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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再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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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年京城入秋早,秋雨让这座干燥的城市有了南方水乡的湿度,适温宜居。
百花剧院内。
时瑾坐在镜前等卸妆,浓妆下是一张鹅蛋脸,皮肤细腻如白玉,清艳不失大气。
小文作为跟了她五年的化妆师仍是会无数次叹服于她的美貌,这样美的娇人被困在这方寸之大的剧院有些可惜了。
“文姐,别卸妆了,瑾姐被点名上场了。”小周站在后台门口扯嗓子喊。
时瑾睁开了眼,杏眸里有股水雾朦胧的美,表情是淡的。
她看了眼不知所措的小文,“文姐,画个淡妆吧,配旗袍就行。”
她经常被拉上去救场,习惯了。这个小园子给了她一个浇养梦想的机会,她知分寸。
可她不清楚今天的来客,否则千万个都会推辞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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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点宝安国际机场,私人飞机降下跑道,贵宾专属通道开启,一辆银顶商务车停在下机口。
管家撑着一柄黑伞安静地等着。
一个修长的身影从舱内走出,修长分明的手接过了伞柄,雨幕遮住了视线。
“少爷,别忘了与梁叔的席。”傅海提醒道。
商晏刚在北欧交流回来,就要赴这场鸿门宴。车轮溅起漫天水花,男人靠座的身影寒如寂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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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楼西厢包房内。
除了梁福海稳坐品茶,其余皆是频频回头找人。
“梁叔,商先生今天会来吗?”顾泽坐不住,心上煎熬难耐。
商家在京里的地位不用说,如今小辈更是人才辈出。商晏在金融矿产新能源都有投资,年纪轻轻成绩斐然。
多少人挤破了脑袋想与他合作得他指点一二,可苦于没有门路。
说这时,包厢门从外面被推了开来。
“梁叔,好久不见。”嗓音厚重磁性,细听压着威严。
一桌人都急忙起身与他寒喧。顾泽这才抬头见到商晏。
许是刚从风雨中来,他臂弯处搭着一件西装,慵懒随意,面若刀裁,深邃眉眼下藏着浅薄的笑意。
他对任何人都未施以眼神,坐下来时双腿交叠,神是散的。
台下时瑾已经开唱,极美的身段,悬腰转身台步,完美标准,叫人挪不开目光。
今日贵客包了场,二楼只有那个包厢亮着灯。来的路上小周和她咬耳朵,贵客在二楼,是京城顶了天的人物。
她想笑,可很快她笑不出来了。
她终究有些好奇这位贵客的模样,抬眸轻扫之际,身子情不禁地打了个颤。她努力平复胸口涌起的那口气,转身开嗓续唱陈词。可从不失误的她,还是走调了。
她知这场戏自己是演砸了,她鞠了个躬下了台。
“她是谁?”商晏眼底的光晦暗不明,指尖那一点猩红的火焰渐灭。目光一直追随着这道靓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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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至下了台,背后那道如毒蛇般冰冷的目光才消失。时瑾靠着森凉的墙壁才缓过了一口气,汗水湿透了她的后背,她扶着墙慢慢走回了后台。
她以为此生都不会再遇到。
“姐,演出不顺利吗?”小文见她脸色发白,关心道。原本两个小时的玉簪记怎今天结束得这么早。
“身子有些不舒服。”时瑾眉眼有些倦,化妆台上的手机亮了,是她的老师李心蕊,剧院的统筹运营负责人。
“晚上有个饭局点你名了,抓住机会。”李心蕊拿话点她。
戏剧曲艺市场小,小园子时常是入不敷出的状态,能维持住现状再养一帮员工已经是谢天谢地了。老师领她进的门,她有野心可看不上那些见不得光的手段。
她跳民族舞出生,后因严重腰伤不得不转行。她一直以来都似乎差了点运气,那些资本因她的美貌看轻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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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连着下,时瑾穿着小羊皮高跟鞋站在屋檐下等车接,思绪被吹到了半空,咬着后槽牙。
“小郑,带件外套吧,天凉得很。”小文看了眼外面的天气。
“知道了,文姐。”郑多燕边对行程边回答。
位于二环内的万豪洲际酒店,有钱人的后花园,会员制,寸土寸金的京城有一整片连着山的田地。
“瑾姐,这气派丝毫不输奥地利的瑞吉卡尔顿酒店。”郑多燕眼里有惊羡和叹服。
“走吧。”时瑾没什么表情,这座充斥着金钱和权利的城市,披着它华丽的面纱,如猛兽般啃噬着人们最后的理智。有人拼命逃离,有人越陷越深。
郑多燕到剧场里就一年,时瑾是小园子的台柱子。她想跟着她肯定能学到东西,时瑾天资容美,唱戏比那黄莺还要动听,为什么还不火呢。
很快,她明白了原因。
迎宾的见到时瑾就往楼上包厢迎,眼神规矩目视前方。
“哟,是时瑾老师来了,快让个座。”说话的是出了名的纨绔公子哥薛祁,旁边是金融界大亨明氏的二公子明毅辰。圆桌中间的位置空着,不知是何大人物。
而她朝进门右侧那位衣着讲究的贵公子点了点头,主动问好“温少好,我是李老师的学生,她和我提过您。”
温靖宇轻晃了晃杯中的红酒,敛下的眼睫闪过一丝精光,“李老师眼光好,看上的人果真水灵,与那些粉黛的女子不同。”
时瑾身子站得直,话细软绵绵“温少身边佳人不胜数,时瑾就是靠您赏脸给口饭吃的小人物,不值得您挂嘴边。”
温靖宇是圈里人,说话有几分地位。老师想让她借这股东风挤进娱乐圈那个大染坊,将昆曲带出如今这个舒适圈。
明毅辰推搡了温靖宇一把,“你就让人家干站着?”
