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米花町打阴影的日子》仲原川

9、Neko与……

　　将时间拨回前几天。

　　勇敢地承认了自己的另一面，阴影化作人格面具成为了林崎悠的力量。

　　虽然没有演变成最坏的局面，即林崎悠以肉身凡胎和被否认的阴影化作的敌人进行搏斗，但她也亲身体验了一番当时玩游戏时轻飘飘掠过的流程，累个够呛。

　　从这个角度来看，林崎悠说是在生与死的边缘走了一番也差不多。

　　靠着咖啡店的座椅休息了一会儿，稍微恢复了一些力气之后便决定返程。
　　一路翻天台回到了原本的家，从电视里穿过去回到房间时，林崎悠几乎筋疲力尽，连动动手指的力气都欠奉。
　　她倒在地板上，睡过去前最后一个念头是：一定要买一个毛绒地毯铺在这里。

　　在冰冷坚硬的木板上睡了一晚上，加上前一天过量的运动量，第二天起来的林崎悠感觉像是被大货车碾过一样，浑身每一处肌肉和骨头都在抗议。
　　于是林崎悠和Neko顺其自然地在家里宅了两天。

　　这几天一直在下淅淅沥沥的小雨，天色很暗，阴云密布，从飘窗向下，能看见在这片灰色中流动的车群和灯光流。

　　步美最近没有出去玩，似乎是拒绝了好几个朋友打过来的电话，专心在家里写作业，以及窝在客厅沙发看电视。

　　某天吃过午饭，林崎悠端着两杯咖啡进了卧室，将其中一杯放在床头柜上。

　　“这是你的。”林崎悠轻啜一口属于她自己的那一杯，神情露出一点放松的惬意。

　　她放下杯子，刚想坐上床，动作却突然停顿了。刚从中心挪过来的Neko疑惑地抬头，看见林崎悠脸色古怪：“狐狸……能不能喝咖啡？”

　　一人一狐陷入沉默。Neko原本凑过去想要喝一口，此时也停下了动作，带有一丝荒谬地思考起来：“应该……能？”

　　“……”
　　“……我查一下。”林崎悠掏出了翻盖手机，笨拙地操作着。

　　半晌后，她合上手机，将其塞回自己口袋里，叹了一口气：“查不到。”

　　“不过，既然你能吃其他人类食物，那咖啡应该也没关系？”林崎悠捏着下巴，推测道，“毕竟你还会说人话嘛。”

　　说人话什么的……Neko有心想要吐槽，却无从吐之，遂放弃。任身边林崎悠坐下时床垫起伏，说着“给你也加奶加糖了”，它平稳地走到床沿，前爪抵着床头柜，试探地用舌头舔了舔咖啡。

　　“……好甜！”它皱起一张狐脸，“悠，你到底加了多少糖？”

　　林崎悠靠在床头，昂头望天作回忆状，然后向它比出两指距离：“就这么点。”

　　Neko人性化地叹了一口气，再浅尝一口便将咖啡遗留在床头柜，转身回到床中央，在林崎悠的大腿旁边盘起身子，看着林崎悠拿起遥控器，朝着电视按下。

　　随着电视下方亮起红点，在现在算是巨大的液晶屏幕亮起光芒，紧接着显现出厂家的彩色标识。林崎悠调整了姿势，将Neko抱起来放在怀里，语义不明地感叹：“好厉害。”

　　“噫！”Neko腾空而起的瞬间差点炸毛，直到被林崎悠安稳地抱在怀里时还在控诉她这种先斩后奏的行为。

　　见林崎悠无动于衷地换了个台，它扒着林崎悠的手臂探出半个脑袋，叽叽喳喳地将之前在这个房间里被强行摸头和放置的旧账翻出来。

　　然而林崎悠按住狐头乱摸一通，用杂乱中功力精深的撸狐技术将Neko摸得找不着北。

　　在Neko看来，林崎悠自从承认了另一个自己之后，举止就相当自然松弛。

　　之前再次进入电视练习战斗时，灰发少女将铁铲毫不费力地抗上肩头，向天空伸出手。骤然出现的狂风将裙摆和发辫吹得不断翻飞，她脸上展露出及其自信的笑容，用力捏碎了召唤出来的卡牌：“——PERSONA！”

