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2、第 2 章 ...
-
我最喜欢的两条小鱼祭奠了我人生中最大的两场悲剧,一场是我没了妈家破人亡,一场是我变成聋子毁了人生。
还记得十岁那年,保姆端来一碗鱼汤放在我面前,对我说:“大少爷,喝碗汤,这是夫人亲手做的。”
我看着那碗鱼汤莫名的心里绞痛,端起来凑到嘴边,只是闻了一下,就突然反胃。碗被我快速的重重的放在书桌上,我跑了出去,并没有注意到后面被我不小心洒了一地的鱼汤。
进了厕所,我扒在马桶边上干呕,一天没吃东西,我并吐不出什么来,只是很难受。
保姆走进来蹲在我旁边一下一下顺着我的背,担心道:“怎么了,吃坏了东西吗,怎么突然就吐了?”
我没有说话,难受的感觉渐渐消停下来后,保姆帮我按了冲水,扶着我回了房间。过了一会儿,她又端进来一杯热水递给我,在我把水等凉喝完之后她已经把弄脏的地板收拾干净了。
见她要出去,我清了清嗓子问:“那鱼汤...”
保姆好像知道我要问什么,直接接过我的话说:“是夫人吩咐我端给你的,她说小少爷喜欢吃鱼,刚好鱼塘里死了一条鱼,夫人让王叔捞了上来,一个人在厨房从早上就开始做了。”
我睁大了眼睛,有些不敢相信:“那是鱼塘里的鱼?”
保姆看见我的反应有些疑惑:“...是啊。”
我听见肯定的声音手上一下松了力气,“哐当”一声,杯子掉落在地上,又顺着滚了几下停住,我和刚才那次一样,几近狼狈地跑了出去。
客厅里,弟弟刚把一块鱼肉用舌头卷进嘴里,我看见之后瞬间就气红了眼,急冲上去,对着他的脸推了一下,他体格小,直接被我打的从凳子上掉了下去。
接下来我爸的小三也给了我一巴掌替自己儿子报了仇,并且扯着嗓子对我吼:“你又犯病了是不是?”她扭过头但眼神却没有从我的脸上移开,她对管家说:“王叔,大少爷又不乖了,把他锁进房间里,一个月不准出来。”
我腥红着眼看她,她同样憎恶地瞪着我。保姆阿姨和王叔都是善人,也知道我的身份,所以一直站在原地并不敢动。
“王叔,需要我再重复一遍吗?”
这一声之后,王叔才脸色为难地走过来搀着我的胳膊把我往楼梯边拉,因为我一直挣扎着,所以保姆阿姨也被她叫过来拉住了我的另一只胳膊。
“大少爷,您别跟太太置气,上去吧,啊。”
我怒视着那母子二人,三两下之后,就像没了骨头似的任他们拉着我上了楼。
客厅里,弟弟仍然趴在地上哭着,但他妈妈却没有半点心疼,看着我被拖走后就坐回自己的座位,依然优雅地吃着我的鱼。
我被锁进了房间,顺着门慢慢滑下来,我抱着腿,把脸埋在膝盖里撕心裂肺地哭。
那是我妈送给我的鱼,她死前最后留给我的东西。
不知道过了多久,等我从膝盖里抬起头来的时候,楼下的哭声没有了,我房间里的哭声同样没有了,一切都恢复了安静,除了耳朵里嘶嘶的耳鸣声。
我躺在地板上闭着眼任由眼泪滑过鼻梁浸湿另一边的眼皮再砸到地上,地板很凉,但那时候我除了耳朵疼并没有别的什么感觉。
躺着躺着我就睡过去了,或许是昏过去了也说不定。再次醒来是第二天了,当时弟弟蹲在我跟前用小手摸我的脸,我用力地睁开眼,看见他胳膊上昨天被我推倒磕在地上的地方还微微红着,然后我看见他的嘴唇动了动,似乎在喊着什么。
他在喊我吗?可为什么我一点都听不见?
