了绳子，双手重获自由的瞬间，他忍不住深吸了一口气，按压着手腕上被绳索勒出的红痕。

　　环顾四周，他的目光停留在自己的外套口袋，那里还搁着他的手机。

　　他立刻掏出来，屏幕的亮光刺破了地下室的昏暗，给他一丝短暂的希望。他迅速解锁手机，点开通讯录，然而，屏幕上方的信号栏却是空荡荡的——一个孤零零的叉号无声地嘲笑着他的期待。

　　唐禹川的眉头深深皱起。他立刻打开设置，试图检查是否是手机出了问题，但无论他怎么尝试，信号依然没有恢复。他意识到，这并非偶然。这个地下室或许装了信号屏蔽器，或者本身的结构足以阻隔外界的通讯信号。

　　唐禹川握着手机，嘴角微微扬起一抹复杂的笑意。

　　佩服，也许还有些许无奈的欣赏。他不得不承认，谭静的谨慎和冷静，甚至连这场困局都布置得如此从容，她的细腻与心思缜密让人无法不心生敬意。她将手机留在自己身边，明知道他会尝试，却早已将可能的破绽堵得密不透风。

　　“真是一点儿也不能小瞧你。”唐禹川喃喃道，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他的目光落在那部手机上，仿佛能透过它看见谭静那张精致而冷静的脸庞。

　　他靠在冰冷的墙壁上，目光扫过周围，这地下室的一切安排，每一个细节无不透露出谭静对环境的掌控力。她从不是莽撞行事的人，这次更是将这份理智推到了极致。唐禹川无法不感慨她的成长。

　　脑海中浮现出她从前的样子，那时候她和他想象过他们的未来，那时候她的眼中闪着自信的光芒，话语中带着让人忍俊不禁的固执。他曾为她的聪明和细腻感到骄傲，而如今，他却被她的冷静与果断震撼。

　　地下室的门被打开。

　　谭静的身影出现在门框里，修长的身躯似乎消化了所有的光线，凝成了一块深不可测的黑影。她走得缓慢而坚定，仿佛每一步都踩在他心跳的节奏上。

　　她的手中握着一个文件夹，白色的封面在昏黄灯光下透出微弱的光泽，但那微光却刺得他眼睛发痛。她的步伐轻盈，却带着一种无形的压迫感。

　　唐禹川的视线牢牢地锁定在那只文件夹上。他觉得，它不再是简单的纸张堆砌，而像是某种不可抗拒的力量，带着谜团和隐藏的秘密，正无声地逼近。他能感受到那股冷漠的气息在空气中渐渐蔓延，谭静的存在，仿佛这地下室唯一的风景，而一切都静止不动，只剩下她的一举一动在时间里回响。

　　谭静的脸隐匿在光与影的交界处，眼神深邃，似乎总是掩藏着不为人知的思虑。她走进来，没有看他，只是低头查看着手中的文件夹，仿佛在与那里面的某个世界对话。

　　而唐禹川的目光，也紧紧随着她的动作，心底的那股莫名的不安越发升腾，缠绕着每一寸神经。她总是这样，冷静得让人无从捉摸，甚至连她手中那简单的文件夹，也似乎隐含着比表面更多的东西。

　　空气仿佛凝固了一瞬，唐禹川想要开口，想要问她那文件夹里到底藏着什么，想要知道她的下一步打算，可是那份沉默，却像是有形的墙壁，将所有话语挡在了外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