　　随着伊邪那美冲入阴影群中，林崎悠也拖着铁铲像闪电一样钻进了战局，用着逐渐熟练的刀术冲散阴影的包围，留给Neko一个飒爽的背影，又一身血地走出来，毫不在意地对自己使用迪亚。

　　虽然伤口很快痊愈，但衣服总会浸湿血液。

　　林崎悠的成长显而易见，她和伊邪那美的配合越来越熟练，几乎一次一用的迪亚次数已经减少到一天一用。

　　那天晚上，Neko做了一个梦，梦里林崎悠脸上流满血液，对它露出安抚的笑容，然后仰面倒下，失去了生机。
　　半夜惊醒后，它拱进睡得正熟的林崎悠的怀抱，感受后者稳定的心跳，才渐渐缓过神来。

　　它想起之前与林崎悠阴影对峙中的对话，即使听不懂，也能明白后者因此解开了某些心结，不过是不是有些适得其反了呢？思及此处，Neko忧心地摊成一团。

　　“不喝吗？”林崎悠的声音从头顶响起。

　　Neko抬头，被林崎悠顺了顺背上的毛发。

　　墙上的时钟时针已摆过一个小时，电视上播完了一集节目，正在播广告，同时提示栏标注了下一档节目是田中的购物节目。

　　林崎悠自己的那杯咖啡已经喝完了，现在手上端的是Neko的那杯。她小心地把咖啡放低，举在Neko旁边：“要冷掉了，快喝吧？”

　　“不……在下就不喝了，有点太甜了。”Neko摇摇头，“悠把它喝掉吧。”

　　“ok。”少女即刻回答，然后将咖啡一饮而尽，看起来是早有预谋。她下半身一动不动，努力倾斜上半身，将杯子搁回桌上。

　　窗外还在下雨，从拉开一条缝的窗帘里透进些雨水的气息，在没开灯的房间里显得有些昏暗。
　　电视机的声音在脑海中逐渐模糊，林崎悠打了个哈欠，感到这几天的疲惫抓住这个懈怠的时机涌了上来，而她并不排斥这种感觉：“我睡一会儿哦，Neko。”

　　她关闭电视，将Neko放在旁边，蠕动着钻进了被子里。

　　刚闭上眼睛，就感到脸颊旁边有毛茸茸的触感，Neko在蹭她。

　　“那个……悠，我想和你说点什么……”Neko吞吞吐吐地说。

　　林崎悠眨了眨眼，将遮住半张脸的被子向下扯了扯，作出洗耳恭听的姿态。

　　“前些天从电视机回来的时候，我就想和你说，那个……”neko声音减弱，紧接着陷入短暂的沉默。

　　半晌，狐狸深吸一口气，微微垂下了耳朵，眼睛认真地看着她，“我们，现在是同伴，对吧？”

　　“当然。”林崎悠不假思索地回答。她同样用烟灰色的眼睛回看着neko，目光中似乎包含着认同和鼓励。

　　在这样的注视下，neko突然理解不了自己之前的犹豫。它晃晃脑袋，发现话语出口变得比自己想象中的更容易：“虽然我们已经认识了十多天，但是，我还是不了解你，悠。”

　　它在枕头旁边趴下，似乎融入了一股温柔的氛围里，心神也变得平静下来，“最开始我跟着你，是因为你身上承载着命运的气息，而你也需要我——只不过现在，你接纳了我……”

　　它用鼻尖轻轻碰了碰林崎悠：“我想……就算没有命运，我也会想要跟在你身边。”