接着脑子里掠过一道白光,我又昏睡了过去。
-
我爸叫邹宏明,他是入赘到我妈家来的。我妈姓唐,市中心那个名叫“唐氏集团”的唐。哦,不对,我记错了,它如今改名叫“邹氏集团”了。
我妈和我爸谈恋爱的时候,我外祖父很看不起我爸,但我妈是个资深恋爱脑,年轻时为了跟那个畜生在一起不惜喝过农药跳过楼,最后私奔被我外祖父派人从美国带回来后也算是作死起作用了。他们两个是奉子成婚的,那个“子”就是我。结婚后,外祖父仍然看不起我爸,一个臭卖鱼的把自己的宝贝女儿娶走了这任谁都不会心里舒服。但生米已经煮成熟饭,况且还有我这个拖油瓶在,他为了脸面也不得不准许了邹宏明喊他一声“爸”。
后来的我妈算是过了几年家庭和睦,父慈子孝的日子。直到我九岁那年外祖父突发脑梗,我爸一看机会来了,于是私底下偷摸笼络关系想把我外祖父扳倒,但我妈是个缺心眼的,丈夫一心要害死自己父亲,她还糊里糊涂的做了递刀子的活。也是后来我才知道,我妈送的饭里都被我爸偷偷加了东西。本来病也只是初期,只到说话模糊,行动不便的程度,况且我外祖父有钱,他住着最好的医院,身边配的都是最优秀的医生,最不齐也能活个两年三年的。但我爸聪明,医生护士早就被他买通了,里外联合,最后我外祖父从病发到咽气只用了不到两个月的时间。葬礼上,我爸哭得最伤心,跟我妈比都有过之而无不及。
我妈叫唐敏,是名牌大学毕业的,学的专业就是管理公司一类的,她是独生女,外祖父对她期望很大,所以才在她认识我的废柴父亲后百般刁难,但后来的事情都证明,他看错了,我父亲并不是废柴。
董事长死了,公司一下没了顶梁柱,我妈“不得不”担此重任,但我爸这人城府极深,没多久就让我妈怀了孕,还好言好语相劝,说公司都有他呢,让我妈好好在家里养胎。那时候我小,看着我爸影帝级别的表演以为我的家庭是世界上最幸福的,却没想到在这场由我亲生父母主导主演的电影里,我成了唯一没有剧本的主角。
其实我妈早就知道我爸给我外祖父下药的事情,只是装糊涂罢了。集团那些董事都是老古董,打心眼里看不起女人,整个“唐氏集团”内部高层没有一个女人,所以我妈想把自己家的产业牢牢抓在自己手上的确是个难事。
或许是人受的白眼多了一有机会就想表现自己,我爸入赘过来后靠勤奋博得了一众好评。借男人之手或许是个办法,我妈这样想着,于是信了我爸的花言巧语安心在家养胎带孩子。
怀孕期间,她把所有的资源,人脉,都推给了我父亲,直到临产的时候才发现自己家的公司已经被我爸里里外外掏成空壳了。
而这一切却都是外面的小三告诉她的。
我记得那天天气很好,阳光明媚,邹宏明不在家,保姆在屋子里打扫卫生,在一片安静祥和中,付一瑂带着她的儿子被管家从外面领了进来。那会儿我正拿着小网兜在院子里跟我的两只小鱼玩儿,并没有多余打量他们母子二人。我只记得当时付一瑂的妆化得很浓,高跟鞋很高,而他的儿子一直滴溜溜转着眼珠,看起来很傻。
他们在二楼阳台上和我妈坐在一起聊天,我那时候还小,只是一直玩儿着我的小鱼,他们说了什么我并不好奇,但每次往后一瞧就都能看见那个男孩儿扒着栏杆盯着我看,等到我们撞上眼神的时候再对我咧嘴一笑。
好久之后,我的鱼累了,我再怎么喂食他们也不游过来了,于是我蹲在原地转头看向我妈的方向,她和那对母子正站在楼梯口,而悲剧就是在这个时候发生的。我亲眼看见那个穿着十几厘米恨天高的女人凑近我妈耳朵边说了些什么,然后我妈就从楼梯上摔了下来。听着我妈的惨叫声,我立即扔了手上的鱼饵料,起身的同时,我的一只小鱼把肚皮翻过来了。
