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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第 7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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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回到昨天晚上,二楼酒馆的小桌旁,四人围坐着讨论明天的计划。
楼下的交谈声像是睡前的白噪音,听得不太真切,他们躲在这个小小的空间里,在只有一支蜡烛可以点亮的地方,楼下的声音传入耳里时只剩下情绪的表达,而听不清对话。
二楼上四人的声音也随着点月的自曝家门,逐渐变得安静。
“古,古神的后嗣?”休喃喃地重复道。
点月郑重朝他点了点头。
宁鸿婉:“……”
宁鸿婉只觉得荒诞。
为什么身为主角团一员的点月会搞这种迷信啊?点月还是个十三岁的小孩子啊,哪怕这里是漫画世界……
她不太懂宗教活动这种东西,退一万步来讲,身为主角之一的点月有这种背景真的能过审吗?
在震惊的同时,宁鸿婉也没忘了自己正身处一个全员精神类异化的世界里,在这部漫画里,古神一直存在着,随着天灾降临,衪们也呈现出不同程度的异化。
她只是感到有点不适。
在现实里看漫画倒算了,眼下,主角休和点月就在眼前,这两个小孩也就是刚上初中的年纪啊!
在点月的口中,事件发展的轨迹倒并不难猜。
因有些人发现自己的精神异化与某位古神的力量十分相似,所以产生了一点幻想。
这点想象也许与梅芙斯想要知道宁鸿婉口中那个传说故事的道理差不多,能往脸上贴金的事,天横这个世界观上的贵族也没少干过,大概是说着说着,自己就信了,于是就有了贵族是古神“后嗣”这个说法。
宁鸿婉控制住了自己皱眉的动作,一边查搜索栏,一边低头思考。
昏暗的环境里,四人围坐一圈。
“据说曾有一位家主在很久之前远赴连影城,那里终年寒潮肆虐,他们去拜访好友时,恰巧那位家主在路上偶遇有人在破冰捞鱼。”点月轻声说道。
“他没有选择在一开始就进城的选择是正确的,在那次事件中,那位菲努斯的家主是那次事件之后活得最久的那几个人之一。”
“因为那位家主帮忙把鱼打捞了出来,不久之后,海面的冰突然裂开,菲努斯那位家主虽幸运地活了下来,但也留下了许多旧伤,据他所说,是连影城城外守望了几百年的巨大冰川内睁开了数百只眼,那就是古神,”点月说,“直面古神的苏醒使得几乎所有人陷入致死的震摄中,没人在见过那个景象不陷入疯狂。”
点月的语气带着些许郑重:“那位家主也在看到那件事之后的一年内逐渐变老,然后快速死亡,后来,菲努斯家族就觉醒了异能。”
点月左手遮住自己一边眼睛,宁鸿婉这才发现原来点月的眼睛是异瞳。
“衪诞生于最黑暗的冰川中,全身百余只眼,在黑色的海洋中巡行,我们家族的异能则源自于此,海妖之王,兆,即——危机预知。”
再睁眼时,点月的右眼中的蓝色像突然活了过来,刚才的颜色还是天空的晴朗,现在已经沉入了海底的空大。
“那你的左眼呢?”
“那是我母亲那边的血脉。”
—
时间回到在宁鸿婉拜访完教堂之后的一段时间。
菲努斯家族今天敞开了大门,欢迎城中贵族小姐公子们前来聚会,家中的仆人全部都在外厅待客,看上去频为热闹。
但在这个点,门外的人还不算多,天刚亮不久,还在忙忙碌碌的都是需要养家糊口的人,在舞台下,专门为贵族演出的演出家依然十分拘谨,跟随仆人的脚步亦步亦趋。
紧张,局促,哪怕排练过许多次,依然生怕一个不小心就会掉脑袋。
宁鸿婉一脚踏入了菲努斯家族的大门,她和歌剧的剧团一起进入了这个大门,但她没有和这个剧团同路,乌泱乌泱的人群紧紧地挤在一起,像是在害怕什么,直到她被带进了走去花园的路上,才终于继续前进。
她跟着一个自称是菲努斯家的管家的人一路往前走,管家一路将她请到了花园,蓝色的玫瑰花点缀在道路两旁,美丽,娇美,眼前一切都是精心与金钱的堆砌,精致得吓人,与城中的一片混乱仿若隔世。