　　“所以、我想要更多地了解你，作为同伴……”

　　说完，neko抖了抖耳朵，把自己的脸埋进前肢，只露出一双眼睛，悄眯眯地看向林崎悠。

　　不出意料，林崎悠依旧注视着它，脸上浮现出一种比客套更加真实的温柔表情。

　　这种神态在初见的时候也经常看到，或许林崎悠认为这是拙劣的模仿，但neko觉得这股温柔就是林崎悠真实的一部分。

　　等了半晌，还是没等到林崎悠出声，neko心有灵犀地感受到后者此时的恶趣味发作，有些炸毛：“……所以，你倒是说点什么——”

　　话音未落，林崎悠从被窝里伸出一只手，把没反应过来的neko瞬间抓进被子里搂着，“——呜哇！”

　　“我也想更了解neko一点呢。”林崎悠猛吸狐狸头顶，说话的声音有些含糊。

　　一阵混乱的打闹后，她草草梳了几下头发，恢复了正经的表情，“最先找到我的是neko，对我言明了存在意义的也是neko，所以——你对我来说早就是重要的同伴了。”

　　“悠……”虽然知道这人很会说些肉麻的话，但真切听到的时候还是不由自主地有些感动。neko在悠怀里动了动，找了个更加舒适的姿势。

　　“说好了哦？”它抖了抖耳朵，在林崎悠看不见的地方目光乱飘。

　　“嗯，说好了。”林崎悠将被子拉上来，把neko也盖得严实。清脆的碎裂声在此刻响起，差点把她吓得一个哆嗦。

　　【吾即汝……汝即吾……
　　汝，已然发现新的羁绊

　　羁绊即是，通往未来的一步……

　　待汝生成[战车]之人格面具时，
　　吾等将给予祝福，赋予其更强的力量……】

　　林崎悠的思绪停顿了一瞬，又很快回过神来，感受到内心由新的羁绊带来的力量。

　　战车吗……

　　她原本以为neko代表的社群会是魔术师，但实际上是战车。阿卡纳牌的不同，也象征着其中的意义不同。

　　——不过，也不必太过在意。

　　收束起发散的思绪，她搂着neko，很快在雨声和软绵绵呼吸的陪伴下睡着了。

　　*

　　“欢迎来到天鹅绒房间，客人。”

　　林崎悠睁开眼，望向面前深蓝色的天花板。

　　她从床上支起身，简单地环顾四周。

　　病床靠墙摆放着，紧靠床头柜和旁边从未使用过的陪护床，她的视线掠过欣欣向荣却是工业制品的假绿植，望向朝外推开一半的窗户。那之外的景色，无论如何努力也只能看清一团迷雾。

　　这是她前世的病房。

　　她穿上拖鞋，慢吞吞地挪到房间里唯一的一张桌子前坐下。

　　桌子对面，坐着一位身穿蓝色马甲的银发青年。他手上戴着黑色手套，正在满脸笑意地翻阅平摊在桌上的一本厚书，对林崎悠的目光应对自如，一举一动都掐着分寸，处于自然和矫揉造作的分界线上。

　　他自我介绍道：“这个房间是与客人您的命运息息相关的地方，而我是被您呼唤而来的‘掌管力量之人’，也同样与您的命运相连——我的名字是潘多拉，请多指教。”

　　“天鹅绒的景色和房客的模样，都会随着您的命运而改变……”他笑着，抬起一双比阴影更加澄澈的金色眼睛，“对于如今此处的样貌，您是否满意？”

　　这样的问话有些奇怪。林崎悠在潘多拉大方的展示下，仔细地将他打量了一番，一股熟悉的感觉萦绕在心间，却始终不明正体。

　　天鹅绒房间，玩过游戏的对此都不陌生，它在游戏中具有合成、阅览、登录人格面具和复制技能卡的功能。作为集体潜意识中理智的集合体，它介于“意识”与“物质”之间，能够与集体潜意识相连。

