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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 3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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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月里节日多,应酬也多,初五那天,太子府给广陵府送了请帖,邀请齐萧升父子初七过府一叙,以示兄弟,骨肉团圆之意。
齐萧升不想去,但太子是君,他是臣,没有不去的道理,只好应下。
临去前,齐萧升特意叫来齐郁礼叮嘱他千万注意礼仪,不能丢了分寸后才带着他前往太子府。
到了太子府,齐萧升发现来的人还真不少,除了在京的藩王,还有许多的勋贵宗亲家的子弟都在,满满的坐了半殿。齐萧升前去见礼,太子看到他很高兴,放下酒杯就过来了,“可算来了,大兄等你很久了。”
随即视线就落到齐郁礼身上,“这就是郁礼吧?果然长的一表人才,风度翩翩,像你阿娘。”
又说:“去偏殿和你的兄弟们玩去吧,他们都在那边。”
马上就有一个宦者上前引齐郁礼去偏殿,齐郁礼躬身行了个礼这才半退着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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偏殿这时正热闹着,太子的嫡长子齐郁文端着酒杯,兴高采烈的众位宗室子弟吟诗作对,把酒言欢,正高兴时听宦者说广陵王世子来了,齐郁文脸上的笑一下变为了冷笑,眼底也有戾气浮上,“可算来了,我等他很久了。”
说完就转头交代堂弟长广王世子齐郁骁,“等等一切按计划行事。”
齐郁骁拍拍胸脯,示意一切包在他身上。
兄弟俩约定完,再抬头就看到齐郁礼从殿外进来。
齐郁文一见他,对他的厌恶更多了,齐郁礼年方十八的样子,金冠束发,锦缎华服,面容儒雅英俊,举手投足间说不出的风流雅致,竟比他还要英俊惹眼几分,引人注目。
齐郁文本就不喜欢他,现在见齐郁礼的模样,更加不耐烦了,压着脾气和他寒暄了几句就示意齐郁骁开始行动。
齐郁骁接收到他的眼神,站起来就说:“今儿人日当登高赋诗,走走,我们上瑞山赋诗去。”
长广王和太子一母同胞,兄弟俩感情极好,两家的子弟感情也好,所以很多时候长广王都是作为东宫的口舌出现,众人对此也心知肚明,于是齐郁骁一说,无不应和。
一群人浩浩荡荡的往瑞山走。
瑞山位于皇家园林的北面,因为山势清秀雅丽,所以高祖赐名瑞山,寓意吉祥如意,逢年过节要登高时,皇家也都是将瑞山作为第一选择。
瑞山不算山岭峻险,可层层的台阶还是让许多素日养尊处优的宗室子弟们叫苦不迭,于是登山的过程中不断的有宗室子弟落伍,又上了一处凉亭后,一行人竟然只剩下了齐郁礼和齐郁文几个。
齐郁文让大家停下赋诗。
齐郁骁当仁不让,第一个站出来,“臣弟先来。”
得到齐郁文的许可后,齐郁骁摇头晃脑的冲齐郁礼笑嘻嘻的说道:“未见君子,忧心忡忡;亦既见止,亦既媾止,我心则降。”
齐郁礼饱读诗书,一下就听懂了齐郁骁的意思,当时就有点恼,还不等他说什么,边上锦乡侯的世子也笑着扬一双大浓眉,“我也来,有女怀春,吉士诱之。林有朴樕,野有死鹿。白茅纯束,有女如玉。舒而脱脱兮!无感我帨兮!无使尨也吠!”
一句又一句的诗词砸到了齐郁礼的身上,齐郁礼垂在身侧的手握紧成拳,邵陵王世子故作不解,问:“我读书少,不懂这些是什么意思,兄长们能否跟我说说?”
齐郁骁笑道:“不知道啊?不知道你问你郁礼兄,他饱读诗书,一定知道是什么意思。”
锦乡侯世子火上浇油,“不用问,我再说几首你就知道是什么意思了,‘含羞带怯把灯吹,二人相拥入春闱,金针刺破桃花蕊,不敢高声暗皱眉’。”
齐郁骁接上,“少年红粉共风流,锦帐春宵恋不休……,一倒一颠眠不得,鸡声唱破五更秋。”
邵陵王世子依然装的懵懵懂懂的,齐郁骁将他拉过去,对着他就是一顿耳语,边说边对齐郁礼挤眉弄眼。
齐郁礼被戳到痛处,整个人又恼又怒,又隐约听到兄弟们提到“广陵王妃”,“和尚”,“侍从”之类的字眼,一张脸更是涨的通红,就在这时他又听到齐郁骁放肆的讥讽道:“人尽可夫,竟比十二楼的妓子还要放荡。”
齐郁礼脑中的线一下崩了,他再也忍不住扑过去。
几个人很快扭打在一起,齐郁礼虽然习武,有功夫在身上,可其他世子也不是全不懂功夫,尤其齐郁骁,功夫更是了得,没一会儿,齐郁礼就落于下风,被压着打。
齐郁文看着被压在地上的齐郁礼,憋闷了几天的心情才痛快一些。
那日他去找阿父,却看到了脸色惨白的阿娘僵硬的站在阿父的书房外,他以为阿娘身体不舒服,连忙上前,正要询问时却听到阿父的书房里传来了暧昧的声响。
当时他就有点恼,要宽慰阿娘时,她却迅速拉着他离开,又交代他千万别泄露今天来过的事。
当天的晚上,阿娘就病了,病的很重,他很生气,就派了人悄悄查白天在阿父书房里的人是谁,查探了一番才知道是广陵王妃。知道后的他第一感觉就是荒谬,不可思议,恼怒万分。
广陵王妃真是无耻至极!