不知道走了多久,宁鸿婉除了一开始心中有过一丝触动,后来,她的脸上就没有再浮现过一丝在管家眼中似乎是名为“见识浅薄”的表情,宁鸿婉的脸色平静,似乎再华丽的东西也无法吸引到她的注目。
宁鸿婉其实有点近视,这个马甲的身体状态和现实里的她很像。
并不是她见识有多么大,其实非要说的话,她小时候住在南方,算半个南方人,在她的眼里,这种方方正正的修剪工艺,让她在看到这些东西的时候幻视成了绿化带。
而且她满心想的都是主角团的计划,对外在的环境也提不起兴趣。
不久后,在早晨微凉的日光下,她看见了这个家族的女主人,闪亮的,端庄的,坐在蕾丝铺就的精致茶点桌前,她穿着下摆蓬松宽大的礼服,周身饰品的钻光在日光下闪啊闪,使得这位年轻貌美的女主人带着些少女般的天然纯真。
她不是异能者,但眼中的蓝色犹如一潭湖水,让人只看了一眼就能深溺进去。
就像是罗苇洲老板所说的那样,有些人是可以通过对视将别人拉入幻境。
这种感觉只发生在一瞬。
宁鸿婉停下了脚步,沐浴在众人纷纷投过来的目光中。
她的衣服与这里有些格格不入,衣料有些轻薄,披着一件御寒的斗蓬,下半身的蓝色裙子甚至没有长到把脚盖起来,这样的设计大概在这些贵族眼中是闻所未闻的装扮。
闻所未闻,在这里基本等同于离经叛道。
但她完全不在意这样的打量,甚至无视了来自这位夫人身后某些人的窃窃私语,神色泰然自若,这样的反应都是这个花园里的所有人都没有料想到的。
宁鸿婉知道,这是一场目的并不单纯的邀请,来者是客的想法只会出现在品德高尚的人心中,不然这群贵族聚起来是真的在心贴心交朋友吗?
更何况对方也没有把攀比之心隐藏起来的意思,一旦察觉到她是个软柿子,是非要过来彰显一下地位的。
宁鸿婉不认识这群贵族,但她认识傲慢,她知道傲慢会把人变成什么样子。
她现在就看到了一群傲慢的脸庞。
红旗下长大的孩子生来就不服强权,宁鸿婉站着,脸上看不出恼怒,嘴角挂着客气的微笑,将花园中刻意营造的氛围撕开了一个豁口。
她的目光像利剑一般在现场扫射,这个眼神明明并没有杀伤力,但在现场的姑娘们看来,这个目光挑衅且狂妄,一方面令人感到恼火,另一方面则让人胆寒。
然后,宁鸿婉开口了,她的声音倒意外地柔和。
她说:“日安,菲努斯夫人。”
菲努斯夫人则回道:“日安,宁小姐。”
宁鸿婉的余光扫视过整个花园,在一众大小孩子中间,点月坐在最角落的地方。
并不华丽的蓬蓬裙堆在坐着的椅子上,她悄悄的躲在一边,在一众闪亮的宝石与鲜艳的绸缎中,她看起来灰扑扑的,像一朵自闭的小蘑菇。
—
时间回到昨晚的酒馆。
酒馆里的声音趋于平静,很多人都喝得人事不知,横七竖八躺在桌子旁,酒液顺着杯沿流到桌子上,再从桌子上淌到地面,给铺在地面的木地板更添一层脏色的污渍。
夜色渐浓,酒馆里渐渐可以听清海浪拍打在岸边的声音,还有异兽海鸥的叫声远远传来。
听完点月的计划后,桌子旁坐着的四个人都陷入了思考。
夜色中梅芙斯双手环臂,眉头皱得很紧:“你想明天就动手?会不会太着急了?”
点月叹了一口气:“这是唯一的机会了。”
她甚至等不了两个月,因为王宫来接适龄姑娘的车驾马上就要来了,形势很快就能紧张起来,没有比明天这个更好的机会了。
如果等王宫的人到来,城中警戒更严,她就没有办法再悄无声息地离开家族了。
梅芙斯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是微微地点了点头,拿着点月早已准备好的路线图思考着,最后告诉点月,她明天会出现在门口接应。
点月听到这话惊喜地抬起头,半是羞愧半是感激,她激动得站了起来:“您还愿意帮我真是太好了!”
从酒馆回来之后,点月小心翼翼地绕开了守卫。
她很熟悉守卫的换班规律,异能的作用让她更是如鱼得水。
月黑风高,点月翻墙回到母亲的院子里,告知了古那唐明天的计划。
古那唐一下子从床上弹起来,脸上惊惧交加,曾经的她被爱情裹挟,她不怕自已被发现,只想要女儿彻底摆脱菲努斯家族的安排。
扶着女儿的肩膀:“点月,你不要为我做危险的事!我进了菲努斯家族,已经再也出不去了!你跟着商队的人离开吧……”
点月抬头看着古那唐的双眼:“母亲,你不想回到故乡吗?”
