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越山河》四块玉

6、出行

　　既然定了明天就要出发，严知行当即就整理起出行衣物来。

　　上一季节目外出时是在秋天，算起来也有小半年了，他平常休假也不会出去旅游，都快忘记出门需要带些什么了。

　　衣服，裤子，鞋子……严知行于收纳一事上着实天赋有限，偏偏又强迫症得很，忙活了大半天，终于把行李箱中的东西码得整整齐齐，能看得过眼了些。

　　值得一提的是，他这次特意多带了几盒内裤——之前那季节目里没带够，临时找地方买的尴尬经历还历历在目。

　　一切准备完毕，严知行洗了个澡，躺在床上刷新闻。才看了没一会儿，鬼使神差地，他又点进了和陈奉白的聊天框，脑子里飘过几个问题。

　　陈奉白为什么要对他这么好？

　　他又为什么居然就这么轻易地答应了呢？

　　明明一开始决定好要保持距离的。

　　把简短的聊天记录过了一遍，严知行关掉床头灯，点开了那条没被收听的语音，把听筒凑近耳边。

　　男人低沉而微微有些随意轻佻的声音在黑暗的房间中响起：“我开车技术还可以……”

　　严知行猛地把手机飞了出去。

　　光亮的屏幕陷在被子里，默默地播完了后面的内容，没有任何不妥。

　　严知行耳朵有些发热，难道是他潜意识里对陈奉白一直有种微妙的滤镜吗？怎么这也能想歪，真是该打。

　　但不得不承认，陈奉白的声音就是有这种力量，哪怕是很正经的内容，在他嘴里过上一遍，就能让你平白无故地联想到一些令人脸红心跳的东西。

　　严知行想起之前那个擦边视频合集下有条评论，说是愿意重金求橙子不白给录一条专属语音，其威力之大可见一斑。

　　声音单出已是王牌，配合脸使用更是绝杀。

　　严知行后悔了。

　　他明天要是对着那样一张脸吐了出来，可怎么对得起橙子不白全网那两百多万粉丝啊！

　　*

　　第二天中午，陈奉白如约开车到了他楼下。

　　严知行老早等在阳台上，都不用问，看着那辆一眼看去就是他刮擦不起的车钻过小区那道窄窄的门，直奔他住的这幢楼来，就知道这是陈奉白无疑。

　　锃亮的车身跟周边灰扑扑的环境比起来，显得格格不入。

　　严知行发自内心地感叹了一句：“真有钱！”

　　他提着行李下楼时，陈奉白正靠在车门上，上下打量了他一眼，笑道：“严老师，要帮忙吗？”

　　严知行谢绝了他过来帮忙拎箱子的提议，提醒道：“陈老师，后备箱开一下。”

　　“后备箱东西塞满了，你放车后座就行，还是我来吧。”陈奉白说着就要抢上来。

　　严知行是真不习惯这种热情，在他看来，已经这么麻烦别人了，其他事情当然都是亲力亲为比较好。

　　岂知他刚打开车后门，一坨又黑又黄的不明物体就朝他扑了上来，发出了响亮的一声存在感：“汪！”

　　严知行闪避不及，被这条眼神清澈，还吐着红舌头的狗给扒了个正着。

　　慌忙间箱子没扶稳，□□地倒在了地上，发出同样响亮的一声：“砰！”

　　看着这滑稽的一幕，陈奉白一时没忍住，扑哧笑了出来，一边帮忙扶箱子一边道：“我说了我来嘛，严老师你去前面坐吧。黄四眼，还不快点放开人家。”

　　严知行握着两只狗爪子，看了眼衣服上被舔湿了的一块，心情复杂。

　　然而打狗还要看主人，他忍住想把这狗一巴掌呼开的冲动，蹲下身来轻轻地把狗爪放在了地上。

　　他拍了拍这只不老实狗的狗头，暗暗用力，把它定在原地，绝不让它再进一步。

　　一边瞪它，一边生生憋出句不甚走心的赞美：“它叫黄四眼吗？还挺可爱的。”

　　“可爱个什么哟。”那边陈奉白已经放好了箱子，过来把狗捡起来，团成一团塞进了后座，警告道：“再乱动就把你塞后备箱里。”

　　黄四眼疑通人性，闻言果然不敢再造次，扑腾着蹭到严知行的黑色行李箱上，找了个舒服的角度窝着不动了。

　　陈奉白哭笑不得：“你把人家箱子当座位呢？下来。”

　　“唔汪！”

　　这狗说俊不俊，说丑也算不上丑，黑乎乎的脑门上顶着两小撮土黄色的毛，两只眼睛一歪一斜，莫名就有种犯欠的感觉。

　　就好像你给它一下，它不敢回咬你一口，但必须得翻你个白眼再飞快跑掉。

　　此时面对它主人的命令，该犬嘴上抗议了一下，随后悍勇地选择了龟缩在角落。

　　严知行也忍不住笑了，关上车门道：“没事，让它坐吧，也不是什么要紧的东西。”

　　出于对陈奉白日常用餐水准的估测以及人情方面的考量，严知行带着他到了附近一家装潢颇有情调的融合餐厅。餐厅门面不大，胜在氛围，桌椅都是复古的原木风，店里还放着抒情的音乐。