看着脸被压进泥里的齐郁礼,齐郁文才喊了停,接着又蹲下去拍了拍齐郁礼的脸,将那天的事以两人能听到的音量跟他说了,“怎么做,你知道吧?今天的事要是被广陵王叔知道了,丢人的可不是我。”
齐郁礼仿佛被抽走了灵魂一般,也不挣扎,也不反击了,只是傻呆呆的趴着,一动不动。
须臾,一行清泪从他眼里落下。
阿娘,他想问,为什么要这样呢?
从智光,到贺清,再到阿父身边的侍从,现在又跟太子……
她为什么要这样呢?
齐郁文见他仿佛傻了一般,又冷笑了一声,他拍了拍他的脸,这才想要起来。
齐郁礼却先他一步从地上起来,将他撞了个正着,齐郁文恼火,要骂人时齐郁礼却已经飞奔下山,那样子看起来竟是万分不能接受。
齐郁文冷笑,“不能接受就对了,有那样的娘亲,是一生之耻,我要是他,早自刎了。”
其他人哈哈大笑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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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郁礼飞奔下山,到山脚下后翻身上马就往王府赶。
大雪纷飞,寒风冷冽,吹在脸上跟刀割似的,齐郁礼全然顾不上了,满脑子想的全是刚才皇长孙殿下跟他说的事,他越想越悲伤,越想越恼怒。阿娘之前不这样的,她之前不这样的。
之前的她,是很温柔的一个人,她会将他抱在膝上,细心的喂他,会跟阿父说笑,嘘寒问暖。
虽然偶尔也有争吵,可很快就和好如初。
那时的阿娘脸上全是笑,阿父也是。
可是,后来,后来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所有的一切都变了。
阿父身边有了侍妾,他们开始争吵,之前他们一争吵很快就会和好如初,但现在不是这样了。
他们吵了,又和好了,伴随着这一切的是越来越多的女子被接进了府,阿娘跟阿父吵的更凶了,阿父不耐烦阿娘这样,直接不去她院子了。
他无数次看到阿娘在灯下垂泪,辗转反侧,彻夜难眠,他心疼,也无可奈何。
后来阿娘借酒消愁,再后来纵情声色,江陵耀光寺的智光,学子贺清,阿父身边的侍从都成了她的入幕之宾,阿娘声名狼藉,他羞愧不已,不知道该如何是好时,又听到了这个让他羞愧的要死的事。
齐郁礼心里发恨,他又狠狠抽了马匹一鞭子,骏马吃痛,飞快的冲向王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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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王府后,齐郁礼翻身下马,直奔向薛采莲的院子。
一进院子,迎面而来的就是浓郁的酒味,齐郁礼对此都麻木了,阿娘嗜酒后她院子里的酒味就没散过,她永远醉醺醺的,沉醉在酒里。
崔嬷嬷看到他很惊讶,“世子不是和王爷去东宫赴宴了吗?怎么的今天这么早回来?”
齐郁礼只是问:“阿娘呢?”
崔嬷嬷说睡下了了,齐郁礼抬脚就往里走,崔嬷嬷愣了,不是说睡下了怎么还往里走?
正房里,薛采莲已经睡下了。
齐郁礼气冲冲的进去想找薛采莲对质。
然而进去后看到睡梦中睡的并不安稳的母亲,胸腔处气鼓鼓的怒火又转为了对她的心疼和对这一切的无奈,他在榻边坐下,呆呆的。
父母这样,作为子女的他又该怎么做才好呢?怎么才能打开双亲心中的那个结呢?
他不知道。
窗外落日西垂,天色也渐渐暗淡了下来,就在这时齐郁礼听到榻上的母亲呓语了一声,他还以为是她渴了想要什么,凑近听了下,忽然泪流满面。
阿娘喊的是:“子寿。”
子寿是他父亲的字,阿娘在梦中喊的不是智光,不是贺清,也不是阿父身边的侍从,而是阿父。
齐郁礼的胸腔沉甸甸的,那份长久以来压在他心上的委屈和痛苦让他再也控制不住情绪,他放声大哭起来。