　　林崎悠抵住太阳穴，回忆起了一段之前被遗忘的记忆。

　　她曾经来过一次这间天鹅绒房间，那时此处空无一人，只有一本厚书放在桌上。林崎悠试过打开那本书，无果。
　　现在看来，那应该就是潘多拉手上的这本书。
　　书下面压着一张撕碎的纸条，上面留有林崎悠的名字——她自己的笔迹：似乎是她填写过的电视收货单的复印件。

　　不过，根据她的回忆，第一次前来时，在有窗户的那面墙上，应当还有一扇隐隐约约的蓝色大门，现在不知所踪。

　　至于为什么会将这段记忆遗忘，林崎悠隐约记得自己当时应该是刚结束完一场战斗，因为被砸在墙上而撞出了片刻的眩晕，进房间时满头是血，大脑空白。
　　在这种情况下，她将这段经历认为是幻想。

　　她拉开游戏页面，在储物栏里发现了一直被忽视的物品：契约者的钥匙。

　　消化了那段记忆，林崎悠抽出思绪，继续观察这个房间。潘多拉坐在多出来的一处办公椅上，木制长桌像真正的医生般摆放了许多文件夹和病例，还有其他的书籍整齐摞在内嵌书柜上。

　　书籍？林崎悠的目光停留了一瞬。

　　于此同时，潘多拉像是洞悉了她的想法一般，从其中随意抽出了一本递到她面前：“不必拘束，客人，这些都是您所带来的财富。”

　　“我的……财富？”林崎悠接过这本厚书捧在手上，讶异于它与表面上不同的轻盈。

　　小心地翻开封皮，她的眼中映出了一段段烙印在书页上的片段，瞳孔微缩：“这是——我玩过的游戏的剧情片段？”

　　潘多拉颔首：“没错，并且不仅如此。”

　　他拿下一本书脊饱经风霜的旧书，交给了林崎悠。不过翻开一页，其中的内容就迫不及待地涌了出来，在林崎悠面前闪烁，俨然是后者还算有印象的、有关名侦探柯南的剧情。

　　灰发少女不知该作何反应，只伸出手指，在书页上这里按按，那里戳戳。

　　“虽然才刚与这个世界的命运交汇，但您的路途上已经遇见了许多可见的羁绊——”他合上手上的书本，清清嗓子将林崎悠的注意力拉回自己身上，“您是否知晓，所谓‘命运’，在这个世界作何定义？”

　　好经典的不说人话。

　　林崎悠默默将一侧的发辫拨到身后，捏着下巴思考了几瞬，回答道：“在游戏中常见的说法，应该是指无法更改的、唔、故事吧。”

　　银发男子脸上浮现出些许真实的笑意。

　　他向林崎悠伸出手，掌心上缓缓浮现出一张被金光包裹着的、正在旋转旋转的阿卡纳牌：“那么，您认为，您所代表的这张牌，又具有什么意义呢？”

　　林崎悠凝视着那张牌，金色的光同样在她的灰色眼睛中闪烁。

　　潘多拉并不向她寻求答案，他捏住这张牌，将这张牌放在桌上。

　　后者在他手里时，光点尽数散去，使其变成了一张普通的塔罗牌。

　　潘多拉按着卡牌的一角，逆转它的方向。

　　面朝林崎悠，那张牌从逆位的“世界”，变成了正位。

　　“您上次到来时，我晚您一步，还处在束缚中……您带给我的感觉，倒是前所未有的轻松和愉悦。”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林崎悠感受到有风从潘多拉身后的窗户吹进来，使窗帘微微扬起，也让潘多拉的银色短发拂动。

　　“等到此处能够途径命运……您所前进的命运洪流时，请允许我的加入。”

　　“那么，祝您一切顺利。”

　　意识即刻变得模糊，在合上眼的最后一刻，潘多拉似乎对她露出了期待的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