人被救护车拉到医院的时候就已经断气了,我妈和她肚子里的孩子一个都没保住。而这次,我爸却一滴眼泪都没流。
当时整个楼道除了我没有一个人,我拿着捞鱼的小网兜蹲在手术室门口,脑子里都是我妈被手术床推进去的景象。
鲜红的血从手术床上滴答滴答砸在地上,直到我变成聋子也还在脑海里滴答滴答。
其实我不在意我爸有多爱外面的小三,我只是怨恨他把小三和小三的儿子接回来得太早,甚至都等不到我妈过完头七。
我叫唐慈,仁慈的慈,但其实我配不上这个名字。
十岁之前我可以说是世界上最幸福的孩子,我作为父母爱情的结晶从生下来就备受宠爱,直到母亲生弟弟难产而死,我高烧之后变成聋子,人生可以说是遭遇了陨落般的打击。
我面对母亲的离世,整日郁郁寡欢,并没有心思理睬父亲的冷血和那对不速之客的讨好,谁知不到一月,恶女人就自己扯下了伪善的面具。
于是家里所有人都变成了演员,包括我。
-
院子的池塘里本来养着两条小金鱼,那是我妈送给我八岁的生日礼物。
当时她拿给我的时候它们还在小鱼缸里,但那会儿的我还很善良,并不忍心看它们被关在小鱼缸里,于是我妈为了哄我立即吩咐工匠在别墅院子拆了花坛新建了一个池塘。
池塘有八个平方,但只养着两条金鱼。我每天都会陪它们玩儿,有时候还会带朋友来。我把它们第一天来我家的日子算作它们的生日,每年那个时候都会邀请好多朋友来参加我的小金鱼的生日宴。
直到我变成聋子之后被关了八年,而池塘也空了八年。
“哥哥,你能给我签字吗?”
我看着眼前长高了许多的小孩儿的嘴唇判断他说的话,看清了他的意思,但我并不想理,我把他推出房间,锁上门,尽管我是聋子,但看不见人明显更清静了。
家里人几乎不怎么跟我说话,我也懒得跟他们说。我被关着出不去,每天有不同的家教老师来家里给我上课,他们用的都是手语,但我不喜欢看他们的爪子在我面前舞动,所以我总是会把他们像赶那个小孩儿一样赶出去。每到这时候付一瑂就会保持良好的教养给那些老师道歉然后等他们走了再叉着腰破口大骂我一顿,也不管我听不听得见,她骂爽了才会停。
我的房间在楼上,也几乎不下楼,那个小孩儿的房间在我对面,别墅很大,整个二层就只有我和他两个人。我从来没进过他的房间,但他却经常来我这里。每天换着花样找借口要在我房里呆一会儿,却不碰不摸只是站在那儿盯着我看,我烦死了那种打量的眼神,他简直跟他妈一样烦。所以我每天也会骂他一顿,但他显然更缺心眼,被骂了也不哭也不告状,只是看着我笑,好像聋的人是他,而又傻又憨的是我。
我十七岁生日的时候之前照顾过我妈的月嫂也来了,我和她以前关系还挺亲近的,因为她对我妈和我都很好。当时我没有管院子里的其他我爸的“贵宾”而是只拉着她来了我的房间,我想跟她说会儿话,因为我最亲的人好像只有她这个外人了。我告诉她我过的挺好的,但她却一直拉着我哭,说很心疼我,最后走的时候还递给我了一张银行卡,说那是我妈留给我的。
卡里有十八万,是一年后我十八岁生日的时候我才知道的。那天我爸又请了好多人来参加我的生日宴,所有人都相谈甚欢,根本不在意我这个主人公露没露面,但正好也方便了我趁乱跑出去。
“哥哥,你去哪儿?”
真是疯了,每到关键的时候总能碰见这个蠢货。我刚翻出围墙就看见了他,他手上拿着玻璃珠,眼睛跟玻璃珠一样绚烂,但我讨厌所有绚烂的东西。我没搭理他,因为我听不见,所以不管他在后面怎么喊我我都没搭理。
我很顺利地跑了出来,在银行查了账取了两万买了去加州的机票,到如今再回来又是一个八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