温靖宇面子上被拂了一下,心里到底不快。可他更是不敢得罪那位在路上的贵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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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过几巡,时瑾两颊透着红晕,柳叶眉蹙着,似乎是在极力忍着不适。小郑见她脸色不好,给她倒了杯凉茶,弯腰轻声问她,“时姐,还撑得住吗?”
时瑾眼前一阵眩晕,温靖宇酒桌上给她使绊子她也只能忍着。
“时小姐再来喝一杯?”温靖宇又给她倒满,脸上是讥讽淡漠的。在他面前想捞好处又放不下身段,世上哪有这样的好事。
她握住桌沿的指尖已经泛白,“温少,我喝不下了,我助理可以代…”
“时小姐别太高看自己,哪能既要又要,给我伺候…”温靖宇话还在舌尖,一股冰凉的液体顺着轮廓滑落,时瑾如受惊的小猫,眼里湿漉漉的。
“温少就是这么招待我的人的?”身后一道冷冽的嗓音响起。
时瑾听到了西装裤料摩擦的声音,随后鼻尖涌入了一股蔚蓝海岸的清澈香味,高远沉稳。
商晏瞥了她一眼,即使这么狼狈,她的背依旧挺得笔直,不被折辱分毫。
温靖宇看了一眼身后跟着的顾泽,他问过明少说是顾泽组的局,顾泽虽说也是和他一个大院的,可他父亲在自己爷爷手上做事,他自然不用怵他,可这位不一样。
顾泽被吓得一头汗,哪边他都得罪不起。思量之下,他满是歉意地关怀时瑾,“时小姐还撑得住吗?”
时瑾沮丧地摇了摇头,白如雪的肩膀沉了沉。这局又被自己搞砸了,可最致命的还不是这个。
考虑到餐桌礼仪,温靖宇离桌去换衣服,服务员及时进来擦拭地毯。
服务生给时瑾端上了蓝莓芝士布蕾,上面点缀着小巧的樱桃,包厢窗户敞着,浓郁的酒气散了些,时瑾握住刀叉的手颤了颤。
“天气阴寒,时小姐带外套了吗?”时瑾坐立难安,可偏偏那人又主动开了话头。
郑多燕立刻接话,“给时姐带了。”她从一个系着蝴蝶结的蓝色礼盒里掏出了一件剪裁合体的西装。
时瑾微微侧头去接,嘴角的笑意下一秒凝住了。头顶落了一声轻笑,似清晨的雾低沉浑厚,又带了点清风的凉意。
“你怎么挑了这件?”时瑾不敢回头,按住西装的手心温度是灼热的。
这件衣服比她晚两周回国,送去干洗店仔细打理了一下。她原先想将衣服与那段回忆封尘箱底,可猝不及防见了光,无处可逃。
傅海接到商晏的电话上楼来送车钥匙,看见郑多燕手上提的那件外套愣了愣。深灰色西装被烫得平整没有一丝褶皱,左胸口袋上纹着一枚宝蓝色的徽章,图案很精美,细看是希腊的文字。
这可是江小姐特亲手为他纹上的图案,西装是国际高奢私人订制情侣款。傅海简直没办法想象如果那位小姐看到西装出现在一位风尘戏子手里会爆发出多大的雷霆之怒。
不过他瞧老板那一副气定神闲的模样,想来早忘了这件衬衫的出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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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瑾抬头看洗手间镜子中的自己,发丝紧贴着脸颊,颧骨处那一抹淡化的红晕给她添了几分妩媚。这一夜,竟如此漫长。
她细高跟还未踩实地板时,看到了尽头拐角处的那人。
商晏似乎是早就等在那了,修长的手指夹起的雪茄已经燃了半根,奶白色的烟雾萦绕又散去,他的神情在雾里瞧不分明。
时瑾想悄没声地走过去,一双大手拽住了她纤细的胳膊,她撞进了一个宽阔结实的胸膛。
“时小姐可真是翻脸不认人啊,亏得我日夜惦记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