　　严知行领他上了二楼，挑了个靠窗的座位，在这个角度可以看到不远处的襄江。

　　一坐定，陈奉白就感叹道：“真漂亮，也真隐蔽，你是怎么找到这地方的？”

　　“之前在附近租房子，无意间撞进来的。你点菜吧。”严知行道。

　　陈奉白扫了桌上的二维码，翻看菜单：“有忌口吗？”

　　严知行顿了顿：“没有，你点你喜欢的就行。”

　　“我喜欢吃辣，这里的菜都是甜的，襄城就是这样。”陈奉白假意无奈，余光瞄见严知行的脸色明显变了变，又笑着补充道，“好在我也蛮喜欢吃甜的——你有什么推荐吗？”

　　严知行松了口气：“没有，我也是第一次来。”

　　他平常很少跟人一起吃饭，而一个人吃饭的话，也不会来这种地方吃。

　　陈奉白在吃饭上也不讲究，听他这么说，就随便按着招牌点了几个，接着手贱兮兮地拔起桌边花篮摆件里的一朵小白花，对着严知行晃了晃。

　　“严老师，这花认识不？”

　　严知行扫了一眼：“塑料花。”

　　陈奉白挑眉道：“你这么说就没意思了，就算是塑料做的，它也是仿照了真花的形状，我就是在问你它仿的是哪种。”

　　严知行没想到吃个饭还要面临如此刁钻的问题，在他看来花就两种，一种是树上的，一种是草里的，而陈奉白手里那朵大概可以归结到新开发的第三类，即店里摆着好看用的。

　　憋了半晌，他猜测道：“玫瑰？”

　　陈奉白摇头：“不对。”

　　“月季？”

　　陈奉白笑道：“再猜。”

　　严知行败下阵来：“不知道。”

　　“洋桔梗。”

　　陈奉白大发慈悲地揭晓了答案，虽然这个答案也是让严知行一头雾水的程度。

　　这玩意他听都没听说过，也说不出什么“哇你好厉害啊这都知道”之类的恭维话，只能淡淡地点了点头：“哦。”

　　陈奉白大概是等菜等得无聊，还不肯放过这个话题：“洋桔梗的花语是真诚不变的爱。”

　　严知行无奈地看了他一眼：“每种花的花语好像都是爱。”

　　陈奉白：“……嗯。”

　　这么扫兴的话却让人一时无法反驳怎么办？严知行这种令人感动的情商到底是怎么在人精遍地的电视台里混的？

　　陈奉白把已经涌到嗓子眼的那句“你觉不觉得我们现在很像在约会呢”的玩笑嚼吧嚼吧给咽了，能不能逗到严知行不好说，别出师未捷先反被人家给呛死了。

　　好在菜也陆陆续续上来了，打破了此刻短暂的沉默。

　　严知行是典型的“食不言”选手，吃饭就是吃饭，不会看手机，也不会跟人拉家常，斯斯文文的，像一只埋头啃菜叶的兔子。

　　相比之下，陈奉白就显得聒噪多了，一会儿对菜色发表一通评价——也许是照顾严知行的面子，说得都是好话，一会儿试图勾搭一下严知行，打听打听他的日常。

　　严知行几次正吃着，敷衍地嗯过两声不算，还要被迫起来回答问题，噎死的心都有了。一忍再忍终于忍无可忍，把筷子一放静静地注视着陈奉白，把他看得一阵发毛。

　　陈奉白以为出什么事儿了，小心翼翼道：“怎么了？”

　　对着这张实在美丽且此刻甚至有些慌张的脸，严知行到底是没忍心直接一盆冷水兜头泼过去，深吸了一口气，道：“先吃饭。”

　　可能是语气太重了些，直到吃完饭走出餐厅，陈奉白都没再跟他说一句话。

　　严知行有些愧疚，每个人用餐习惯不同，人家又没啥恶意，何况陈奉白还对他这么热心。

　　于是上车后，他主动开口道：“现在吃完了，可以说话了。”

　　陈奉白闻言，偏过头看了一眼。

　　只见严知行一脸真诚地看着他：“是不是我刚才说话太过了，你生气了？”

　　对上这样一双澄澈的眼睛，哪怕怒火有十八层楼那么高也能一下子给浇熄了，陈奉白的心一瞬间柔软下来，笑道：“这点小事有什么好生气的，我又不是小孩子。”

　　大孩子陈奉白的语言系统自被严知行按了关闭键后再次光荣复活，殷勤道：“严老师，系好安全带，一会儿要上高速。”

　　说着递了一枚晕车贴过去：“刚吃过饭不能吃晕车药，用这个吧。”

　　严知行愣了一下，想说其实我自己有，不知为什么还是接过了，轻轻地说了一声：“谢谢。”

　　他莫名地觉得，陈奉白似乎很喜欢被他“麻烦”。

　　从襄城到安山县走高速也得四个半小时，在城里路上开还好，车窗可以打开，上了高速就不行了。

　　在封闭的空间里待着人难免会打蔫儿，就连一开始东蹭西蹭地钻过来舔严知行脖子的黄四眼，现在都显得没什么精神。

　　陈奉白按开广播：“严老师，听歌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