古那唐浑身颤抖。
这句话她想了很多很多年,但无疑,这句话给了她巨大的力量,而现在,这旺盛的生机正快速修补她濒死却依然年轻的身体。
这个异能是雪山女神的赐福,古那唐自从来到奥里利安之后已经很久没有使用过了,如今雪山女神也在帮助古那唐回家。
—
次日清晨。
菲努斯家族门口,守了一夜的守卫终于等来了换岗,他们刚才还在聊着女英雄梅里的传说,这个昨天晚上如野火般迅速点燃整个奥里利安,让站岗站得昏昏欲睡的两人强打起了点精神。
他们看到拿着信物的两人,也没有仔细查,就放了过去。
两人都不是刚来的愣头青了,菲努斯的家主热爱歌剧,有空就会请人表演。
毕竟这种情况来得多了,有时一两个,有时三四个,有些人还拿着家主的信物,若是查得太严说不定还会被免去职务,这可真的是有理说不清。
与此同时,在这个宅子偏僻的角落中,一扇几乎无人知晓的门扉悄然打开了,古那唐换上了歌剧演员的服装,闪身出来。
古那唐深深呼吸了几口气,手心全是汗。
她几乎没有犹豫,直接扎入预先计划里的那条隐蔽的小道。
她要回家,她要回到草原和雪山,回到商队,回到雪山女神的怀抱,然后熬最烈的鹰,买最强壮的马,卖最肥的羊,然后永远永远地自由地活着。
女儿为她准备好了一切,剩下的需要她独自走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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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花园里,菲努斯夫人为宁冲了一壶茶。
宁鸿婉再次闻到熟悉的茶香,恍如隔世。
在这里,茶叶是种稀罕的消耗品,她在昨晚已经从梅芙斯口中得到了这样提示。
不知道余光始终盯着她的贵族夫人想要从她的脸上看出什么样的表情,总之,宁鸿婉没有如了她的愿。
这样的炫富并没有炫中宁鸿婉的心巴,诸多创新的茶叶用法,只会让她感觉到一股扑面而来的不伦不类。
因为在这里,她甚至能看到茶叶配生鲜。
宁鸿婉又忍不住看了好几眼,才确定生鲜上洒的是茶叶。
对,干吃茶叶。
她都忍不住想象了一下那个口感,好险没忍住要皱眉。
真是好特殊的吃法。
—
古那唐眼前一阵阵发黑,天地陷入混沌,树影靠近时又向后飞驰,碎叶残枝挡住她的视线,她只得靠耳旁的风声指引前进。
她握着手上的信物,双腿快速挪动,她在林窗中抬头仰望,阳光从叶隙洒落在身上,如今的处境让她产生了一种强烈的割裂感,古那唐双手颤抖,握紧了邀请信物,像是握紧了手中的一块浮木。
绕出树林之后,她在一条隐蔽的小路上行进,太阳晒得她几乎分不清方向,只觉周围响着鼎沸的人声,她的额头结起细密的水雾,无数小水珠凝结成大水珠,沾湿了她的头发。
她闻到了海的咸味,口中血的锈腥味,还有路的两旁飘来的玫瑰那种苦涩微甘的浅薄的气味。
走完了那条小道没有遇见一个人,正如点月所探察的结果一样,很少人会出现在这边。
快走过葡萄架子时,有三名舞女打闹着,嘻嘻笑着路过,她走的速度放慢,让架子遮掩身形,本来她的身体就不太好,走到这里已经花了十多分钟,再放慢脚步下来,整个人更显得鬼鬼祟祟起来。
“谁在那里?出来!”
一道尖利的声音扎穿了古那唐的耳膜。
怎么办?
宁鸿婉坐在椅子上,终于熬过了漫长的寒喧,她原本以为欣赏歌剧的过程中是不会产生交流的,菲努斯夫人这一问,她才回过神来。
刚才歌剧唱的是什么来着?
“要问(爱情)什么时候到来?我自己也不知道。
也许永远不会到来,也许是明天?
但很明显,不是今天!”
她心中想着古那唐那边的状况,余光扫见点月在一旁肉眼可见的慌乱。
她也被菲努斯的这一问喊回了神,尽量维持着正常的表情,专心看着歌剧。
却没注意到同龄的孩子们根本就对这东西没兴趣,她认真看着,反倒显得格格不入了。
宁鸿婉叹了一口气:“爱是自由鸟,乞求也无用。”
“别出声。”
平时准头就是个谜的休悄无声息出现在古那唐面前,他换了身装扮,在歌剧中饰演的是一个背景板角色,眼下,他偷偷摸了出来。
休熟练地丢掉作案工具,绕过被一棍子敲晕的仆人,对着根本不敢回头的古那唐说:“跟我走。”
古那唐不认识这个少年,但前方就是人多的地方,要是自己找路避着人走,肯定就要耽误更多时间。
古那唐咬咬牙,跟了上去。
休带着她绕过人群聚集的地方,原定的路线人太多了,为了尽量保证隐秘只能绕路,幸好,他刚刚过来的时候就探出了一条小路。
大门越来越近,休突然停了下来。
“我只能带到这里,是点月叫我过来的,她很担心你。”
古那唐忙点头:“谢谢你。”
两人在这里分别,主角休回头去处理一下刚才被他打晕的仆人。
—
宁鸿婉感觉到手镯微微晃动,一个看着十岁左右的小孩捂着额头爆发出一阵阵哭嚎的音浪,周围顿时闹成一团,男孩的额角上红了一块,看地上的铜杯,像是被他随手丢出去后又砸到了自己头上。
那双哭红的眼周微微凸着,视线落在宁鸿婉身上,让她有种被电视里那种变色龙的那双眼睛盯上的感觉,怪异,不明所以。
紧接着,她感受到了一道较之更强大的视线也落在了自己身上。
负面技能栏中的负面状态又闪了闪,也许有人正在使用精神污染试探,但没有精神领域这个东西的宁鸿婉依然什么都没有感觉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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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接古那唐的也是来自雪山草原的舞者,正如国人不太分得清外国人的脸,奥里利安人也对来自草原的面孔不太熟悉。
两人都是差不多的五官,身形再相似一点,走在一起能被守卫误认为是姐妹关系。
这位舞者是商队的人,也是梅芙斯捡回奥里利安的,梅芙斯怕手下人知道太多束手束脚的容易露出破绽,干脆只说去接个人出来。
一个非常简单的任务。
好在一切都十分顺利,大门处今日演员与舞者来来往往,守卫果然看不出什么来。
一路有惊无险。
等古那唐踏出菲努斯家大门的时候,两人都在心中齐齐舒了一口气。
梅芙斯的马车就在附近等着,两人飞快上了车,然后驾车离开。
—
宁鸿婉不知道对方为什么没有接下来的动作。
不是说释放精神污染就相当于挑衅吗?
她感觉不到这个世界的异能,很多时候只能通过观察周围人的反应。
她视线范围内有几个柔弱一些的女孩子已经拿出了手帕捂嘴,似乎非常难受的样子。
自已要不要也合群一下?稍微皱个眉?
下一瞬间,她明显感觉到气氛骤然轻松起来。
宁鸿婉有点奇怪,这个试探就这样结束了?
今天的流程走得非常顺利,从始至终的都很宁静,有些遗憾的是,宁鸿婉没有看见那位菲努斯家的家主。
在她的猜想里,虽然贵族间讲究男女有别的规矩严苛,但如果对方实在感兴趣是可以在公众场合出现打个招呼的。
可除了在中途时对方似乎投来过一次视线,那位菲努斯的家主没有在自己跟前出现过。
他们只对她带来的故事感兴趣,对她这个人没兴趣。
这个结果令宁鸿婉松了一口气。
她在脑海中打开定位追踪,代表梅芙斯的光点已经移动到准备好的旅馆,点月站在人群最边缘的位置,下场的休伸伸胳膊,佯装放松紧绷的身体,实则朝点月比了个一切顺利的手势。
宁鸿婉平静地收回了自己的目光。
“你和传闻中有些不同,宁小姐。”菲努斯夫人手指轻轻搅动杯子中的饮品,含着似笑非笑的唇角说。
“是吗?”宁鸿婉一惊,但面上还是表现出一副不可置否的神情。
这话不能随便接,认不认都很难圆回来,模糊的回答才是可行的,不亲近,也不至于拒人千里之外。
菲努斯夫人说:“听说宁小姐一个人就穿越了黑暗森林,我曾以为你应该是位女战士,哪怕瘦一点,但也不至于是一位娇贵矜持的贵族小姐。”
“呵。”宁鸿婉从喉咙里发出一声轻笑。
只是她的笑声中没有多少真情实感与被夸赞或阴阳怪气的情绪,只是作一个回应。
“你给我的感觉很像一位政客,就像……算了,我的丈夫对这几天出现的传说故事称赞有加。”菲努斯夫人转移了话题,说话有些缓缓,似乎对政事这些东西感到无趣。
宁鸿婉明白菲努斯夫人的意思,这个故事的确有点问题,但她不觉得那位家主能这么快猜出什么来。
她知道这样的故事能牵动人心,所以在编故事的时候也投入了切实的感情作为这个故事的灵气。
歌剧与舞蹈,英雄传说与无名之人,河流的呼唤与雪山的怀抱……
不知道这些简单的元素替换,能不能使那位菲努斯家主察觉到这座宅子里某些久远的哀思?
但梅里小姐死于异乡,古那唐却会够踏上回家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